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妇 变成女人 母亲送萧雨到电视台报到的日子已经降临,母亲一定要亲自送她到电视台去, 因为母亲强调了一个理由:“多少年来,我一直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出人头地,自 从我与第一个男人的婚姻失败以后我就希望我的女儿挣脱樊笼”。 当然,母亲所说的那只樊笼是一种比喻。当萧雨的人事档案顺利地进入电视 台以后,母亲就站在电视台的大楼下,这座大楼是这座城市最高最醒目的大楼, 母亲对萧雨说:“你吴叔已经为你尽了力,很显然,如果没有你吴叔帮忙,你是 无法进入电视台的。” 萧雨知道母亲说话的意思。如果没有吴叔,她根本就进不了电视台,她会陷 入求职的困境,虽然她很快就会求到职,可那并不是她所期待的职业。她知道吴 叔对她许诺过的事已经兑现了,从电视台出来后,母亲说应该去感谢一下吴叔。 对母亲来说,感谢吴叔的最好方式就是请吴叔吃饭。因此,母亲订下了包间,让 萧雨与吴叔联系。 母女两人坐在包箱之中,母亲把一套住宅房的钥匙交给了萧雨说:“这是我 送你的礼物,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独立了,从今天开始你再也用不着出租房屋 了,母亲已经为你配制了全套的家具。”萧雨握着那串钥匙,感觉到心里很潮湿, 她知道这对母亲来说并非容易,作为一个女人,母亲的全部收入都来源于高速公 路上的修理站,可她并不容易,母亲经常身穿那些油渍斑斑的衣服钻进车轮下面 去。 然而,母亲却尽了她的全部职责,为女儿准备了一套房子。吴叔来了,他进 入包间之后才摘下墨镜,几个人开始举杯,三个人都祝贺萧雨顺利地进入了电视 台。尔后,母亲开始举杯感谢吴叔,萧雨看见母亲的眼里噙满了热泪,那晶莹的 泪水行将溶进酒杯时,母亲却巧妙地抑制住了它,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来。 事后,母亲建议去看看她送给女儿的新住宅,吴叔同意了,从包间出来时, 吴叔又戴上了墨镜。当吴叔戴上墨镜时,仿佛离她们很远,即使离得很近,也形 同陌生人。 萧雨隐隐约约地已经感觉到了,吴叔戴上墨镜时是为了拒绝别人的目光,在 车上萧雨问母亲吴叔为什么一个人生活,为什么不把他的妻子从异地调来,母亲 旋转着方向盘说:“你吴叔并不幸福,然而他又不可能离婚”。 吴叔驱着另外一辆车在她们后面。母亲不时从车镜中看一眼吴叔的车,而且 母亲把车速减得很慢,母亲突然问她有没有跟牙科医生来往了。萧雨感觉到心沉 了一下,感觉到嘴唇一下子变得失去了弹性,她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迷蒙的秋色。 黑夜中的秋色是无法看见的,只能感受到,她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 始忘记牙科医生的,就像她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凯一样,被爱情 所迷惑的时间似乎已经翻拂过去了,如今她并不孤单,她有母亲,还有吴叔。她 之所以把吴叔看作她值得信赖的人,除了吴叔帮助她进入电视台之外的感恩之情 之外,最为重要的是她与吴叔的接触,这种接触就像使她寻找到了父亲式的中年 男人。 在母亲送给她的新宅之中,吴叔摘下了墨镜突然宣布说他很快就会调离开这 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去了,时间不会太长久就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母亲愣了一 下,具有浓郁的成熟女人风韵的母亲此刻的形象,怎么也无法与一个高速公路边 的修理站师傅联系在一起,母亲的眼睛饱受着时间的沧桑,充满着一个女人成熟 的语言,她看着吴叔突然说道:“如果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 萧雨突然觉得母亲是如此地虚弱,而对她来说吴叔宣布的事是正常的,就像 她毕业走向电视台一样正常,因为在所有阅读过的文学事件之中,她领会到了一 种真理,这就是人是在不断地迁移之中寻找到归宿的。 