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整天,茉生都因为自己花了涉川恭介两百多万而惭愧不已。 几分钟花了两百多万,他会不会觉得她在趁机敲竹杠啊? 坐在床沿,看着摊在床上的几套衣服,她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突然,她觉得有两道视线盯着自己—— 转头一看,只看见她的房门微开,而一张小脸正探了进来。 是他,小恶魔涉川光浩。 “小鬼? ”她微皱眉头。 “巫婆。”光浩不甘示弱地回道。 茉生眉心一拧,“你要做什么? ” “我爸爸说,你不是他新的宝贝。”光浩说。 想起他昨天在涉川恭介面前“陷害”她的事情,她不觉火冒三丈。 “你自作多情,羞羞脸。”光浩朝她扮着鬼脸。 真是个可恶的小鬼,居然会用自作多情那样的词来嘲讽她! 光浩推开门,前进几步。“你喜欢我爸爸,对不对? ” “什么? ”她脸一红。 “你喜欢他,所以就说你是他的宝贝。”光浩直视着她。 “谁喜欢你爸爸? ”茉生站起来,不悦的瞪着他。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帅、最厉害的人,大家都喜欢他。”光浩骄傲地说。 这一点,茉生倒是没意见啦! 涉川恭介又高大又英俊,还是个年轻富豪,只 要是“母的”,应该都会被他吸引。 她不否认,他是让人有种小鹿乱撞的心悸感。 “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宝贝。”光浩像在宣示着他的主权及地位般。 茉生挑挑眉,睇着他。“如果你爸爸帮你找个新妈妈,然后又生几个弟弟妹 妹,你就不是唯一的宝贝罗。” 她故意吓唬他,而他立刻“变脸”。 他像只生气的小刺猬,激动地大吼:“我不要妈妈,也不要新妈妈! ” “那可由不得你。”茉生有点得意。 想昨天他陷害她,现在她一定要讨回公道。嘿嘿…… “你是巫婆! ”光浩气愤地跑向她,“你乱说话,坏巫婆! ” “对对对,我是坏巫婆,小心你以后会碰上坏继母。”她咧嘴一笑,语带恐 吓,“坏继母最讨厌你这种任性的小鬼了。” 光浩圆瞪着两只大眼睛,恼火又害怕的瞪着她。 “臭巫婆! ”他抡起小小的拳头,狠狠的在她肚子上捶了一下。 她疼得揪起眉心,快速的握住了他的双手。“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 ” “我高兴! ”光浩尖叫着。 “你高兴? ”她抓紧他不断挣扎的手,“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家的佣人, 你休想跟我要老大。” 眼见在她面前毫无胜算,光浩小小的脸上有一丝忧惧。 但旋即,倔强的他又一脸跋扈。 “我是老大! 我是老大! ”他出其不意,狠狠踢了茉生一脚。 “唉呀! ”没料到他耍阴狠,茉生硬是吃了他一记,疼得松开了手。 光浩甩开她的手,拔腿就往门口跑。 “小鬼,你别跑! ”可恶,她今天如果不捉到他,她就跟他姓! 一冲出房门口,她迎面撞上了墙…… 她反弹开来,定睛一看,那哪里是“墙”,是他——涉川恭介。 看着冲出门口,拔腿跑开的光浩,再看看一脸气恼追出门外的茉生,恭介脸 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连疑惑都没有。 “你对我儿子好像很有意见。”他淡淡地说。 她一怔。什么她对他儿子有意见? 他把她说得像是坏心眼的后母似的…… 后母? 天啊,她刚才好像有说捉不到他,就跟他姓耶。 那么她不就等于随了涉川恭介的姓? 忖着,她不知为何的红了脸—— 看见她脸颊羞红,他皱皱眉,一脸狐疑。 茉生心虚地低下头,再抬起脸时,已想好要说什么话。 “是令郎对我有意见吧? ”她不服气地说。 他微拧着眉心,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吗? 他叫我巫婆。”她说。 恭介一点都不意外地说:“是吗? ” 他是什么态度? 他的儿子叫她巫婆,他居然挑挑眉说“是吗”? “你怎么可以放任他这么野蛮? ”她质问起他这个身为人父者。 他嘴角下压,一边的眉毛扬起,有种颇不以为然的味道。 “你的儿子会打人、会踢人,你知道吗? ”她直视着他,好像在责怪他这个 父亲一点都不尽职般。 他神情一沉,又是沉默。 他知道,光浩的任性刁钻,身为父亲的他全都知道。 但当光浩在他面前显出那乖巧又脆弱的模样时,他就无法责怪他半句。 “涉川先生,容我大胆说一句……”她毫不考虑犹豫地说,“再这么下去, 你的儿子就完了。” 