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念儿恍恍惚惚地醒来,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陌生的环境里。 她起身,约略观察了一下,她猜想,自己应该是在客栈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跳水了吗?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想起自己跳水后,就浮浮沉沉的喝了不少水,难受得她 好想喊救命。 但为了让恨生见识她的决心,她不但不求救,也不拉船夫的长竿。 她以为恨生会救她,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但是……他始终没有伸出援手。 就这样,她终于体力不支地沉了下去,接着……她也失去知觉了。 他真的不要她吗?就算她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要带她走吗? 想着想着,她越觉心酸失望,禁不住嘤嘤低泣起来。“可恶,没良心的东西 ……你不要我,我就去嫁别人。生他个半打孩子气死……” 突然,门打开来。“你醒了?” 她一震,猛地抬头。是他,他……他没丢下她? 见她哭丧着脸,他微皱眉头,“干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恨生,你……你……”他没丢下她,他终于还是救了她。 他走了过来,手上还拿了一套衣服。“你的衣服千了。” “你真是愚蠢,居然跳水……”背着她,他叨念了她两句 转过身来,还没站好,她却已跳下了床,一个劲地扑进他怀里,牢牢地抱住 了他。 “你……”他想推开她,但一碰到她颤抖的纤弱肩膀,他心软了。 “我以为……”她哭着,“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 他任她拥着,动也不动。 他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他真的狠不下心,也放不下她。 “你这是何苦?”他幽幽地道,“他是你爹,却也是我的仇人……”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始抬起脸,噙着泪,“除了你,我 谁都不要。” 迎上她泪湿的眸子,他的胸口一阵无来由的沸腾。 “我爹是不对,但他罪不至死吧?”她望着他,“以后你要是比他厉害,只 要打败他,不要取他性命不就得了?” “败的若是我呢?”他蹙眉苦笑一记。 “那我会替你求我爹。”她说。 “若他非取我性命不可,你又如何?” 她坚定地凝视着他,毫不犹豫地道:“我会要他连我也一起杀了。” 他一震,惊愕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所言属实,从她的眼睛及脸上的表情,他 可以知道她说得有多坚定。 “他日你会后悔……”他浓眉一叫。 她摇摇头,温柔一笑。“绝不后悔。” 他迷眩在她的巧笑之中,一个冲动,他低头印上了她柔软温润的唇…… 对于突如其来的掠夺,她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呆愣地接受。 紧贴着的四片唇瓣引发着不可思议的微妙酥麻,尽管心里觉得不安,她却还 是乖顺地任他索求。 “恨生,我还是一厢情愿吗?”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不是。”这一回,他对她敞开了心房。 她一时高兴,忘情地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大胆且热情地将唇片迎上。 她的主动沸腾着他潜藏的渴望,他将她紧紧一抱,热情回应者她—— “震峰,等等我……” 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声音,念儿陡地一震。 “你听见了吗?”她推开他,清醒了一半。 “听到什么?”他微带懊恼地。 只不过是有人从门口经过,她就冷不防地推开他? “是我哥哥……”她一脸忧虑。 他一震,“你是说刚才经过的是你哥哥?” 她点头,“看来我爹派他们来找我了。” “是吗?”听她这么说,他的情绪也随着一沉。 他还不够强大,还不能拥有念儿。他想带念儿走,唯一的路就是打败黑迎刀。 但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那种本事。 