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从那一刻开始,她需要很近的距离,距离是我们生活中设置的界线,当距离越 来越近时,我们的视线就越来越清晰。而反之,则越来越模糊,这种基本的常识已 经使我们介入了最为脆弱的时刻,陷入清晰的距离中的人切入了问题的关键,想把 藏匿在屏风中的自己显露出来,而她的显露,显然是一次逼真的入侵方式。 只要穿越一条街道就可以进入前夫所居住的那幢楼,这显然已经不是他和她婚 姻生活中的住宅楼了,每个人在婚姻变异之后都知道一个真谛:要想摆脱不愉快的、 被阴霾笼罩的生活,最为现实的行为是彻底地模仿风的力量,只有风可以在顿然之 间穿越不同的空间,风具有一种改变世界的能力,那就是穿越波浪之后再去穿越平 静美妙的夜色。她在之前私自去访问过那座老房子,那是夜色开始弥漫的时候,她 进入了前歌舞剧院的老住宅楼,守门人已经换过了,自然无法认出她来,她上了楼, 将那把私自隐藏起来的钥匙紧紧地攥在手中,如同攥紧了被私秘所掌控的通行证书, 门口挂满了蜘蛛网,她把头探过去时,差一点变成了蜘蛛人。 她撤离了楼层,那把已经失去意义的钥匙被她抛在路边的垃圾桶中。她知道, 她已经用不着再花力气去重温旧日的景像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且她知道, 用钥匙打开门又能够看到什么呢?不过只会看到一堆败絮而已。她下了楼,这旧房 间看起来已经永远被搁置了,这是一种滑稽又可悲的现象,昔日婚姻生活中的景象 不复存在了,她离开了,因为这不是离前夫最近的地方。 离前夫最近的地方不在这里,在它处,在一条马路对面的公寓楼里,穿过马路, 穿过一片小花园就离前夫很近了。现在,她已经进入了小花园,真是妙极了,小花 园中矗立着一座小亭子,供住宅区里的人们休闲时坐一坐。她恰好可以进入亭子, 她知道像前夫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到亭子里坐一坐的,前夫永远在忙碌着。 如何跟上前夫忙碌的脚步呢? 当然是用心、用力、用脚步,还要用速度。她很快发现前夫已经不可能像多年 以前一样用脚蹬着一辆不新不旧的自行车出门了,那时候有私家车人的太少了,所 以,前夫理所应当顺应这种时代的潮流,而现在,私家车布满了人们的空间,更为 重要的是人们开始用前所未有的力量开始追逐名利、速度、背叛。三者如果有效地 结合在一起,生活又一次充满了滑稽又可悲的景象。她在不久以前就学会了开车, 这是李荣给她带来的生活,她在沉溺于美容、化妆和时装术时很轻易地学会了驱车, 尽管如此,在更多的时候追赶速度需要火车和飞机,因为在一个幅员广阔的世界里, 私家车的速度还是显得太慢了。 而此刻,空间由此变窄小了,她所面对的只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所以,私家车 便出现在前夫的身后,当前夫驱车而出时,她也驱车而出,就这样,她需要清楚一 桩可以给前夫名利场带来的耻辱的事件:前夫一直跟一位在夜总会的三陪女秘密约 会。于是,张岚出现了,在我们的故事中,始终占据着第一嫌疑人的张岚开始出现 在她驱车经过的城市风景带上。 那是夏日炎炎的午后,前夫驱车住进了一家旅馆,她随即住进去,这是她为自 我命运所安置的又一种滑稽而可悲的现状。 滑稽可悲的是她意识不到这种东西,置身于其中的她,似乎开始寻找到了一种 生活的刺激,她拉开窗帘,她就住在前夫对面,她可以由此看得见前夫的窗户,然 而,那窗帘始终没有拉开过,她久久地站着,沉滞而充满了活力的身体扭动着,渴 望着看见前夫拉开窗帘的一个瞬间降临。 然而,拉开窗帘的并不是前夫,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出现在前夫的房间里并不奇怪,她早就已经在很多年前在她的身体被淬火 一遍又一遍熔炼时不停地咬噬着焰火,那火舌使她内心焦燥,她在作出那次无耻的 背叛之前下定决心地对自己说:我要让这个男人,承受生命中最无耻的一幕,我要 让他的身心失去正常的负荷。由此,在她离婚以后,她又宽慰自己道:这是一个重 新开始生活的一刻,离开了这个男人,也许是一桩好事情,因为如果就此跟他生活 下去,还不知道还要忍受这个男人多少无耻的事件。她把自己背叛男人后称为无耻, 同时把前夫跟别的女人故事也称为无耻,后来,她告诫自己说:人都是无耻的,人 是在无耻中前进的,她又看见了另一种无耻的现象,一个女人站在前夫下榻的旅馆 露台上,这不是一座有名气的旅馆,从她看见前夫驱车开进这家旅馆时,她就意识 到:前夫最为无耻的生活就要从这座小旅馆开如了。只因为这座小旅馆是隐蔽的, 它并没有显露在市中心,它与前夫往日下榻过的任何一种大饭店形成明显的对比, 那就是它既是隐蔽的,也是混乱的,许多身份不明的人出入于这座小旅馆中,很难 想象,像前夫这样的男人会把车驱入小旅馆的地下停车场上,那地下既潮湿又幽暗, 宛如长出青苔的房间晒不到太阳。 也许前夫需要的正是这种混乱,因为前夫需要做无耻的勾当,他要与一个同样 无耻的女人在此幽居,那已经在小露台上显现的女人,她已经认出来是谁。那个女 人来自夜总会,像前夫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带着一个无耻的女人下榻于大饭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