阴书 春天的阳光,贴在古建筑群上,装裱出一幅富丽堂皇。 时代的春风,熨着沧桑、熨着以往……也熨着其墙根下的一位老者。 老者,颤动着双手,在地上铺开塑料布、摆他的摊位…… …… 南京,朝天宫。 吴王夫差,所筑;后,历代帝王,均作修整。 明,太祖赐名:朝天宫。 清末,改为江宁府学、文庙…… …… 随你天子朝天、朝地,老百姓总要吃饭、穿衣……光着屁股上大街,也许今后 可以……然,现在不可以;从前,更不可以。 所以,到了民国……朝天宫、及周边,便已形成了市场。 市场,以测字、算命、杂耍、卖艺、贩人口……为主,兼古玩、玉石、字画… …等营生。 …… 解放后,贩卖人口、是绝对不可以的。 几十年风风雨雨,测字、算命、杂耍……等,亦日见稀少。 唯,古玩、玉石、字画……等营生,留存至今。 然,如今造假、做旧,盛行;古玩、玉石、字画……生意,日见暗淡。 想混口饱饭吃,得铤而走险、剑走偏锋……况,在此间混的,多:人生,在歧 路。 …… 老者,以卖字为生。 其字,刚毅、酋劲……颇似书界名家武中其。 然,如今能写几个好字的人,真不算少;没啥新名堂,很难混得到钱。他的字, 卖点是--阴书。 所谓阴书:取阴毛做笔,其笔之书;毛,自然是--雌性人、下体毛。 …… 老者,有108 支阴毛笔。 这108 支笔,被他豪称为:一百单八将。 其中,最好的、数:宋笔。老者,从不肯、轻易示人…… 据说,那毛来之不易;且,此女已红遍大江南北……民间,绝无再取其毛之可 能! …… 老者,能取其毛,全赖于:一、当年在位置上;二、宋笔尚未走红。 遥想当年,老者、禁不住、黯然泪下…… 老者,孤儿、长于城西水西门外。 父母,或死于鬼子杀进南京时那场屠城战乱、或故于贫病交加……无从查考。 有人戏他,他便浑说:己,为一富家小姐偷食禁果之产物…… 老者,常自叹:弃儿,岁月之弃、时代之弃。 …… 南京解放时,他刚12岁;以聪慧、杂耍……考入华东前线演剧队。 50年,入朝、参战,任志愿军前线战地宣传队员。 数年后,大败美军、凯旋归国…… 被组织选派:留苏。 …… 深造归来,离开军队、去了外地,任某省文化厅-文化科长。 文革,下放湖州干校;其间,得制笔名家真传。 改革开放后,学历型管理干部紧缺,遂被提升为文化处长;再外放,任文化局 长。 后,不慎、腐败,锒铛入狱…… …… 刑满、释放后,回归故里。 所幸,腐败时、制得那108 支阴毛之笔,尚未失散;便创阴笔书法,自成一派。 太阳,升到了中天。 阳光普照,古建筑院落外的市场里,暖融融的。 然,老者的生意,还没有开张。 老者,蹲在地上、不知不觉地遥想:自己,如日中天的时日--…… 那时,管文化、有权,相求者如云;且,多为美女,年轻、貌美之女…… 真的,刚开始、没有想到要腐败……老者,在心里为自己辩护。 美女们,献殷情、卖弄……都是自己送上门的。 唉,美女们,也懂得:走捷径呵! …… 坏就坏在:旅美、旅法、旅日……作家、艺术家……老者,在心里骂道。 改革开放、社会转型……人在其中,变的因素有一万条;但,老者认定:是这 帮乌龟王八蛋,教坏了他。 当时,他所在地区,属贫困地区;但,又是风景区…… 在国外混到点钱的所谓作家、艺术家们,蜂拥而来;他,得接待……接待中, 便学坏了。 …… 妈的,啥旅屁……作家、艺术家?! 老者,在心里骂道:在国内混不出来,就钻狗洞出去…… 在外面,开个自助餐派对、请些穷留学生……发条新闻,就算是:大名鼎鼎了。 老外懂啥中国文化?!你说:长城,是长江的发源地;黄河,是从黄山上淌下 来的……他们不照样相信?! 那时,不这么想。那帮王八蛋来了,吃饭、洗澡、玩小姐……当祖宗供着。 玩小姐,就是从那时开始的;玩阴毛,也是从那时…… 当然,与“濯足”,也有些关系。 反正,也没有生意,老者、反省着自己……其实,在坐牢的日子里;他,已经 反省过了一万遍。 …… 文革,读《毛选》之余,就读老鲁全集……也没别的读呵! 那时,觉着:高!记在日记里、记下“濯足”……留待日后,去细细回味…… 唉,没想到:就从中学会了“积攒”。 “积攒”,坏品行呵!封建经济、小农意识……之残余!多少腐败们,栽在日 记上?!还不知觉。 …… 自然,还是那个啥旅法作家,最最混蛋! 是他,解说阴毛的区别、不同种类……玩阴毛的乐趣…… 开始,捡……后来,用手指梳理……再后来,就明着、跟美女们讨要…… 最后,兴趣全在毛上了……那种事,也无所谓了;只要是:能剃到全毛,啥都 好说…… …… 当然,臭女人更不是东西!老者,管他老婆叫臭女人。 臭女人,是不是真的臭,没有人知道;他自己是否研究过,也不知道。他恨她, 在于:她,死要钱! 那天,下了班,他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偷闲、玩阴毛;突然,电话铃…… 响了! 一惊,阴毛、就撒了一地……再捡起来,已无法分清谁是谁的了…… 老者,把阴毛逐一夹在一空白笔记本里,每页记上:姓名、年龄、特点……啥 的。 