她握着他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走。” “也只好这样了。”他说。 六王爷府,浮生书斋。 这座宅邸气势雄伟,是当今圣上之皇弟,先皇之六子崇祺的府第。 崇祺年轻时血气方剐,性情不羁,曾经违抗皇命行走江湖,几年后才乖乖回 宫。 回宫的他接掌兵符,沙场征战,战功彪炳的他还被封为“虎啸将军”。 十多年前,边陲宁静。再无战事,他领命回京,从此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他一生漂泊,至今未娶,多次被圣上逼婚都未果。如今,他年过六十,与娶 妻生子之事,再也无缘。 半卧在书斋躺椅上,他细阅手中书卷。 “王爷老弟。”一名灰袍老人敲门进来。 老人满脸皱纹,头发斑白,个子瘦削,但走起路来精神闪铄,步伐轻快。 崇祺起身,“是你……” 这老人名叫上官寻雪,是崇祺的忘年之交,本是一名游走江湖的怪侠。 当年崇祺一头栽进武术的世界,又对闯荡江湖充满兴趣,都是受到上宫寻雪 的影响。对他来说,上官寻雪亦师亦友。 “王爷老弟,我又要出城玩玩了。”上官寻雪说。 他皱皱眉,“脚痒了?你还真是闲不住。” 上宫寻雪哈哈一笑,“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老关在笼里。” “世上可没像王爷府这样大的鸟笼。”他说。 上宫寻雪咧咧嘴,“关着你的是一只情笼。” 崇祺眉心一皱,苦笑着,“你就爱寻我开心吗?” 上官寻雪又是大笑,“这些年要是没有我开你玩笑,恐怕你连苦笑都不会了。” 昕着,崇祺不觉又是露出一记无奈的苦笑,“我不只封刀二十几年,就连心 都尘封了。” “不知道你以前同荡江湖的那些雄心壮志,都到哪儿去了?” “我闯荡江湖只为好玩,哪来的什么雄心壮志……”说着,他幽幽一叹, “陆啸天早就死了,在他深爱的女人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就死了。” 当今六王爷,其实就是当年叱吒风云的北刀陆啸天,这个秘密至今只有两个 人知道。一个是崇祺自己,一个就是上官寻雪。 “活着就有希望,你还活着不是吗?”上官寻雪兴致勃勃地,“怎样?要不 要跟我一起出城?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呢。” 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崇祺摇摇头,笑叹一记。“不了,你去吧。” “唉,”上官寻雪挑眉叹气,“你真是无趣。”说罢,他转身走了。 崇祺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沉默着。 无趣?他的人生早已没有趣味可言。打从叶柔选择离开他,跟随她师父、师 兄回去后,他的生命就已枯萎。 对他来说,他人生中最有趣的那一段日子已逝去,而那段日子里……有她。 翌日一早,念儿收拾了细软,趁着客栈里出入的人还不多,便跟着恨生退房 离开。 她不想跟恨生分开,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远远的躲开“危险”。 她爹已经派了她的两个哥哥下山找她,哥哥们的武功虽然不及她爹,但对付 恨生这个不懂武功的人,已是绰绰有余。 “两位客倌,退房啦?”掌柜的盯着两人,脸上是笑,眼底是怀疑。 其实打从昨天他们住进客栈,掌柜的就打心里怀疑他们的关系。 他们两人,一位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娇贵之气的白面小公子,另一位的模样是 穷酸了些,但英气逼人,眉宇问更透露着一股慑人的傲气。 他端详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能小心应付。 “是的,快把帐结了。”急着想离开的念儿,四下张望着。 “是是是。”掌柜的不敢怠慢,连忙帮她结了帐。 付了帐,念儿跟恨生迅速地离开。 掌柜的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脸纳闷。 “掌柜的……”此时,有人叫了他。 他一怔,转头便看见一名身着锦衣的公子。“公子,有什么吩咐?” 这身着锦衣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念儿的哥哥震峰。 刚下楼,他便看见年轻男子在跟掌柜交谈,而其中一人的背面给他一种眼熟 的感觉。 “刚才离开的是……”他向掌柜打听着。 “喔,”不待他把话说完,掌柜就急着说道:“是两个奇怪的公子,他们的 组合真是教人……”说着,他皱皱眉,似乎不知如何形容。 “怎么个奇怪法?”震峰问。 “那高个儿的公子虽衣着朴素普通,却英气焕发,傲气慑人,而那矮个几的 公子一身娇贵,就好像……”他思忖了一下,“像个娘儿们。” 掌柜剐把话说完,震峰心头不觉一震。 他有神奇怪的预感,不,也许说是直觉更贴切些。 “掌柜,你快帮我通知天字一号房的客倌,就说我可能找到人了。”说罢, 他飞快地追了出去。 恨生与念儿快步地走过大街,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小跑步地跟在他身边。 “念儿!” 突然,她听见有人喊她。 她不该回头的,但她回了头。而就在她回头的同时,她后悔了。 在他们身后的是震峰,她的大哥。 震峰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也看着她身边高大英挺的恨生。 “你……”震峰街上前来,“他是谁?是他从山庄劫走了你?” 说“劫”这个字,他还真觉得别扭,因为就他看来,念儿不像是个被劫走的 人。她紧紧拉着那男子的手。两人就像一对……私奔的小情侣。 “不是!”念儿立刻否认,“我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 “他究竟是谁?” “他就是爹的”禁地“。 震峰一怔,“你说什么?你说他是……” “他就是被爹关在禁地的人,恨生。” “什……”震峰陡地一震,震惊又错愕。 自从念儿闯进禁地,并跟被囚在禁地里的男子相恋后,禁地的事情就不再是 秘密。 而他跟震岳也才知道从小就不准提、不准问、不准去的禁地里,竟关了一个 魔头之子。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魔头之子面貌俊挺,英气飒飒,就连男人见了他都会 忍不住多看一艰。 但不管他是如何迷人,也不管念儿是多么喜欢他,身为哥哥的自己都不允许 疼爱的妹妹,跟着魔头之子浪迹天涯。 “哥,放我们走,好吗?”念儿知道震峰虽爱捉弄她,但其实是相当疼爱她 的,于是,她哀求着他。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回道,“你必须跟我回山庄。” “哥,我要跟他走,我……” “念儿!”震峰打断了她,“你不能跟魔头的儿子在一起。” “他又不是魔头!”念儿气愤地道,“为什么你们要把帐全算在他头上?” “念儿,你……” “我不会让她跟你走的。”突然,沉默的恨生冒出了一句。 他反手将念儿的手一抓,直视着震峰,“她要跟我走,你们得尊重她。” 震峰眉心一叫,狠狠地瞪着他,“她只是一时迷惑。” “是不是迷惑,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现在……我要带她走。”他语气 强硬而坚定。 听见他这么说,念儿的心一阵激动。她眼眶一热,痴痴地望着他。“恨生… …” 看他们两人情意深浓,震峰心头微撼。 他看得出来他们是两情相悦,但他无法成全他们,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跟 “魔头”这恶名沾上边。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说。 “我知道。”恨生无畏地望着他,“不过你得先杀了我,才能带走她。” “哼!”震峰冷冷一哼汗握剑柄,“你以为我不会?” “不行!”念儿一个箭步挡在慑生前面,“要是哥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念儿,你!”震峰为难她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相持不下之际,一声沉喝传来—— “你好大的胆子!”经通知而尾随而来的黑迎刀及震岳,施展轻功,一眨眼 就来到他们面前。 瞪视着恨生及念儿,黑迎刀的眼睛像要喷火似的。 “爹……”念儿原以为只有两位哥哥前来,却没料到父亲也亲自下山。 “你这不肖女,回去再慢慢跟你算帐,现在立刻给我过来。”他以命令的语 气说道。 念儿看看他,再看着身边的恨生,为难地咬了咬唇。 她不想离开恨生,但她知道,她爹为了带她走,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恨生在她眼里看见了为难跟挣扎,抓着她的手更用了劲。 “恨生,”她眼眶里泛着泪,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我……” “念儿!