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窄床 第一次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她睡在了一个完全是陌生的空间,她插上了门栓,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 过门栓了,不过在她记忆深处,在爷爷奶奶的乡村每家每户都使用门栓。记忆是 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她推上门栓的时候就想起了爷爷奶奶,不过,他们都已经 在很多年前逝世了,而且,自从多年前父亲与母亲离异之后,她与那座乡村就失 去了联系。当她插上门栓时,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父亲。 从她开始走路时,父亲的影子就变得高大起来了,当父亲拉着她的手在踉跄 着行走时,她似乎在沿着父亲的影子在攀摇上升,而当她突然滑动时,她似乎是 滑倒在父亲拖长的影子中央。当她听见父亲和母亲吵架的声音时,她听见母亲的 声音总是在仇恨地诅咒一个女人的名字,后来,父亲拎着箱子离开了,父亲到外 省去了,既母亲说父亲背叛了她们,父亲到另外一个女人那里去了。总之,从那 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父亲的影子。 当门栓插紧之后,听见了敲门声,她的心跳动不已,凯在门外说如果她害怕 的话就叫他。凯到对面的工作室去了,她睡在凯的床上,她只穿上了外衣,然后 合衣百睡,当她熄灭灯光躺在床上时,她嗅到了一种气息或者是味道。那是凯的 味道,她还是第一次嗅到了除父亲之外的味道。 很显然,父亲每次回家时都会带回来一种味道,父亲的职业是采购员,经常 出差,有时候在本省周转,有些时候会到外省去,那时候,外省对她来说是一个 遥远的地方,每当父亲到外省去时,母亲总是为他的箱子里面装香烟、衣服,好 像在最初时候,母亲和父亲还是恩爱的,每当父亲在外省时,萧雨就在想父亲到 外省去了,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父亲回家时也会把外省的一些土特产品带回 家来。外省像一条飘带,裹住了父亲的身体在飘动。每次父亲回家肯定是会带着 香烟的味道回来,父亲无法离开香烟,这一点她从幼年时就深深地领悟到了。父 亲用手指夹着香烟,而她则从父亲身边跑过去,当她跑到一棵树下回过头来时, 就蓦然地看见父亲:他坐在椅子上,从父亲鼻孔中喷射出一团团香烟,缭绕在父 亲的脸周围。 父亲的味道跟香烟联系在一起,只要父亲回家,从他衣服中,从他拎回家的 箱子里总是会散发出香烟味。这也是她嗅到的第一个男人的味道。现在,从凯的 床上散发出的是另一个青年男人的味道,尽管凯才21岁,不过,他的味道已经是 一个男人的味道,当然,嗅不到记忆中父亲散发出来的那种香烟味,一种好闻的 味道漫蚀着鼻孔,萧雨躺在枕头上,这是凯躺过的枕头,突然她发现了枕头上的 一根短发,这显然是凯头上的发丝。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 感觉,她回忆着凯靠近她时的一种慢慢的颤栗,她突然觉得凯在一点点地靠近她。 然而,她还是睡着了,第一次睡在一个青年男人的床上,枕着这个青年男子 睡过的枕头,而且还枕着那根发丝,她还是睡过去了。当她睁开双眼时,她环顾 着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空间,既不是女生宿舍,也不是家,更不是旅馆,她对 旅馆基本上没有印象,因为她从未住过旅馆,然而她却幻想过旅馆,作为中文系 的学生,她在各种各样的文字作品中读到过旅馆。她幻想过旅行生活,属于她自 己的那种旅行,沿着一条铁轨线,搭上一辆长火车在一座有感觉的地方下站,然 后前去寻找旅馆。 这里既不是旅馆,也不是女生宿舍,也不是家,突然,她看见了房子一角的 一具人体雕塑,是一个男性身体的裸露,然而,只不过是雕塑而已,她觉得这个 人体形象像一个人,但她无法想象这个人是谁。这具人体雕塑让她想起来了自己 此刻睡在哪里,她想起了凯。她正睡在凯的床上醒来,她慢慢地看见了窗帘中的 光线,已经是黎明了,这是星期天的早晨,她从床上爬起来,到处是凯的味道。 她推开了门,凯还掩着门,凯好像还没有醒来。她下了楼,她不想唤醒凯, 她可以单独离开,因为这不是在黑夜里,在白昼之中,她看见了颓败的一座座老 房子,它们好像都想坍塌下去,然而,从老房子里传出了人的声音,一架老式收 音机正在播着新闻,好像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慢慢地她看见了一个老头, 他已经七十多岁左右,他手里抓住那台收音机,正走在小巷深处,他似乎并没有 看见迎面走来的萧雨。萧雨在中间停住了,因为小巷太窄,她想让老头走过去, 老头专心一致地倾听着从老式收音机上传出来的声音,直到走近了萧雨,才愣了 愣,看了萧雨一眼走过去了。 在偶然之中,她看见了墙壁上的裂缝,这就是凯在那个夜里向她描述出的裂 缝,她站在墙壁下面,从墙壁上斑剥的花纹之中她感受到了这座老墙的历史,她 回过头去,她似乎觉得凯在看着她,站在一座老房子里看着她,然而,她什么也 没有看见。她独自走出了小巷,就这样在这个黎明她看清楚了老房子置身的城郊 位置,现在她知道凯住在城郊的什么地方了。如果让她一个人来,她可以自己寻 找到凯住的那座老房子了。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