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两个男人,一个是批发商人的丁华,另一个是做汽车贸易的年轻人贺加林,他 们都在同一时刻,表现出了愿赌服输的态度。直到他们目送着那辆黑色的轿车从他 们的视线中彻底地消失才回过神来,他们从那一时刻似乎已经决定了彻底地放弃对 这个女人的追寻,因为面对那个名星似的音乐家,他们不过是小人物,他们回到了 他们的小人物的位置上来,而且还彼此交换了名片。这个故事就这样被贺加林彻底 地结束在尾声之中。那辆名星级的黑车在两个男人的视野中溅起一阵阵水声,然后 沿着大饭店前的马路奔驰而去。由此,贺加林告诉范晓琼说:“我早就已经将她忘 记了,这不过是场游戏而已,所以,回到我们的城市,不到半年时间,我就跟另一 个女人谈恋爱了。” 贺加林掐灭了烟蒂,听得出来,这个故事已经讲完了。然而,他却发出了这样 的质疑:我不知道,像你父亲这样的男人会把她带到哪里去。许多年过去了,每当 我想起了这个女人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像你父亲这样的男人难道会跟这 个女人结婚,难道会不在乎这个女人的历史,难道真的会改变这个女人的命运。好 了,我该回去了,现在,我有约会,我也许并不爱,然而我要支约会。 跳跃中的话题终于回到了现实,贺加林走了。对于范晓琼来说,贺加林再也不 可能提供给她更多的细节和线索了。尽管贺加林已经讲完了所有的故事。然而,在 这样的一个时刻,在一列火车厢里,那个疑嫌疑人正在奔来。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 她要到火车站去,所以,范晓琼站了起来,她已经来不及迟疑,因为在贺加林所讲 述的故事中,张岚确实已经坐在那辆黑色的轿车中,跟着父亲离开了那座城市。 父亲会把张岚带到何处去,这就是她奔赶火车站的理由,如果她失去了张岚这 条线索,她就失去了对于嫌疑人的追逐。这追逐对于范晓琼来说就像已经寻找到了 解开父亲死亡之谜的钥匙。她搬到了火车站外的一家旅馆下榻。她有一种感觉,嫌 疑人即将进站口,她耳朵中不停地听着列车广播员的声音。她的两只耳朵不停地变 奏出火车的鸣号声,不停地变幻出她所寻找的那个嫌疑人正在拎着箱子,嫌疑人加 快节奏的奔跑并不是为了寻找男人和爱情,相反,她只是在寻找藏身之地。 所以,火车厢也只是嫌疑人的隐藏之地,在火车厢里,嫌疑人可以混在陌生人 流之中,越是陌生的地方,嫌疑人就能寻找到脱身之地。范晓琼目不转睛地盯着出 口处,终于,她看见她的嫌疑人挟裹在陌生的人流中朝外走来。 这是一个黄昏。令人迷醉的黄昏中仿佛飘着大麻的味道。那是从嘴唇和衣袖中 荡来的大麻味;那是从设置的陷阱中央弥漫出的味道。范晓琼并不想突然劫持这个 嫌疑人,她只想跟踪她,伸及到她嫌疑人的行踪之中去。每当想起父亲的时候,她 的眼眶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涌起潮湿,她无法将父亲与这个嫌疑人联系起来,然而, 父亲的私人生活中却一次又一次地再现出这个女人的存在之谜。 让我们把解谜的方式贯穿起来吧!在这个黄昏的火车站外,范晓琼已经跟上了 张岚的影子。嫌疑人穿着风衣,女人在旅途中总是与风衣为伴,也许风衣像是风, 可以把人的灵和肉裹起来。女人在更多的场景中都愿意被什么东西裹起来,所以, 女人是最好的伪装大师。 嫌疑人从伪装的衣装中掏出钱包时,她已经站在火车站外面一家旅馆的登记台 前,在她的身后是一个女人,她的伪装显然比站在登记台前的女人更巧妙,她站在 幕后,就因为她站在幕后。她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这幕后,然而,她总是要出场 的,无论幕布多么地具有掩饰性质,她还是要出场,她还是要走出来,前去面对她 的嫌疑人——这才是她活生生的,具有现实主义的舞台。因此,她揪开幕布上的一 堆堆皱褶似乎已经掩饰不住她的兴奋,因为嫌疑人出场了。 此刻,她直过了小旅馆的距离,这距离中隐藏着令她着魔的情绪、味道、杀戳 和进攻。她纤巧的脚一如继往伸缩在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内,对于鞋子的选择,她是 明智而固执的,她从不追求来自鞋子的时尚,她因此选择黑色的高跟鞋,因为她以 为只有穿上高跟鞋,她的身体才会变得婷婷玉立起来。 她的身体像父亲乐谱架上弯而挺立起来的音符之谜。这些音符已经够令她纤长 的颈伸直在她的嫌疑人面前,因此,她一出现,张岚就回过头,也许她的高跟鞋声 很有节奏,这是扑面而来的节奏,这是被她毫无疲惫的意志所蕴藏起来的节奏感。 如今,在这样一座火车站外的旅馆里,她与她,两个女人终于又可以面对面地相遇 了。 张岚的嘴角散发出一阵阵低语声,在短促的时间里,她很快就接受了这种现实, 她要了两人间的客房,她目视着范晓琼说:“我知道,你是不肯放过我的,如果我 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我就已经失去了自由,因为我是你追踪的嫌疑人,因为你 父亲的死亡笼罩住了你,使你同时也失去了自由,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她们拎着箱子同居一室了,范晓琼告诉自己说:这一次我不会让她 逃逸出去的,面对父亲的死亡之谜,逃逸而去,是这个女人的全部本能;既然如此, 我要抓住她的尾巴,人的尾巴似乎并不存在,上帝造人时没有让人荒谬地长尾巴来, 因为上帝造人时想到了动物和人形体的区别,简言之,长出尾巴的是动物,长不出 尾巴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