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花溅起。 不、不…… 绿色的湖水,冰冷沁心。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原本下定主意要离开的,她就是不想再连累他才不见他的呀。 湖水涌现漩涡,将她卷入水中。 为什么还要救她?她不值得他救啊。 无法抗拒那强大的水流,她被漩涡带进湖心。 幽幽湖水中,他被水草缠绕著,一脸青白,冻死湖中。 不是恨我?为什么要救?为什么? 她伸出手试著想靠近,却无法动弹,只能看著他随水飘浮著。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她在绿水中掩面哭泣。 是她的错啊,为什么罚的是他?为什么? 生不能同活,死不能触碰,为什么每一次,她都必须面对这样的结果?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可恶!怎么回事?右手握住小宛的云孃察觉炎儿身上的气一泄千里,经过小 宛身上又窜进她体内的火龙珠,撞得她差点吐血,她难得冒出一句粗口,用最快 的速度,融和了阴阳之气再转进左手握著的雾球之中,然後将另一半逼送回炎儿 体内的水玉。 几次下来,那两道分流的冷熟之气,终於逐渐合而为一。 云孃在最後一次强逼那气流回炎儿体内後,睁眼看著应龙开口:「动手!」 应龙伸手按在炎儿印堂,只见一颗波光流转的蓝玉被他的掌心吸出。 在那蓝玉脱离印堂的刹那,云孃喊道:「松手!」 小宛和应龙同时抽手,云娘也抽回了握住小宛的手,然後她才吐出隐忍许久 的淤血。 「云孃」小宛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我没事……」云孃捂唇轻咳著,「去看看她……」 「还活著。」蚩尤探著炎儿脉搏,心头的重担终於卸下。 他百感交集的看著眼前的三人,哑声道:「谢谢。」 「别谢得太早。」云孃擦去嘴角鲜血,冷汗涔涔地抬眼看著蚩尤,「方才出 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显然她没有什么求生意志,我劝你最好解 决这问题,否则一点小病都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我晓得。」看著神色依然苍白昏迷的炎儿,他伸手轻抚她仍有些发红的眉 心,坚决的说:「我会解决的。」 「这给你。」 看著云孃手中的雾球,小宛愣住了。 方才云孃将她拉出门,她还以为她不舒服,没想到她却是要给自己这个。 「这……不是蚩尤的?」 「这是条件,我要他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能陪著……」 她话没说完,但小宛却晓得她在说谁。 「我们的寿命很长,收回内丹後,他会活得很久。」云孃温柔的看著她,「 我不强迫你收下,毕竟」 「你搞什么?」不信任云孃,应龙跟了出来,却听到她竟想将雾球封进小宛 身体中,他火冒三丈的冲上前拉开小宛。 谁知这两个女人却无视他的存在,只听云孃继续说:「活得越久,就必须忍 受更多劫难和苦痛……」 小宛看著云孃手中的雾球,深吸了口气,「但他会陪我。」 「对,他会。」云孃看著恼怒的应龙,淡淡笑著说。 「你疯了!」他怒瞪著小宛,他晓得她有多恨被人称做妖怪,他知道到现在 她还是会在夜半惊醒。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就不可能回头!」 「但你会陪我。」小宛看著他说。 「废话!」他怒道。 「那就够了。」 「该死的!难道被人称做妖怪也无所谓?」 「对。」 「长年住在山中也无所谓?」 「对。」 「为什么?」 她笑了,笑得很甜、很温柔,「因为你爱我。」 他因震颤而哑口。 趁他没回神,小宛转头看著云孃问:「我该怎么做?」 「相信我。」云孃走上前,抬手将雾球按在小宛印堂上。 雾球隐没她额头,小宛因为剧痛昏了过去,应龙及时回神接住她。 「我会宰了你。」他脸色苍白的瞪著云孃。 「你会感谢我。」云孃挑眉,丝毫不在乎他的威胁,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看著云娘笃定的背影,应龙暗暗咒骂一声,知道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会感谢 她,不过要他承认,先等个一千年以後再说吧! 看著怀里昏过去的小宛,他既怜又恼。 「蠢女人……」 喃喃咒骂一句,他抱起昏过去的小宛,朝木屋走去。 两个女人躺在毛皮上,身旁各坐著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互瞪著对方,同时发现最近好像常常和这家伙有同样的遭遇。 「怎么回事?」这回蚩尤先开了口。 「她要陪我。」没说废话,应龙闷声回道。 「活著?」他挑眉。 「活著。」 「你爱她?」 应龙阴郁的眯眼。 蚩尤笑了,而且还越笑越大声。 应龙有些恼火,但没多久,一丝笑意隐现薄唇,然後扩散,然後笑了出声。 难得的笑,出现在两个龟毛的男人脸上。 笑声中,千百年来的仇恨逝去,莫名的情谊逐渐滋生。 好半晌,两人停下了笑。 蚩尤帮火盆加了些柴,应龙看著那盆火,突然开口。 「她醒了後,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你可以管好你的,我会搞定我的。」 应龙轻扯嘴角,知道这些天小宛都像个母鸡一样护著炎儿,不要说蚩尤受不 了,他自己也快抓狂了。 「我会的。」他说。 窗外,天色渐暗,夜幕缓缓降临,带来明亮的月,和闪烁的星子。 屋里,盆中柴火进裂,爆出几点火星。 低沉的交谈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没有交战的火气,只有和平的气息。 然後,月上枝头,盆火燃尽。 黑夜,恢复宁静。 好暖。 深吸口气,她偎向熟源,半晌後,她发现那是具温暖的躯体。 猛然睁眼,他人在眼前。 