那些闪烁在文字事件之中的故事和人的命运总是充满了一次又一次的出发, 因而构成了人生百态,使人的命运走向永恒,然而,永恒是看不见的,正像她无 法看见吴叔所去的另一座城市一样。尽管如此,她仍然有些意外,因为从她求职 以来,她就已经习惯了依赖吴叔的力量,她不知道吴叔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不愿意揭穿这种背景,因为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从此以后,她从临时的出租屋搬迁到了母亲送给她的新宅,这意味着她有了 自己的空间。然而,她进入电视台上班的那一刻,她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在她周 围荡漾着一种目光。 当然,这不是阳光在她周围的那种荡漾,也不是阴影在她周围荡漾的感觉, 而是目光的荡漾,那些目光充满了无法说清的感觉,有一次她回过头去,那些用 目光荡漾在她身上的人突然聚在一起,仿佛在议论她,当然是看着她的脊背在议 论。 她听不见他们的议论之声,因为她只是一个刚进入电视台的年轻女人,她从 在电视台报道的那一刻,也许应该还稍早一些,准确地说当她租下小屋,不准备 回家与母亲同住的那一刻,她就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有自己的独立的空间 了。也就是说女孩子的岁月已经结束了,一个女人的生活应该开始了。 在一本有争议的书上,她知道了女孩变成女人是因为性,女孩子通过性生活 从而使自己变成了女人。然而,她至今仍然没有体验过性,即使是在凯的窄床上, 两个人也是合衣而睡,就在她想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凯时,木浴盆出现了,裸体的 发烧女孩,那个从小镇上了火车的女孩被凯带回老房子的女孩占据了她和凯的窄 床,从此以后,她和凯永远地失去了青春期的相互迷恋,她想她和凯的那种关系 是爱情吗? 这个问题直到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结论,而当她在那一刻想把自己的身 体献给凯时,身体中充满了爱……在某一个瞬间里,她的身体充满了爱,而为什 么在另一个瞬间里这种爱又消失了呢? 牙科医生的出现也许只是为了缓解她心灵中的创痛,然而她没有想到除了凯 之外,还有牙科医生的公开声明,当牙科医生站在她面前声明他与女消毒员发生 性关系,仅仅是为了解决男人的性问题,并没有爱情时,她知道她的精神遭遇到 了一场践踏。这一切使得她与牙科医生那种毫无根须的爱情故事很快就瓦解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一个处女,然而,她却以为她已经变成了女人,因此,她 把女人划分为两类:第一种女人是因为性生活而由女孩子变成女人的,第二种女 人则是因为与性毫无关系的另一种身体的烙印而变成女人的。她把这种烙印诗意 地变幻成女人身体的花纹。 当她回过头去时,她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电视台的几个人对着她的脊背在指 指点点,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花纹又开始波动起来。回到家以后她就 开始沐浴,她之所以沐浴是想看见自己的花纹。 透过身体上浅浅的花纹,这花纹当然不是母亲身体上的花纹,而是她年轻的 身体淡淡的,粉色的花纹,经过时间的过渡,她已经缓解了很久以前看见的母亲 和另一个男人的性姿势,那个终生的秘密也许要被她带到坟墓之中去,如今,她 距离那座坟墓还很遥远,她的生活才刚开始。 不过,她窥视到的母亲身体上的花纹,却永远难以从她心灵深处中彻底抹去。 因为正是透过母亲身体上的花纹,她才看见了女人的身体上波动的历史,因而她 深信每一个人,每一个女人身体上都充满了花纹。所以,当她看见吴豆豆脸上带 回的一场车祸所留下的伤疤时,她在这伤疤之中同时也看见了玫瑰花瓣,这种意 象也许是为了宽慰吴豆豆,也许是为了寻找到花纹的证据,因为她深信玫瑰花瓣 也就是一种花纹。 