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欧丽丽的舞姿变奏着。竟然占据了舞台,她那穿着透明舞裙的身体赤裸着,却 又优雅地掩饰在舞裙的皱褶之中,她第一次小型的演出就征服了观众。就这样,杜 小娟坐在舞台的最后一排,她来观看,心怀恶意:她要看看这个时代的观众能否接 受欧丽丽的演出,观看到把她驱逐出舞台的这个年轻女人是如何被观众驱逐出舞台 的。 在她的想象中,尽管欧丽丽穿着透明的舞裙,然而,在观众看来,她的身体却 是赤裸的,就像她站在出租屋中,贴着那木缝隙看到的那个女人赤裸着,赤裸得就 像一只脱光了羽毛的母鸡。由此,她深信,观众一看到赤裸的舞者,必然会疯狂地 拒绝,因为观众拒绝着羞辱的目光的舞蹈,所以,她来到后排坐下来,她是来观看 这场恶作剧的,然而,当幕幔缓缓地拉开时,音乐响了起来,这是由欧丽丽的情夫 亲自为她伴奏的音乐。那舒缓的音乐显得很美妙,所以,她禁不住有些担心,她担 心欧丽丽改变了自由的舞蹈,她申明说:“我的舞蹈是从灵魂中盈动而出的,这就 是我的自由舞。” 她还担心,欧丽丽的身体上会缠满了飘带似的舞裙,如果那样,一场令观众讨 厌的恶作剧就不会上演。 她想观看到的只是一场毁灭而已。音乐仿佛在湖水荡漾开来了,欧丽丽突然变 成了一只白色的天鹅,一只透明的天鹅,迎着观众的目光从空中飞来,她的羽毛轻 柔地煽动着翅膀。此刻,欧丽丽穿着透明的舞裙突然之间变成了舞台上飞翔的一只 白天鹅。这场景对她的期待和灵魂来说,简直是一场无情的嘲弄。 欧丽丽自由地飞翔着,她表达出了她的四肢的飞翔,表达出了她心灵中的自由 飞翔的状态,因而,首场公演,她就成功地征服了观众。 杜小娟撤离了后排。她萎缩着脑袋,萎缩着她的四肢,萎缩着她全部的肉体。 她不仅撤离了观众席,她还撤离了出租屋,因为在很长时间里,欧丽丽的形象已经 占据了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舞台。而她呢,已经被她的观众所遗忘。尽管如此,她 并不甘心。她突然感悟到一种现实:欧丽丽之所以如此地成功,是因为她的舞蹈溶 入了她的情夫的音乐之中去,如果失去她的情夫的音乐,那么,她就失去了伴奏她 起舞的旋律。 因为旋律对于一个舞蹈者来说就是灵魂的声音。为此,她想阻碍这种旋律进入 欧丽丽的灵魂和舞蹈之中去。杜小娟突然掉转了目光,开始盯着一个音乐家的生活。 她开始弄清楚一件事情,自音乐家离异以后,他一直独居着。除了跟欧丽丽偶 尔同居之外,这个男人的生活显得很单调,这是一个人生活的单调。杜小娟的身体 中仿佛产生出了一种幻觉,如果能够用其一个女人的计谋进入这个男人的生活,她 就可以控制这个男人了。然而,她知道要进入这个男人的身边去,依赖的仍然是舞 台,失去舞台,她就无法与这个音乐家靠近。所以,她详细地写了一份舞蹈计划, 在这份计划中她诚挚地讲述了自己对于舞蹈的追求和新舞蹈的理解,所以,她要变 革她的传统舞蹈,她要求音乐家能够给予她舞台,让她有机会创新自己的独舞。 她的计划被同意了,她得到了歌舞剧院的一座练功舞台,当她重返舞台时,她 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地需要这座舞台,是如此迫切地需要由四肢舞蹈而完成的一种 过程。她的练功舞台就在欧丽丽的斜对面,隔着丝网,她却很少见到音乐家,这是 一种奇怪的现象,她后来才弄清楚,她是通过地下诽闻判断出了音乐家的虚弱,即 音乐家尽量地在公共场所减少与欧丽丽见面的次数,因为在诽闻中欧丽丽和音乐家 是通过相互利用而出名的,音乐家利用欧丽丽的舞蹈而出了名,而欧丽丽的也通过 音乐家的音乐出了名,除此之外,他们的情人关系也在歌舞剧院的一些饶舌的舌苔 上被传播着。 这正是一个好时机,为此,杜小娟带着两种目的出现在音乐家的工作室里。她 想在音乐家回避诽闻的时刻突然出现,她想让音乐家为她的独立舞蹈谱写伴奏曲; 其次,她想用这种方式让欧丽丽感受到音乐家对她的冷漠,她想重新寻找到属于自 己的眩目而灿烂的舞台生活。 音乐家很客气地、非常尊重地看着她的到来,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优雅的女 人在私下曾经卑鄙地想搜集他和欧丽丽的证据,就是这个女人租下了他们隔壁的房 间,将脸整个儿地贴在缝隙上,想用录相带摄下那次裸舞,也正是这个女人试图利 用欧丽丽的原男友,然而,那胶卷并没有记录下裸舞,那不过是一片模糊而已。 他当然也想象不到这个优雅的舞蹈演员私下所施展过的一切阴谋计划会落空。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他倾听着她对舞蹈创新的计划,他答应了为她写伴舞曲, 那一刻,杜小娟仿佛获是了生命的再生。 她回到了舞台,仿佛重新寻找到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时刻,随着她四肢的伸展, 她跟音乐家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音乐家把她带到了酒巴、茶室去谈论伴奏曲,她 感觉到音乐家好像是在与欧丽丽的诽闻中吸取了经验,他再也不到她的练功舞台上 去与她见面。然而,他们却需要交流,她突然之间灵机一动,租下了一间面积很宽 大的舞蹈室,她不知不觉地想独自占有音乐家的音符。因为她知道,她必须让音乐 家看见她跳舞,她必须证实自己从传统进入现代舞蹈的一种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