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朋友的故事 第五节 货车在一座小吃店吃午餐时,我劝诫吴竹花说:“如果你勇敢一些,你可以 留下这个孩子。”吴竹花忧伤地又一次翘起嘴唇说:“我对这个孩子降临一点准 备都没有,我无法让孩子继续在我体内生长下去,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 ……”她那高高翘起的艳红色嘴唇没有涂任何一种口红,仿佛花的颜色,仿佛花 蕊轻柔地荡漾着。我没有说话,我们继续搭上货车前行。对此,吴竹花充满了身 体的释放,仿佛她的身体连接的是远方的旅程,仿佛在货车轮子朝着前移动之中, 吴竹花越来越清晰地触摸到了她的自由。 黄昏,我们的眼睛被染成茶色时,货车司机告诉我们目的地到了。他的货车 不再往前走了,让我们下车。我和吴竹花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仿佛肯定了这种现 实:所以,当我们的身体如同两只箱子抛掷在这座滇缅小镇时,我嗅到了芒果树 的香味,吴竹花也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香味荡漾中颤栗着,她环顾着四周,她纤 细而挺立的身体,那青春的身体将在这座滇缅小镇上经历一场磨难。黄昏如同茂 密的热带雨林穿行在我们的迷离和方向之间。终于寻找到了一座小旅馆。首先, 我们在寻找着洗澡房,经过漫长的热带世界的旅程,我们的身体已经变得汗淋淋 的。当我们站在乡水笼头下面时,我们总共四个女人,四个女人的裸体对视着, 我们沐浴,我们沉入水龙头喷溅而出的温水之中去,我们尽情地想彻底清洗干净 身体上的那汗渍和肌肤上的一切负担。就在我擦干肌肤上的水时,我看见了吴竹 花正盯着另一个浴者的背影,那个浴者竟然是一个孕妇,而且她已经到了那种快 要分娩的时节,她高高地挺立着的腹部,骄傲地、毫不动摇的挺立着。 吴竹花仿佛寻找到了伙伴,寻找到了同病相怜中的伙伴,回到旅馆住下来, 我听见了从吴竹花床上发出来的身体辗转声。那辗转声仿佛碰到了荆棘,仿佛已 经从铺满荆棘的道路处寻找到了暗香和花朵。 第二天,我们依然按照预先的计划寻找到了滇缅小镇上的卫生所。就在我们 走进卫生所时,吴竹花突然作出一个重大的选择,她把手放在腹部,仿佛在触摸 着琴键,仿佛在弓与弦之间选择音符;就在这种转折点中,我看见了吴竹花那高 高翘起的如同茶花一样艳红的嘴唇,她把她那犹如胚芽变成果实的秘密告诉我时, 我愣住了。然而,我却坚定地支持她的决定,并对她说道:“你留下孩子会使你 很快成为母亲,这就是你的命运。”她翘起嘴唇对我说:“我就是想让这个孩子 在我体内成长,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个命运使吴竹花二十多年以后 出现在我面前,使她理所当然地呈现出了她二十岁的女儿的身体。 1992年 漂亮女友瘾君子的生活 她吸香烟的历史就像抖落在一只暗盒之中的烟灰,那些粉沫或者像珍珠的碎 片,或者像羽毛的碎片。总之,我认识她时,她的脸,她的修长的美腿,以及纤 细的指甲仿佛都已经溶解在那只暗盒之中去。只要见到她,她总是以香烟为伴, 有很长时间,因为失恋,之前,她经历过好几次风暴似的爱情,据说每一次都给 她的灵魂带来了彻头彻尾的震荡,乃至于她的肉体像是为爱神而存活着。她容易 陷入爱情,是因为她漂亮,她是那种很容易让见到她的陌生男人产生感觉的男人, 所以,她避免不了受到骚忧。爱情,在现实的意义上来说,更多的就是两个人的 骚扰,就像婚姻注定是两个人的战争一样。 她低领处的肌肤里散发出一种肉欲,女性的低领处更像未被人重视的、歌吟 过的私处,当我第一次在一座酒巴看见她的时候,她的领口很低,像坠入深渊口, 呈现粉红色或肉色,她坐在一个男人对面,那男人表面上跟她喝着黑啤,实际上 是在跟她调情,男人的目光注视着她的领口,再后来,她醉了,她经常在酒巴醉 去,在她热恋和失恋时,总是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几瓶黑啤。我们之所以成为朋友, 大约也是因为黑啤。在1992年漫长的春夏秋冬季节,我陷入了酒巴,因为颓废的 我最适宜在酒巴耗尽我夜晚的生活。 我的女友叫凌菲,她不仅喝黑啤,她还吸香烟,在那个颓废的世界里,她很 符合我审美的一种风景。我仿佛在观看她演戏:她除了吸香烟喝黑啤之外,似乎 把整个夜晚的生活用来与男人约会。为此,她毫不掩饰地生活,她总是会把她的 新男友带到酒巴,看见她的时候,似乎就已经被她所固执地占领。也许她已经变 成了黑啤酒巴的一个常客,她所置身的那个角落,幽暗,像酒巴灯散发出葱绿色, 似乎可以把她的骨头照亮。而我所置身的同样是一个角落。1992年,不知为什么, 我简直是如痴痴如醉地迷恋着酒巴,我所置身的角落像一尾鱼一样摆动着,像鱼 尾受伤之后在水面上无奈地抽动着,这是治愈伤痕的方式。 而凌菲总是会夹着香烟,从她所置身的那个葱绿色的角落发出一种暗示,证 明她和我一样生活在酒巴。转眼之间进入了秋天,凌菲失恋了,秋天,我们所置 身的黑啤酒巴仿佛一夜之间飘落了。凌菲穿过酒巴来到我身边,她比任何以往都 显得忧伤,身体仿佛中了魔法,丧失了以往我在酒巴灯光下看见的那种鲜活。她 的脖颈比以往显得清瘦,面颊也凹了下去,她吐出一口香烟,突然焦灼地颤抖起 来,我以为她病了,问她是否需要让我送她到医院治疗?她摇了摇头,随即从包 里抽出一支注射器,不顾我在场,不顾我的猜测,我目光中的质问和惊恐的挎问, 猛然间把注身器插入了她已裸露的手臂。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