你再不过来,我就杀了这孽种!”黑迎刀语带威胁。 念几知道这不只是威胁,只要她再多犹豫一下,这威胁就会成为一场恶梦。 她的手轻轻的挣了一下,但却被恨生更牢牢地捏住。 他将已往前跨了一步的她拉回身边,直视着盛怒的黑迎刀,“我要带她走。” “什么?”黑迎刀勃然大怒,“你找死!” 他飞身向前,先—掌推开念儿,然后再一掌击在恨生胸口。 不曾练武的恨生一个后仰,当下吐了一口血。 见状,念儿既气愤又心疼,转身就扑向了黑迎刀,“爹,您为什么要这样?” “跟我回去!”他猛地攫住她的手,“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爹,您……您怎么这么残忍?”她噙着泪,幽怨地道。 黑迎刀眼底窜燃怒火,“你走是不走?” 就在念儿在跟他做最后抗争的时候,倒在地上,十分虚弱的恨生,努力地撑 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黑……迎刀,把她……把她还给我……”他胸口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 但眼神却还是倨傲而骜猛。 看见被打伤的他竟还摇摇晃晃的站起,黑迎刀陡地一震,却也更为恼火。 念儿望着他,眼泪扑簌淌落。黑迎刀一个不防,她挣脱了他的手,飞奔向恨 生。 她一把扶抱起几乎站不住的他,气愤地瞪着黑迎刀,“爹,他不懂武功,您 为什么要……” “住口!”黑迎刀怒火中烧,趋前一把抓住了她,“快跟我回去!” “不要!”她紧抓住恨生的手臂,“我不要跟恨生分开!” “你!”黑迎刀目露杀机,威胁道:“你真要我了结他的生命?” 她陡地一震,礤声。 “黑迎刀,放了她。”恨生反手抓住念儿,虚弱但坚定地道,“她是我的… …” “你说什么?”黑迎刀怒不可遏。 此时,恨生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说她是我的人。” 他一扬起脸,昨晚在屋顶上欣赏月色且不小心睡着,却因为被吵醒而在这儿 看戏的上宫寻雪,觑觅了他的脸。 上宫寻雪陡然一震,一脸难以置信。 看见大名鼎鼎的“战天剑”黑迎刀在这里硬要抢回跟男人私奔的女儿,他原 本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跟黑迎刀的女儿私奔的男子,竟有着一张让他震惊的脸。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浑帐!”黑迎刀振臂一劈,“我杀了你,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不!”念儿凄厉一叫,泪珠儿倏地滑落。 “手下留情!”眼见黑迎刀就要杀了那年轻男子,上官寻雪不得不插上一手。 在说话的同时,他已来到恨生及念儿身后,双手一抓,便将两人往后提拉了 三尺远。 “君子有成人之美,黑庄主何苦拆散这对小鸳鸯呢?”他笑叹一记。 “黑某与老爷子相识?”黑迎刀闻道。 “素昧平生。”他说。 黑迎刀与化名陆啸天的崇祺决斗时,他只隐身暗处观战,并未现身,所以他 识得黑迎刀,而黑迎刀对他却是完全陌生。 “既然老爷子与黑某不相识,请奠管此事。”黑迎刀沉声道。 “这事我是管定了,瞧……”他觑了恨生一眼,“这个年轻人已被你一掌打 得只剩半条命,黑庄主怎好再下毒手?” “老爷子再管此事,莫怪黑某得罪。”黑迎刃语气坚决,毫无商量的可能。 上官寻雪笑叹—记,“唉,小老儿我今天可不想大动干戈……”说罢,他反 掌将念儿推向黑迎刀。“女儿还你,这年轻人归我。” 黑迎刀见状,立刻拉住了念儿。 “恨生!”念儿抵死不愿跟他分开,凄厉地哭喊着:“爹,放开我!” 虚弱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恨生,眼里只剩几个像轮子般转动的脸孔,一张是 念儿那悲伤凄楚的丽颜,一张是黑迎刀愤怒恼恨敲怒容,而另一张则是完全陌生 的老人脸庞…… “老爷子,你中……” “小子,你可死不得。”上官寻雪笑眯咪地看着他说。 “爹,放了我,我求您……”念儿伤心得一个瘫软,往后倒去。 震峰上前扶住了她,心疼地看着她。 看见无论如何都要跟恨生走的她,再看看其实已经虚弱得几乎站不稳,也要 强撑起身子的恨生,震峰还真有种想为他们跟父亲求情的冲动。 “小姑娘,”上官寻雪看看她,眯眼一笑,“我会让他活着跟你重聚的,放 心吧。”话落。他抱住虚弱的恨生跃上屋顶,不一会儿就消失无踪。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