一瞬间,以为他死了,跟著她发现他在呼吸,而且温熟。 她将脸贴在他伟岸的胸膛上,感觉他的存在,但梦中他青白的脸仍消散不去。 泪水涌现,她怕哭出声会吵醒他,但她又忍不住,只得小心翼翼的爬起,轻 悄悄的走了出去。 曙色苍茫,天际泛著一丝微光,湖面飘著淡淡的雾气。 屋外没人,只有成双成对的鸟儿将头埋在饱满羽翅中,停在湖边水草里,随 水晃荡。 看著那双双对对相依偎的鸟儿,她眼眶不觉泛红。 或许她该乘机离开…… 这念头才闪现,身後就突然冒出一句。 「去哪?」 她猛然回身,看见了雾里的身影。 泪潸然、唇颤抖,她僵住,动弹不得,只是看著那朦胧的身影,沉默。 他靠近,从雾中走出,抬手抹去她右颊的泪,开口重复问:「去哪?」 「去……」她微微一缩,逃避他温暖的大手,「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说……」他不让她躲,伸出另一只手,抹去她左颊的泪,捧著她的脸道: 「我不能每一次都从你身边走开。」 她浑身一颤,垂下眼睫。 「你说……」他更加靠近,嗓音低沉,「你还以为只要是人,都会流泪…… 你还以为哭出来了,就会比较不难受……」 她咬紧下唇,不敢抬眼看他,只是哽咽著。 「你说……」他轻抚她的耳廓,然後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畔哑声说:「你 不记得我,要我放你走……」 她像木头一样僵硬,却泪如泉涌。 「你说……」他紧紧抱著她,痛苦的道:「你真的觉得很抱歉……」 她将唇瓣咬出了血,几近崩溃的啜泣出声。 「你说……对不起……别恨你……你爱我……」 她哭著挝打著他,试著挣脱。 他不肯松手,只是依然重复著她曾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如刀刻画在血肉之 中,「你说……你一直都在,只是我不知道……」 她试著捂住双耳,却被他拉开双手。 「你还问我……」他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哑声道:「如果你不是人,我还 爱不爱你?」 她无法动弹、无法逃脱,朦胧的泪眼中,只有他一个。 「你要答案,我给你。」他捧著她的脸,黑瞳暗沉的看著她,很慢很慢的说 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你恨我……」她泣不成声,摇头反驳,「你恨我!」 「我爱你。」他拥她入怀,重复著。 「你逼我记得……」她痛苦的哭诉著,「逼我记得……」 「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忘记我。」他语音粗嘎,带著些许的愤怒,「我记得你 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每一天、每一夜,它们不停的重复再重复,占据我的脑 海、钻进我的耳中,等我找到了你,你却说你不记得」 她泪如雨下的看著他,心痛蔓延全身。 「我要你记得我。」他眼中燃烧的愤怒消逝,只残留自责和苦涩。 抚著她苍白的面容,他哑声道:「记得我。」 她痛哭失声,在他怀中。 白雾围绕在他们四周,像情人的手。 他没有阻止她哭,他让她宣泄多年来的心中苦痛。 泪水带走了悲伤,修补了伤口。 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入森林中。 不知遇了多久,她哭累了,泪停了,才发现他带她来到一处古老深潭。 潭水被巨树围绕著,翠绿的叶层层交叠,潺潺的水流滑遇一颗颗大小不一的 石子,流入地势较低的深沼。 他掬起潭水,喂她喝。 仰望参天巨树,她环视周遭,胸口不觉紧缩。 她记得这里,千年以前他常带她来这,她在这里梳头,她在这里哼歌,她在 这里爱上了他…… 久远以前的记忆浮现,引动那深深的愧疚。 「都是我的错……」看著流水,她脸色苍白的低喃著:「我杀了他们,我害 死了你……」 「没有。」 她愕然抬首。 话才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看著她苍白的小脸,他还是重复说了一 次,「没有!」 「可是我……」她失声开口。 「我说没有就没有!」他粗鲁的打断她,瞪著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才猛然 醒悟到她的确没有害死他;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才怪罪她。 「但是……」 「不是你害的。」他看著她,脸色有些苍白的承认自己的过错,「我只是需 要找个人责怪,我输了那场战争,你是最近的藉口;怪罪你,比怪罪我自己容易 得多。」 她哑口,震颤的看著他。 「我很抱歉……」他说,神情苦痛。 她像是被吓傻了,一脸茫然的看著他。 他无法动弹,等著她的责怪、她的愤怒、她的怨恨,她的任何反应…… 就算她今天选择恨他,他也不会意外。 但是当她有动作时,却只是伸出了手,温柔的抚触著他粗犷的脸庞,然後她 的小手移到他的颈後,将他拉近,紧紧的拥著。 「我爱你。」她轻泣出声,「无论你做了什么……更何况如果那不是我的错, 又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错?」 他喉头一哽,眼眶发热,紧绷的肌肉放松,他伸出手,轻拥著怀中纤弱的娇 躯,沙哑要求,「那就别走,别再离开我……」 「好……」她点头,哭著笑说:「好……不走……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不走 ……」 「永远陪我。」他忍住泪,要承诺。 她哭出声,给承诺,「永远陪你……」 绿水幽幽,叶飘落。 风拂过,兴起漾漾水波。 阳光穿林透叶,洒落,在水气上形成七彩的虹。 看著水潭边紧紧相拥的两人,停在石上的长尾白乌呼噜吞下刚抓到的鱼儿, 才昂首展翅迎向灿灿蓝天。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