闻言,恭介眉心一皱,明显的不悦。 “你不高兴我也要说。”茉生直言,“你不能因为你跟前妻离婚,觉得对不 起孩子,就纵容他、放任他,这是错误的。” “你还没身为人母吧? ”他眼神阴鸷的睇着她,“你怎么知道如何当人家的 父母? ” 茉生一怔。他的意思是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只会高谈阔论? 不讲理的家伙,他干脆就说“关你屁事”算了,何必讲那么多? “是喔,真是抱歉,是我多事了。”她不以为然地挑挑眉,转过身,她就要 回房。 忽地,一只大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说话总是这么冲吗? ”他忽地开口问道。 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你从来没有因为对客户大小声而丢了Case? ”他微皱着眉。 “没有。”她毫不犹豫地回道。 他挑挑眉。 她直视着他,“那是因为我从没遇过会让我对他大小声的客户。” 迎上她倔强的眸子及那不驯而美丽的脸庞,恭介心头一震。 她是个坦率的女孩,不因为他是她的客户而对他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所有围绕在光浩身边的大人们,都因为知道他是光浩的父亲,而对光浩的行 为视而不见。只有她……大胆而直接的管教光浩,并责怪他这个父亲的不是。 他对她的大胆敢言印象深刻,但却无法改变他对光浩的养育方式。 他亏欠光浩太多,如果光浩有一丁点的不是,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 “你并不了解光浩……”他望着她。 茉生微微拧起眉心,负气地说:“我不需要了解这房子里的任何人,包括你 ! ” 他眉心一皱,没有说话。 看见他那样的表情! 茉生其实有点后悔。她这样说太冲,太不理智。 “那你就别对光浩有太多的意见。”他说。 “我对他没有意见,是他对我有太多的意见。”拜托,没事来意她的是谁? 她的语气及表情,又让他眉间堆叠起皱纹。“你跟小孩子计较? ” “你想指责我小心眼吗? ”她直盯着他的眼睛。 “难道不是? ” “你搞清楚,我不必受你们父子任何气。” “没人让你受气。”他对她算是礼遇了,她不知道吗? “事实上,是你让我 受气。没有敢这样跟我说话,而我也不给任何人机会跟我呛声。” 茉生挑挑眉,不以为然地睇着他。 “在你不断对我挑衅之后,我还愿意跟你站在这边说话,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他据实地说。 茉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自以为对她已经够客气…… 她错愕地瞪着他,然后,一阵压抑不住的怒火就直冲她的脑门。 她仰起下巴,深深的注视着他。 好一会儿,她冷冷地、一字字清晰地说:“真是虎父无犬子,你儿子的无礼 自大完全得自你的真传。” 恭介一震。 她拨开他挡在门上的手,眼光犹注视着他。 “我完全明白了……”她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工作是保有你及涉 川家了不起又伟大的尊严,至于其他的,都不关我的事,对吗? ”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而认真的看着她。 她扬起倔强而骄傲的下巴,“以后我会对他的荒唐行为视若无睹,做好我分 内的工作,领了钱,然后飞回台湾,从此跟你们毫无瓜葛。” 说罢,她转过身子,毅然地往房间里走。 “你站住! ”他沉声一喝。 什么? 站住? 他当她是什么? 他养的一只小狗或小猫? 他凭什么要她走就走, 留就留,就因为他付一千万雇她? 转过身,她瞪着他。“你凭什么? ” “你非得这么冲? ”他凝视着她。 “我就是这种脾气,别以为你可以给我气受。”她说。 “我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你气受……”他淡淡地说,“今天在精品店里发 生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一怔,这才想起她今天花了两百多万的事。 他该不会想用这件事来压她,让她觉得自己不该在他面前理直气壮? “那些钱……”她想告诉他,那两百多万可以从她的酬金里扣。 “你很强悍。”他打断了她。 “咦? ”她一愣。