突然传来了很轻的叩门之声,她以为是母亲,因为只有母亲知道她的新住宅。 她匆匆裹上浴巾前去开门,在洋溢着红褐色的黄昏之中站着一个男人,他竟然是 吴叔。 她惶惑地把吴叔迎进屋,吴叔随手把门关上,因为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太长 了,所以,她不知道黄昏已经降临了。她想去开灯,因为客厅已经被黄昏笼罩着, 颜色是黯淡的,犹如深秋季节的树叶。 她的手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开关,她的手突然被吴叔的手抓住了,在深秋色 的黄昏之中,吴叔的手突然伸过来揽紧了她的身体,她没挣扎,她突然感觉到吴 叔的手臂是那样宽广,到底有多宽广,她不知道。她屏住自己的呼吸,她的呼吸 仿佛在发烧,吴叔久久地揽紧她的身体,她那被红色的浴巾裹住的身体。吴叔吻 着她头发时,她发丝还是潮湿的,同时也是纷乱的,因为她还来不及梳理。 她闭上双眼,她的惶惑变为了心跳,在拥抱之中,突然,她身体上的浴巾正 在往下滑落,她想伸出手去拉住浴巾,然而,她的手被吴叔的手抓住了,于是, 红色的,仿佛在燃烧的浴巾就这样往下滑落而去,仿佛已经无法裹住她的身体。 当然,一块小小的红色浴巾已经无法裹住她的身体,一个男人的拥抱就像山 峦那样宽大,深厚,正在寻找花纹的萧雨此刻已经溶进了这种拥抱之中去。奇怪, 她并不畏惧这种拥抱,也许在这之前,在她与吴叔在抒情舞曲的伴奏下跳舞时, 他们之间的舞姿就为这种拥抱作了前奏曲。所以,她熟悉他的手的温度,当然, 她并不熟悉这种拥抱,然而,她却在这个黄昏接受了这场拥抱。 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朝着黄昏走去,当然,这座被黄昏所笼罩的住宅不是 辽阔的世界,它的世界很小,在这样的时刻,他拥抱她的目的很明确,在前面就 是卧室,他抱着她朝卧室走去。 她如果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挣脱出来,然而,她轻柔地闭上双眼,让他抱着 她来到了她的床上,那是一张宽床,是母亲送给她的宽床,当然比不上母亲的婚 姻之床那样宽大。 黄昏更浓烈的时候,她听见了他解开他衣领扣的声音,她还听见了他解开皮 带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些声音犹如她和他跳舞时房间中回荡的抒情音乐,它是 那样缠绵,因而不免有些伤感,所以她的身体无法去拒绝这种声音。 她感觉到他上床来了,他慢慢地靠近她时,她有些紧张,因为她的肌肤已经 开始感受到了他的裸体,然而他的裸体是温柔的,他并不急于在覆盖她的身体, 而是开始抚摸她。 她感觉到他的手开始在她肌肤上滑动,这是她跟随父亲到爷爷奶奶的乡村去 游泳的那条河床吗? 她的身体突然飘动在那河床上,当她的手滑动在她私处时, 她的身体痉挛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因此感觉到了自己用手抚摸自己的私处, 远远赶不上别人的手来抚摸私处那样舒服。 当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压住自己的身体时,她突然哭了起来,他突然停止了抚 摸,吻着她的睫毛。因为她的哭泣和泪水,他从她的身体上下来了,他躺在她身 边,抓住了她的手,就这样,一场即将开始的性被她的泪水抑制住了。 当夜幕笼罩下来时,他开始穿衣服,她仍然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躺着,她 看着他穿好了全部的衣服,她早就已经停止了哭泣,当她把头埋在他的手臂上时, 她就已经停止了哭泣。 他低下头来吻别她,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在他离开之后,她嗅到了他留下的 气息,但不是性的气息,而是他肌肤上散发出来的从他口腔中散发出来的味道。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