而,臭女人的电话,不过是催讨刚发的工资……工资,哪次回去不是全部上交? 妈的,催个啥么? 望着重新捡拾起来、分不清谁是谁的阴毛……这么,才想到了:制笔。 从此,阴笔、及阴笔书法,就诞生了、且一发不可收…… …… 一百单八将、宋笔、剃全毛……等等,皆由此而来。 为了有足够的时间,开发阴毛笔、及阴笔书法,改变策略:弄钱,哄臭女人、 尽量满足她。 臭女人,有了钱、就数钱玩;一有空,就数……真是:数钱数到手发酸…… 没人打搅,自己就悉心研究阴书…… …… 随着开放的进程,权、已不如从前好使了;有时,开发优秀的阴笔,也需要钱 作配合…… 这样,就只有拼命地弄钱!如果,没有臭女人和阴笔,啥事、也不会有! 臭女人,不生育;没儿、没女,要那么多钱,干啥?! 唉,史上、多少好男人、坏在了臭女人身上?!天知道呵……女人是祸水,这 话一点不假!老者,这么想着。 …… 无止境地弄钱,哪有不东窗事发的呢?!谁也不怨,怨自己、怨臭女人、怨旅 屁们…… 出事了,狗日的臭女人,立马就闹着要离婚;她妈的,这是人做得事么?! 离婚,就离婚!可,你这边刚进去,她那边就结婚了…… 这么,才知道:自己,一直就戴着顶绿帽子。 太阳,渐渐地、偏西了。 “唉--”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有开张呐?!”对面摊位上,卖假玉的人对他道。 “嘿嘿,今儿开张晚……”老者,已是生意人了;做生意,忌言:没开张…… …… 剃了108 人的全毛,腐不腐败?腐败!老者,在心里自问自答。 应不应该法办?应该!可,他心里并不很服气。 强奸?!从何说起么?!都是:两相情愿的呵!强剃,剃不到的呵;且,会把 毛弄坏的…… 竟然,还想到:毛,会被弄坏的……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掠过他的老皮、老脸。 …… 啥混进革命队伍?咋说话么?!你,混一个给我看看! 出生入死、拼命工作……不都是真的?! 唉,墙倒众人推呵!一错,就百错……一判刑,就被双开……曾经的贡献,也 一笔勾销了。 问题是:现在老了,做不动了……关一辈子,也行呵!管吃、管喝…… …… 唉,碰上:严打。 算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能捡条小命,不错了!这世上,怨死的人、少了么?! 如今,问题更加严重的;处理,不也没那时候重……赶上了好时光呵! “喂,老头,有没有宋笔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逶迤了一天的思绪。 终于来生意了,老者、忙不跌地应承:“有、有!有……” 打开旧旅行袋,拿出:斗方、横幅、条幅…… 来人却道:“我是要现场书!” …… 来者不善!居然知道--宋笔……瞄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老者心想。 虽不壮实,却很机灵;动抢、对付自己,绰绰有余…… 收拾着:斗方、横幅、条幅…… 偷偷地,瞄着四周;仿佛,还有接应的……老者,心里拿定了主意:情愿,不 做这笔生意! …… “现场书?宋笔书?”老者,慢吞吞地道:“今儿,没有带宋笔。卢笔书行么?” “不要卢笔,只想要宋笔!” “卢笔书,我减价、贱卖……只当交个朋友!”老者笑道。 “交朋友?把宋笔拿出来看看!”来人道。 …… “这位兄弟,为难我了;没有带出来,叫我拿甚给你看?!”老者答道。 这边,还想再磨蹭;那边,已在招手了。 来人,便过去、一道走…… “险呵!”老者,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宋笔…… “天不早了,收摊吧!”卖假玉人道。 “再等一等。”老者道。 “别等了!天变了,没准要下雨。”卖假玉人劝道。 “好吧。” …… 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活动了一下腿脚。 才又重新蹲下去,一件、一件……收拾起,他的宝贝;包裹、装袋…… “唉,作孽呵!上半辈子,太快活了;下半辈子,遭罪了!”卖假玉人,象是 自语、又象是对老者说。 老者,没有吭声。 …… 收拾停当,又直了直腰。 看卖假玉人,扛起了家当;他,也把两旅行袋、一前一后送上肩…… “明儿见。”卖假玉的人,说罢、便匆匆地离去。 “明儿见。”冲着背影,老者回道。 …… 走走……又回过头去,眺望着暮色中的古建筑…… 突然,自问:“将来,会不会、又有人发明:阴液书法呢?!”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一前一后,挎着两旅行袋;渐渐地,远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