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就这样,几十天的时间过去了,刘亚波没有再给白露来电话。这正是白露预感 到的现实,随着姚雪梅怀孕的现状,任何东西都会即刻被改变,而她已经选择了撤 离。回想一遍又一遍地与刘亚波居无定所的幽居生活,沉溺在爱欲中的快乐和幸福 难以言喻,但它却像短暂的梦一般结束了,因为姚雪梅怀孕了。不久之后,姚雪梅 就会挺起腹部,那高高在上的腹部。作为女人,白露也同样挺起,以至于此刻,她 依然能回忆起用手抚摸着挺立的腹部等待女儿出生的那些日子。她决定撤离刘亚波 的生活,而就在这一刻,刘亚波与姚雪梅举行了婚礼,很显然,白露无法回避这一 切,女儿的婚礼她是一定要参加的。 婚礼宴席在一家饭店开场了,参加婚礼的人大多是刘亚波和姚雪梅的朋友。依 照程序,白露和姚苹果早就已经守候在饭店里面了,当刘亚波和姚雪梅站在门口迎 候客人时,白露和姚苹果则站在饭店里面迎候客人。这是一种最为世俗的婚礼方式 : 姚雪梅披着雪白的婚纱,刘亚波穿上了西装,在白露的记忆中,刘亚波一直保 持着艺术家的姿态,她好像从未见过刘亚波穿西装。 婚礼的宴席上,白露试图避开刘亚波的目光,但刘亚波却和姚雪梅举着酒杯来 与她碰杯。原因很简单,她从前是姚雪梅的继母,而现在又变成了刘亚波的母亲, 这是一种亲戚关系的递嬗。经过酒杯的碰撞,一切事物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那 一刻开始,白露的激情,身体中激荡不已的爱欲真正地消失了;也就是从这一刻开 始,她证实了一种世俗的力量:无论怎样美妙无比的爱欲都会消失在现实之中。婚 后的姚雪梅很快就搬到刘亚波的居所,因为刘亚波的居所突然变成了新房。姚雪梅 结婚之后就很少回家居住了,有一天下午,幼儿园快下班时,白露的手机响个不停, 一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声音重又在电话中响起来,它就是刘亚波的声音。刘亚波告 诉她,他的车就在离她十米之外,白色的一辆。刘亚波召唤她道:“我有重要的事 情与你商量,请你一定走上前来。我就在十米之外,你只要抬起头来就会看见我, 请你务必到我的车上来。” 十米之外呈现出了一辆白色的车。一切都像是被那辆车包裹起来了,来不及撤 离。一切都被刘亚波和时间之手安排得那样巧妙。还没等白露思虑下去,那辆白色 的车已经靠近了她,随即是车门敞开,然后是车窗摇上,茶色的玻璃车窗仿佛筑起 了一道与外界的天然屏障。轿车朝前启动而去,向着令她眩晕不休的场地奔驰而去。 直至抵达了一座住宅楼下面,车门敞开了,刘亚波低声说:“我又买下了一套二手 房,房屋虽然很旧很小,但我已经装修过它,我们需要一套这样的房子……”刘亚 波戴着墨镜,在下车时,他把另一副女式墨镜递给了她。看得出,这是刘亚波出发 之前预备好的,而且,刘亚波显然很会选择适宜白露脸庞的墨镜。这是白露第一次 戴上墨镜,她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被刘亚波拉进了另一种早已为她安排好的生活之中。 生活的暗影在左边或者在右边,也许是白露的影子重叠,也许是刘亚波的影子 重叠,在上楼梯时,白露犹豫了,欲回过头下楼去。然而,刘亚波的手伸过来,紧 紧地攥着她的右手,手在这一刻具有比任何言语更猛烈的征服力,所以,在重大的 时刻,不是语言在改变着命运的转向,而是手在操纵一切命运。刘亚波的手有力地 抓住了她想挣脱出去的右手,就这样,她上了楼,走进了刘亚波安排好的另一座幽 居之所。 她喘着气,抗拒着屋子里刚刚装修好的一切,她甚至能嗅到油漆未干的味道, 家具的味道。很显然,在她未降临之前,这是一栋旧宅,这一点她上楼时已经感觉 到了,旧宅之味是从楼梯中散发而出的,是从扶手的锈迹间散发而出的。然而屋子 经过了装修就变新了,人们都喜欢新的东西,包括色彩。 情感也一样,即使刘亚波已经与姚雪梅成婚了,他依然不满足。不满足是因为 身体的欲望在骚动,不满足是因为生活中充满了引诱和缺陷。在这座刚刚装修过的 旧宅中,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刘亚波之所以冒险而精心地准备了这一切,是因为只 有拥有空间,才能拥有秘密。简言之,秘密是被空间包裹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