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果然如此,在他们为之撕开的布幔之中,出现了“纠缠”这个字眼,男人不断 地说这个叫张岚的女人去纠缠音乐家,而女人说她就是要去纠缠这个音乐家,即使 他已经化为了灰烬,她也要要缠住死者的灵魂。这是为什么呢,范晓琼在这一刹那 间里突然回过头去看着女人,她必须抓住这个时机,因为一旦失去这个时机,她也 许就会失去勇气。而当她回过头去时,男人已经离开了,张岚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 目送着男人,哼了一声什么,她回过头来突然对发廊小姐说:“今天不营业了,今 后也不营业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开发廊了。”张岚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现钞递 给发廊小姐,让她快快离开,然后,张岚盯着依然站在发廊中的范晓琼说:“你不 是已经洗好头了吗?为什么不离开。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难道 你怀疑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在飞机上我就已经认出你是谁了, 你是他惟一的女儿,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我跟你握过手。”范晓琼盯着女人,她没 有想到,女人如此地坦然,这正是令她质疑的地方,当女人越是坦然的时刻,在她 看来,也是女人诡秘交织的时刻。在所有历史事件之中,没有单一的,缺乏波浪起 伏的事件,每一个历史的开端和结束都是人类的诡秘图像史。 她在研究着这个女人,很显然,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女人像一个谜,首先因为女 人跪在父亲墓地前忏悔而变成了谜。她跟踪这个谜而来,她不甘心,她愿意用其生 命的力量,去研究父亲的死亡。张岚果然关闭了发廊。她略略知道了一些枝蔓,这 个叫张岚的女人做过三陪小姐,当她在发廊听到那个前来纠缠张岚的男人的声音时, 她吃了一惊:父亲竟然曾经跟做过三陪小姐的女人有关系。这多少有些显得不可思 议,因为它仿佛被一张充满浑浊的脸庞映现了一圈,它是一个圆圈,无论如何,人 生都是围绕着圆圈在做游戏而已。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侮辱。父亲,是她为之崇敬 的男人,甚至是她的偶象,自从父母离异以后,她跟随着父亲,也就是说她有了父 亲这样的男人她的监护人。然而,父亲总是在演出,总是不断地外出。在父亲的外 出之中,她培养了独立生活的习惯,所以,考上大学以后,虽然她跟父亲生活在同 一座城市,然而,她却开始住学生宿舍,似乎这样她能够看见父亲的机会就更少了。 当然,一旦父亲呼唤她回家时,总是父亲为她准备好礼物的时候,父亲外出演出时 总是会给她带来一件又一件的礼物。那些礼物中有新编的汉语词典,它们散发出油 墨的香味;有装在精美盒子中的一块意外的手表,它支配着她行为中的时间;有蓝 格子衬衣,那件衬衣曾经在她的生活中显示出了星空似的蔚蓝。她知道,父亲用他 独有的方式爱着她,当然她也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爱父亲,自从与母亲离异以后, 父亲就没有再婚,尽管父亲身边总是有女人的影子。当她偶尔回家时,总是能够感 觉到并嗅到从父亲卧室中弥散出来的一种味道:它是肉体的,是那种从褪下的长丝 袜中,从褪下的乳罩之中,从剥离开的内衣之中散发出来的充满了花粉似的肉欲之 味。她并不喜欢嗅到这味道,每当这味道扑面而来时,她就回避着,并力图去理解 这种异味,她是女人,她了解这味道是从女性器官中散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