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同外科医生约会的主题只有一个:性!一进入房间,她和他就脱外衣,外科 医生在她按响门铃之前已经在卧室里准备好了音乐,外科医生习惯倾听着舒缓的音 乐做爱。她一扑进他的怀抱,他就开始伸出双手,伸进她的双乳之间,然后解开乳 扣。有一次,外科医生吮吸她的乳头,她感觉到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婴儿吮吸乳头 的两种美妙:前者的吮吸可以让她的身体慢慢地变得潮湿,后者的吮吸可以让她的 母爱一点点地加剧。 她背叛丈夫的旋律越快,丈夫衰竭的程度也就越快。直到她用纤细白皙的指尖 捏住丈夫的癌症诊断书时,她才清醒地、猛烈地意识到,死神已经开始召唤丈夫。 她只是感觉到一种残酷的撞击,就像冰冷的刺扎进她的肌肤一般。那种疼痛持 续了几天后就慢慢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外科医生一次又一次对她的召唤。她 无法抗拒这种召唤,在某种时刻,她甚至感觉到外科医生对她身体的召唤可以把她 的身心从阴郁不堪的医院里解脱出来。因此,她毫不顾忌丈夫躺在医院的癌症病室 之中,只要外科医生一召唤她,她就会离开医院。阳光明媚地照着她,她仿佛已经 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一道道屏障。 阳光明媚地照耀着白露修长的身体,她不顾一切地奔向浴室、卧室、穿衣镜前。 当外科医生给予她的性高潮像细雨般融入她的阵阵尖叫声中去时,她也预感到死神 离丈夫越来越近了。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接受这个现实的到来,所以当丈夫断气时, 她并没有产生多少的悲哀,她带着两个女儿完成了葬礼的全过程。并且,她已经在 无意识中寻找到的一张纸片儿上发现了丈夫的遗嘱:丈夫想在泥土中入睡。她完成 了这个遗嘱,现在,她已经心安了。 她依然在为丈夫吊孝:城市的吊孝方式是一朵小白花,它就在她的胸前,这朵 小白花将在她胸前戴三个多月,多则一年。这是规则,她已经融入这规则之中去, 而且,她也想为丈夫戴孝。她伫立在丈夫的墓地上时,才由衷地感觉到:丈夫从认 识她的那一刻起,就让她钻进了一个圈套,没有爱的波浪,也没有性高潮的回忆, 不过,丈夫却让她孕育了一个女儿。 站在丈夫的墓地上时,她才感觉到在她的世界里还将增加一座墓地。过去,她 从不到墓地去,墓地对她来说遥远的。 丈夫走了,墓地也就降临,如果她没发现丈夫留在纸条上的遗嘱,墓地就不可 能出现,丈夫的骨灰盒只可能存放在殡仪馆里面。她发现了存放骨灰的世界,那个 世界很大,里面还放着音乐,那旋律轻而又轻,仿佛从树梢上滑落的露珠,让人置 身于天堂,超越于尘世之外。如果之前没有发现丈夫的遗嘱,她有可能就会把骨灰 放在殡仪馆。 遗嘱并不是庄严地出现,它随便地在空酒瓶中闪现。可以想像丈夫在活着的某 一天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另一种归宿。丈夫也许是随意在纸片上写下了自己死后的愿 望,然而,在白露看来,那纸片却是一道遗嘱。 现在,白露戴着胸前的小白花。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与外科医生约会了,在 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外科医生召唤过她两次,第一次唤她的时候正是她将丈夫送入 殡仪馆的时候。那一刻,她的手机开始震荡,她总是把手机放在包里,紧贴她的身 体,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只有外科医生会给她来电话,因为只有外科医生还不 知道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已经被送进了殡仪馆。 她有很多次都想把自己的婚姻生活告诉外科医生,然而,每当她想开口说话的 时候,也正是外科医生和她结束一场性事的时刻,好像到了这一刻,分手就已经降 临。外科医生总是在这刻告诉她说:“我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我要赶到医院去, 一刻也不能耽搁。” 她明白了,她和外科医生之间根本就没有时间谈论生活,他 们惟一拥有的时间就是性生活。 手机在震动时,她不可能与外科医生通电话,她仿佛在这一刻中断了奔向外科 医生的激情,或者说火葬场的炉火窒息了她的性欲望。所以,她没有接电话,她一 动不动地注视着火炉,直到她亲眼目睹丈夫的尸体变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