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用钥匙打开家门时家里的灯都黑着,时间已是午夜,父亲和杨阿姨肯定早就 睡了。他神色惴惴放轻脚步,摸索着走到自己门前,忽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过道的 端头,犹如惊悚电影中的女吊一动不动。 过道的灯忽然亮了,那个人影一手还攥着灯绳,保良惊恐地看清那人原来就是 嘟嘟。嘟嘟穿着睡衣,保良衣冠不整,两个互相呆视片刻,看上去同样惊魂未定。 保良定了定喘息,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进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打李臣的 手机,李臣手机关了。刘存亮和菲菲因无手机没法联系,也不知他们此时是否已经 落网。即便他们不供出自己,保良知道,巡警们根据马老板的描述,在李臣等人的 亲近朋友中展开调查,查到自己也很容易。为个人目的身穿警服恫吓公民,不知该 当何罪,弄不好会导致学院处分保良,而保良一旦背了处分,刚刚恢复的父子关系 必然再生危机。父亲最是恨铁不成钢的,最容不得保良在学业和荣誉上有任何过失。 那一夜保良无法入睡,天亮后起床,在卫生间门口见到了父亲。父子之间谁也 没有提起过去的别扭,保良叫了一声:“爸。”父亲应了一声:“回来啦。”于是 干戈化玉帛。 早上吃饭,杨阿姨特地为保良和嘟嘟各煎了一份鸡蛋。父亲看着保良灰暗的面 色和赤红的眼睛,问:“学习任务很重吗,是不是睡眠不好?”保良简单应答“啊”, 然后低头喝粥,用以遮掩。 整整一天,保良在家里帮杨阿姨打扫卫生,擦窗子清阁楼整理前后院子,把家 里积压的脏活重活全都干了。 中午,李臣、菲菲先后给保良的手机打来电话,电话中短暂的交谈让保良万分 庆幸。他们三人昨夜全都有惊无险,顺利逃脱。刘存亮胆小,昨夜脱逃后今天没敢 回餐厅上班,一直躲在李臣的住处,而李臣一直没敢给保良打电话的原因,也是担 心保良已被警察抓了。 这一天晚上,保良把警服塞在挎包里,换了一身便衣,说要回学校参加系里组 织的一个活动。吃完晚饭就离开家门。父亲在他挎包里又塞了三百块钱,嘱咐他下 周没事想着回家。 保良没回学院,他约了李臣、刘存亮和陶菲菲,在夜里十时三十分一起去了巨 石迪厅,由保良请客,在此狂欢了将近一夜。李臣和菲菲都是舞迷,刘存亮也很喜 欢到迪厅这种地方寻找感觉,于是保良就把大家约到这里,用以表达由衷的感激。 在迪斯科舞曲震撼心魄的击打中,四个年轻人跳得大汗淋漓,发泄着昨夜的惊 恐和失败的郁闷。菲菲自告奋勇,表示还愿为保良去“焰火之都”蹲守马老板那厮。 李臣也酒后放言,说要叫上几个朋友憋着抽那老冒一顿。唯有刘存亮心存疑虑,空 洞地主张强求不如智取。保良两口啤酒下肚,醉红了双眼,摆摆手说算了吧,谢谢 大家了,我姐我也不找了,找着了说不定她也不认我了,所以找也没用! 凌晨四点,大家尽欢而散,李臣和刘存亮拉着菲菲回住处睡觉,保良要搭早班 车回公安学院。他看着一辆出租车载着李臣三人欢笑着走了,才把挎包抡在肩上向 远处的车站走去。 凌晨的城市,熟睡未醒,街上没人。一辆红色的保罗轿车无声无息地从身后上 来,缓缓地与保良并肩同行。摇下的车窗玻璃后面,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年轻、漂 亮,但,已不单纯。 保良认出她了,他在认出这张面孔的刹那蓦然止步。他不知她姓甚名谁,但可 以毫不犹豫地肯定,她就是不止一次被马老板挎在臂弯上的那个少妇。少妇的车子 也停下来了,隔了车窗,话语轻盈:“喂,还想找你姐姐吗?”在这个微醉的清晨, 天尚未全亮,在空无一人的街边,保良上了这个女人开的“保罗”。 这个女人看上去满面成熟,其实比保良大不了几岁。她脸上过厚的脂粉反而让 她显得苍老不鲜,反而破坏了年轻女人应有的真实与娇嫩。 从这个女人的口中保良知道了马老板并不是本城的“土著”,他是东北人,与 这个城市常有贸易往来。他的货物常常要从这里运往外地,保良要找的权虎,就是 他在运输方面的生意伙伴。这女人只是从马老板口中听到过权虎这个名字,知道权 虎经营了一家船运公司,但与权虎从未谋面,对权虎的妻子家室更是一无所知。 