怎么? 他不是要说那两百多万的事吗? 恭介神情平静的望着她,“二木小姐说,你给足了她店里小姐一顿苦头。” “我没有。”她没刁难她们,也没说什么难听话,什么苦头不苦头的? “我什么都没做。”她再强调一次。 “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才更让她们难堪。”他说。 “什……”她皱皱眉头,一脸不解。 “总之二木小姐对你印象深刻。” 茉生挑挑眉,“她对你才是印象深刻吧? ” 他微拧起眉,“什么意思? ” “她一看见你的电话号码,就知道你是何方神圣,可见她对你非常熟悉……” 说着,她不知为何语气有点酸溜溜地,“一定常有女人到那里血拼,然后‘呛’ 你的大名吧? ” 她惊觉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奇怪又莫名其妙的话,一慌,竟红了脸颊。 睇见她脸红耳赤,恭介微怔,但并没多想。 “是我前妻。”他说,“我前妻是那儿的常客。” 她微顿。原来他前妻经常光顾那家精品店,难怪店长对他那么熟悉。 “我……”她望着他,“我今天花了两百多万,你可以从我的酬金里扣。” “为什么? ”他眉丘微隆。 “为什么? ”她皱皱眉,“因为比我原先所想的超出太多啊。” 他蹙眉一笑,“两百多万我还负担得起。” “我知道你有钱,但我不想给人家敲竹杠的感觉。”她说。 “你所指的人家是谁? 我吗? ”他神情认真地说:“我没那么想。” “可是……” “既然你的任务是当个称职又称头的女朋友,那么那就是我该付出的。” “是没错,不过……” “秦小姐,”他打断了她,“我看你应该是个凡事部分得很清楚的人,我也 是,该给你的,我一定给你,绝不吝啬。” 迎上他深沉又坚定的眸子,她心头一悸。 他的眼眸是那么的深沉忧郁,又总是刻意压抑。她感觉得出这个男人心里有 太多的情感及情绪,但他唯一的情绪只有在提及他的儿子时,才会稍稍显露。 “我不想占你什么便宜。”她说。 “是我占了你便宜。”他凝视着她,真诚地说:“要你冒充我的女伴,已经 占了你太多便宜。” “我也不是做白工。” “那倒也是。”他眼一垂,撇唇一笑。 “其实我们也可以和平相处,只要不提光浩……”他有感而发地说。 她以为他又要怪她多管闲事,本能地回道:“你放心,我不会再逾越我的本 分。管教令公子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是我多事了。今后我会注意的。” “为什么你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教训讽刺我? ”刚刚才缓和的气氛, 又因为提及光浩而冒出火花。 茉生咬咬唇,“你太敏感了。”说罢,她转身要回房间。 恭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先放低了姿态。“抱歉……” 听见他的“抱歉”,她一震,下意识的转头看着他。 “我又来了,是吗? ”他苦笑一记,“每次提起光浩,我们就像是为子女教 养问题争执不休的父母般。” 听见他这些话,茉生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老天,她在脸红什么? 她在慌什么? 他当然不是在说她像他的妻子,只是拿 来做比喻罢了。 强自镇定,她迎上他的目光,并试着将“父母议题”导回他及前妻身上。 “你以前也常为教养问题,跟光浩的母亲争吵? ” 他眉心一拧,眼底乍现懊恼。 惊觉自己好像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茉生有点慌、有点窘。 “对不起,我……”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他打断了她,淡淡地说。 “咦? ”她一怔。 “我真希望我们曾经为了光浩而争吵过。”他说。 茉生疑惑的望着他,一脸的好奇表情。 “家务事,别提了。”关于知夏的种种,他一点都不想再提。 茉生警觉到自己的多事,一脸的尴尬。她干嘛追问人家的家务事? 不过他刚才的意思是……他及前妻从未因为教养的问题争吵过吗? “不打搅你休息了。”恭介淡淡地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方才急着想钻进房间的茉生,这会儿并没有立刻进房,而是怔怔地望着他离 去的背影。 