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然而,撤离是困难的。因为在人摆脱无聊和厌恶的时间中总是被什么东西控制 着,这就是气味。他刚回到客房,女人就来了,女人说:“现在,我们当然可以走 了,游戏已经结束了,今天上午,我已经弄清楚了,验证了两件事情。第一,当我 敲门的时候,我所面对的第一个人并不是我的前夫,而是一个贱妇,所以,我前夫 认不出我来了。如果我不说话,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了。陌生意味着我与我的前夫 的距离太远了……我觉得,他已经忘记我了,也许是已遗忘了我。第二件事也由此 被我所验证过了,他似乎并没有看见你,这意味着什么,他竟然看不到我带进屋的 男人,这就说是他并不在乎我的一切,包括我生活中出现过的男人。”这样一来, 她意识到了我的重要,在这样一刻,在她前夫把她陌生化、遗忘掉的时光里,在这 样一刻,她深信我的影子似乎可以陪伴她了。我们悄然地撤离了这个座饭店,从那 时候我就心存侥幸地想:已经结束了,那种多年前紧攫住她的阴影似乎就此摆脱了。 我看着车厢中的她,她依然很美丽,依然是我在多年以前被我迷住的那个女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较为安定,她出入着茶馆、酒巴、画廊、时装店, 她似乎想过一种作为女人的优雅的生活。后来,她到底是被什么触动了身体中那根 疯狂的神经,到底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地从我生活中消失——我试图弄清楚这一切, 后来,我明白了,她依然忘不了你父亲,因为你父亲的名字,影像经常在种种媒体 中露面。所以,她的生活根本就不可能安定下来,于是,在她消失以后,我想试图 改变一下现状:找一个女人结婚,或者谈情说爱。然而,这种生活尚未开始,她又 回来了,她盯住我的箱子,因为我箱子中突然增加了一根项链,它被一只袖珍的盒 子收藏在其中,这是我很随意地在首饰店买下的项链,其意图是送给一个女人。 我越来越觉得作为你母亲的这个女人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每当我跟她生活 在现实中时,她就会抽身而出,她似乎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父亲,一辈子都被你父亲 的光影所左右着。 她从我箱子中取出了那只首饰盒,用指尖拎出了那根白金项链,看了很长时间 问我:“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我回过头去,在这一刹那间里,我不敢正视她 的目光,因为我一旦否定,那么,她就会即刻发疯,因为,在那样一刻,她太需要 我肯定她的声音了,因为在那样一刻,我已经感觉到了她抓住眼下的生活,从而也 抓住了这只首饰盒。因为我知道在她不久之前消失的时间里,她已经在你父亲那里 碰了壁,正像她清醒时所总结的那样:像你父亲那样的男人,生活中永远都不会缺 少女人,所以,她的存在只是多余的回忆,多余的冲突而已。 她紧紧地抓住了那只首饰盒,毫不质疑地对我说:“只有你把我当作最为重要 的女人,是吧?”我趁机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结婚吧。”“为什么又提这 个问题,我们俩人不是都经历过婚姻了吗?我们这样不是很好的吗?”这是一个多 么奇怪的女人啊,每当我谈论婚姻时,她总是拒绝和否定着。她在我的面前戴上了 那根项链,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藏着她个人的魔法,努力排除我生活中的节外枝 蔓,于是,通过她的魔法,我的那些关于别的女人的念头会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也 就是说,她用她的魔法赶走了、驱除了我生活中的另外一些幻想。 而她的幻想依然存在着,当我躺在她身边时,我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有一阵子,她开始迷恋上了音乐,她要我给她在房间中配制上好的音箱,我当时很 高兴,因为我永远深信,房间中回旋不休的音乐可以给一个女人注入潺潺的细流, 因为女人的身心需要永不干枯的细流前去浇灌。 她白天黑夜地躺在床上、沙发上,慵倦地听着音乐时,我还十分侥幸地想,我 的女人已经摆脱了她过去不安定的历史,她的灵魂如今正沉濡在优雅的音乐中呢? 于是我的那些关于别的女人的幻想慢慢地消失殆尽了,我竭尽可能地摆脱别的女人 对我的勾引和纠缠,你知道,像我这样看上去是单身的男人是很容易被女人纠缠的, 在这里,我不想公诸别的女人对我的勾引术和纠缠术,因为,那些故事刚刚开始就 已经被我的理智所拒绝了,男人需要理智,这正是我从事商业成功的妙术,男人对 待女人也必须理智,因为这样的生活不会混乱,我并不是一个在混乱的生活中也能 平静地、清澈地在水中游泳的男人,所以,我希望过上一种很平静的生活。 他,一个男人,他内心的秘密之音,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内心的秘密。现在,范 晓琼又要了一杯咖啡,因为她听男人说,他明天一定要离开这座城市,因为他有一 些商务活动要去处理。于是,范晓琼想就母亲听音乐这个话题让男人继续讲故事。 咖啡可以提神,虽然喝咖啡的时候,人们看不到热带地区那些风中舞动的咖啡 园,此刻,她却听到了一段激端的故事:那天晚上,李荣回来得晚了一些,他带着 微熏的身体打开了门,一进屋就想躺下来,也许是他有些累了,也许是刚刚过去的 一次,迅速地让他想小憩一会。女人突然来到他身边,嗅了嗅他身边的酒味说道: “你跟别人去喝酒了吧?”他哼了一声,女人继续说:“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女人 去喝酒了?”他又哼了一声,在他迷朦的意识里,他似乎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什 么。他突然觉得房间里有几十架音箱在猛烈地震动着,轰鸣着,他的大脑被一次又 一次地猛烈地撞击着,她伸出手臂把他从床上生硬地拉起来,她说道:“你听到了 吗,这是我前夫的音乐,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倾听他的音乐家,我终于意识到, 我依然难以摆脱他,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音乐所笼罩着,他在征服他的听众,也 在一次又一次地征服我……这就是我愿意为他而去赴约的原因,你知道你为什么无 法征服我吗?就是因为有了他,现在,我的灵魂已经附在他身上了,你如果是男人, 你应该去决斗,你应该去战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