在这个微冷的清晨,天尚未全亮,保良与这个女人坐在一家高档饭店的咖啡厅 里,隔着各自面前的一杯热茶,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窗外的花园草地,在晨 曦中一点点由青变红,由冷变暖。 “你姐叫什么名字?”“我叫陆保良,她叫陆保珍。” “噢,你姐的名字不如你的好听。”“是吗,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这个女人告诉保良的名字很怪很怪,她叫“小乖”。这也是马老板和所有熟人 对她的共同称谓。她说她是马老板的朋友,他们认识已经很久。 在两杯浓茶相继喝干之后,小乖和保良达成了一项交易。小乖答应帮助保良找 到他的姐姐,而保良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和小乖做个“朋友”。 保良没有告诉小乖他是公安学院的一名学警,他随口说他是农科学院的大一新 生。 小乖是保良生活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精灵。 这个精灵首先带给保良的,当然是一个让人心动的诱饵。她在那家酒店的咖啡 厅餐桌上,给保良写下了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是小乖送给保良的一份厚重的见面礼, 让保良立即认定,他让小乖的汽车载到这里,确实不虚此行。 那地址就是马老板在省城的办事处,小乖说在那里或许可以打听到你要找的权 虎。权虎既然和马老板有生意往来,办事处和雇员们应能知道详情。小乖说反正马 老板已经回东北去了,你可以假装联系生意过去探探路子,如若不行我再告诉你其 他途径。 写完地址后小乖又约保良今晚一起吃饭,这场交易你来我往如此明确,保良自 是不能拒绝。他在酒店的门口与小乖分手后先回学校换下了警服,洗漱干净后又返 身回到了城内,很容易便找到了地址上写明的那座旧楼。 这是一座并不高档的写字楼,位置也不算繁华旺铺,也许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 楼里大多数房间都紧锁无人。他在五楼找到了纸条上写的那个房间号码,房间的大 门居然开着。保良走进去试图询问,还没张口就发现屋里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女人。 这女人自称是清洁公司的职工,当然说不清这家办事处的职员如何联系。保良 只好怏怏下楼,出了楼门竟不知此时该到哪去。 这天晚上保良如约去了小乖说好的那家餐馆,吃了丰盛得有些浪费的一顿晚饭。 饭后小乖要求保良陪她去唱卡拉OK,去的地方当然不是马老板常去的“焰火之都”。 小乖去的这家夜总会门面很小,看上去平凡至极。进去走到六楼,才发现里面 的装修还挺高级,气氛也比“焰火之都”显得年轻,从人到物都洋溢着另类的活力。 在那些包房的女人当中,也掺杂着一些衣着时尚的男人,年龄都比保良要大, 陪着那些女人们喝酒唱歌。小乖让服务生给保良倒酒,保良说我不会喝酒,小乖说 你原来怎么答应的,不喝酒你陪我来干吗。保良说那就少喝一点,我明天还得上课。 说是少喝,第一杯酒就让小乖逼着一口闷了。 那是一种洋酒掺兑了冰块和苏打水的鸡尾酒,酒劲不烈,有点苦,味道怪异。 包房里的音乐也很怪异,先是男人女人抢着唱歌,后来突然谁都不唱了,换上一种 节奏简单却极度亢奋的乐曲,保良后来知道,那叫“Hai ”曲。他看到男人女人都 在互相传递一种蓝色的药丸,小乖也给了保良一粒,命令:“吃了。”保良从没进 过这种地方,但大致明白,这应该就是摇头丸了。 于是他坚定地拒绝:“不吃!”头摇得像已经吃了摇头丸似的。小乖连劝带骂 :“吃吧,没事,又不上瘾。瞧你那样儿,跟让你吃毒药似的,这一百五十块钱一 粒呢,你不吃正好我还省了!” 很快,吃了摇头丸的男女开始神情萎靡。保良环看四周,个个昏昏欲睡,他不 由感到恐惧,生怕万一吃死一个可怎么是好。好在没用多久,他们又全都兴奋起来, 开始摇头晃脑,就像练过似的,全身每块肌肉,都能随了音乐的节拍,快活地振荡。 保良渐渐放下心来,好奇地观摩,看他们丑态百出,看他们亢奋失形。小乖搂着保 良,一边摇晃一边灌他大口喝酒,喝得保良苦不堪言。 保良推开小乖,想趁乱开溜:“不行,我该走啦,我明天还有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