他时而强势倨傲,却又偶尔忧郁怅然,她感觉他心里藏了好多事,但冷漠的 他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 其实她不需要知道他太多事,只要把分内工作做好,但不知怎地,她对他越 来越好奇…… 这样的好奇源自何方,她不清楚。 接近傍晚的时候,闲闲在家待命的茉生,接到了恭介的电话。 “秦小姐,该你上场了。” 茉生一怔,“什么? ” “再十几天,就是我前妻的结婚典礼,希望你今晚能先亮个相。”他说。 她愣了一下,“你希望我怎么……亮相? ” “陪我出席一个工会的餐叙。”他说。 她此行的任务就是当他一个月的冒牌女友,陪他出席各种公开场合是既定的 计划,但不知为何,她还是有点紧张。 “很正式吗? ”她问,“我应该穿什么衣服? ” 似乎是听出她语气中那紧张不安的情绪,电话那头的他轻声一笑。 “只是一般的餐叙,随你怎么穿都行。” “需要注意什么事情吗? ” “注意你的态度。”他不假思索地说。 她一怔,“我的……态度? ” “是的。”他声线缓和地说,“你是我的女友,可别在餐叙上给我难堪。” 乍听之下,她还有点不服气,但再多想个两秒钟,又觉合理。 对外,他会向别人介绍她是他的女友,天底下哪有女友一天到晚跟男友唱反 调的? 更何况他还是那样的身分。 再说,他付钱找她来就是要保有他的尊严,她在大家面前对他唯命是从、千 依百顺更是应该。 “我懂了。”她闷闷地说。 “希望这不会太为难你。”听出她口气中带着“不得不”的怨叹及无奈,他 趁机调侃了她一下。 知道他语带促狭,她也没说什么。 话锋一转,她问:“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 ” “茉生。”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却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听见他直呼她的名字,而且叫得那么自然,茉生不只吓了一跳,还有点不好 意思。 “我必须叫你茉生,而你也必须叫我恭介。”他说。 “ㄛ……”她不知为何,一阵心悸,“是这样啊……” “当然,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怎么能秦小姐、涉川先生的叫个没完。” “也是啦。”她干笑两声,“我明白了。” “给你两个小时打扮,够吗? ”他问。 “够了。”干嘛两小时? 她通常三分钟就能出门。 不过为了他的面子,她今天会认真打扮的。 “那好。”他顿了顿,“七点半在银座五丁目的横丁料亭,我会先到,不过 会请人在门口带你。” “咦? ”她一怔,“你不回来接我? ” “我有事得先过去,司机会送你过来的。”他简单的交代完,便挂了电话。 搁下电话,茉生立刻打开衣橱。“随便穿? ”她看着衣橱里挂着的衣服,喃 喃自语。 她要是真的随便穿,不被他嫌到臭头才有鬼呢! 挑了一件在精品店买的套装搁在床上,她便钻进浴室里洗澡洗头。 洗完澡,穿上套装,化了个淡妆,梳个头发,再挑个皮包及鞋子,她居然花 掉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站在落地镜前一照,她还觉得满意,就不知道她的客户会给她打几分…… 打开房门,她发现光浩竟站在她门外。 “你去哪里? ”发现她精心打扮,光浩皱起眉头。 面对他的“质问”茉生故意气他,“跟你爸爸约会。” 她知道自己有点幼稚,但是还是忍不住地就…… 一听见她说要跟他爸爸约会,光浩一脸激动。“我爸爸才不跟巫婆约会。” “你可以打电话问他啊。”见他那么火冒三丈,茉生得意地跟他扮了个鬼脸。 “告诉你,我现在就要去跟他约会了,再见。”说罢,她掠过他身边,大摇 大摆的走着。 越想越得意的她,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他气得“眼冒金星”的模样。 一回头! 她看见光浩低着头站在原地,那强悍的小小身子突然显得脆弱。 她心头一撼,当下有种罪恶感及不舍。 潜在的母性令她停下脚步,并转身走向了他。“ヘ,小鬼……” 突然,光浩抬起脸,恶狠狠地瞪着她。 “臭巫婆! ”说着,他飞快的踢了她一脚,然后拔腿狂奔而去。 “唉唷,痛死了……”意外遭到攻袭,茉生懊恼极了。 低头,她发现自己的丝袜被他一脚给踢脏了。“真是妇人之仁。”她啐道。 她迅速的回房换了一双丝袜,但她知道……她今天铁定迟到了。 “早知道别理他……”她忖着。 不过气归气,光浩那低着头的寂寞身影,在她前往银座的途中,还是不时地 钻进她脑海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