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母亲躺下去了,她被回忆中的难以忍受的干燥折磨着。折磨母亲的自然是她的 同类以及母亲的异类。范晓琼从包厢中退出来,她想透透气,她想回到现实,她想 由此回到火车厢中的人群之中去,她想放下许多被触角似的天线所触痛的神经,她 想回到父亲生活之外,因为,父亲的生活让她感到困惑。 然而,除了张岚、母亲、欧丽丽、杜小娟之外,还有一个叫殷秀花的女人,她 们中谁是“嫌疑人”?她们都触及到了父亲私人生活中的碎片,她们都有可能威胁 到父亲的生命,那么,谁是真正的“嫌疑人”呢?她尽可能地搜寻着,仿佛她们中 的任何一个人搜寻着父亲的踪影,因为在她们与父亲的纠缠中失去了父亲的踪影, 意味着她们在父亲的生活中严重缺席:因为缺席同时意味着她们失去了纯粹的位置, 无论是舞台的位置也好,还是床榻的位置也好,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种从外套渗透到 内衣之中的颜色。 范晓琼突然感觉到无法摆脱的忧伤,因为父亲的死亡之迹越来越黑暗。她自己 的肢体仿佛染了色,一种涂鸦似的颜色;这是一种犹如一只飞舞的蝴蝶把自己突然 变成标本似的颜色。 她终于累了,决定回屋去休息,她将随同火车的轰鸣、嘶叫声入睡。因为她要 蓄积力量,她还要到那些纷繁复杂的世界的出入之地寻找她的嫌疑人,她回到了车 厢,母亲就在对面,母亲似乎睡得很沉,于是,她也躺下了。这一睡三个小时就过 去了,当她睁开双眼,她正在寻找着母亲,因为睡在对面的母亲突然不见了,也许 上卫生间了,她安慰自己。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见到母亲回来,她开 始着急了,她下了床,她出了车厢,也许母亲在车厢中呢。她开始一个车厢一个车 厢的寻找着,并且不错过每一个卫生间。 不知不觉地,她已经寻找完了十二个车厢,她累了,因为她感觉到母亲并没有 留在车厢,那么,母亲会到哪里去呢?她的肩膀碰到了一个列车员的肩膀,她问他 有没有看见她的母亲,她说母亲不见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列车员宽慰着她说不会不 见的,你母亲是成年妇女,怎么可能像孩子一样的消失不见呢?列车员突然想起什 么提醒她说,一个半小时前,火车进入了一座小镇,母亲有没有下车呢?范晓琼睁 大了眼睛自语道:她是一个嫌疑人,她是一个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