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梵刚一路疾速地往太守府而去、脸上带着悲哀地、无奈地神情。 为什么他刚才竟那样就放过了她?为什么在看见她惊悸痛苦的表情时,他就 抽离了? 他所深爱的女人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而他居然抽身而退?!是不想被她所 厌恶,还是原来他已经爱她如此之深? 罢了!都该结束了。今晚待他取了江均的首级之后,他跟她的关系就要永永 远远地结束了…… 是他笨,他不该相信感情这种事,因为就算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两人也可能相 互离弃,更何况是两个相识不久,甚至认识不清的人。 一路思量,他已经来到了太守府。虽说太守府加强守卫,但以他经功了得, 却犹入无人之境般。 照着上次夜探的路线,他进到了江均的房里。 未入内,他便听见江均在床帘里跟女子调笑的淫声秽语;掀开床帘,他刀起 刀落,如桌上拈柑似的取下了江均的首级。 江均当然没有机会尖叫,而那青楼女子也被突来的状况惊骇得发不出声音。 他操起桌布将首级一包,纵身一跃飞出了屋顶 # # # 梵刚离开后,翠河呆滞地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觉得身子冷得教她打哆嗦。 忍着身体的疼痛不适,她起身穿上了衣服;瞥见床上那一小朵血花,她不禁 流下了眼泪。 倒不是不舍自己失去了清白的身子,而是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了。 其实,她早打定了终有一天会将自己交给梵刚,她以为只要报了仇就能跟梵 刚双宿双栖,成为神仙伴侣;可是她的梦都在刚刚那一场痛苦的挣扎中破灭了… …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因为她觉得梵刚将她仅有的一点希望及幸福都拿走一直 以来,她都盘算着待大仇得报,她便自尽以跟随泉下的双亲及弟弟们;但遇上梵 刚后,她灰暗的生命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她以为她能因为梵刚而活下去…… 然而如今,她又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见外头传来沉沉的脚步声,虽然恍神,她还是可以 认出那是梵刚。 梵刚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给你。]他将手中血淋淋的布包往桌 上一搁,连接近她都不愿。 翠河唇片歇动地似是想跟他说些什么,而他并没有给她机会及时间。 背过身,他决绝离去,头也不回地!! [梵刚……]她的呼喊都楩在喉间,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 他走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完了。这个她爱着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再 回来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他应得的,对她……他是一点眷恋都没有了。 血海深仇得报、江均的项上人头也在眼前,而她却提不起一丝一毫兴奋狂喜。 梵刚的无情离去将她打进更深、更暗的地狱里,她知道自己已经连最后一点 存活的欲望都没有了…… 躺在床上,她的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直到她那红肿干涩的双眼再也淌 不下半滴泪,她终于倦得睡去———— # # # [翠河,翠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隐约听见有人焦急地 喊着她。 她睁开沉沉的眼皮,恍惚地看着眼前。 王君毅一脸忧急地望着她,[翠河,你……你没事吧?]知道江均半夜里被 取去首级后,他便立刻想到了翠河及那不知名的男人。 他原先猜想翠河应该已经跟那男人离开安阳,可没想到他到这儿来时却发现 翠河虚弱地躺在床上,而包着江均首级的血布包就搁在桌上。 那男人说翠河是他的人、那为何将翠河独留于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翠河,他呢?那个人呢?]他紧张地追间着她:[是他杀了江均的吧?] 王君毅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记得梵刚如何待她、她记得梵刚的离去、 她记得梵刚将江均的首级搁在桌上、她记得……记得梵刚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 [他……走了……]她以非常虚弱的声音喃喃说道。 [走了?]王君毅一怔。那男人没带她走?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带你离开 安阳?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安阳城都在追查凶手的下落?] 她脸上没有半点惊恐,就连生气也不复见。 见她那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王君毅是既心疼又生气。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小妹妹,就算不能结为连理,他还是不会丢下她不管。 [我先将江均的首级处理掉,你别乱跑,知道吗?]说着,他抓起桌上的血 布包,飞快地走了出去。 为了湮灭证据,他将江均的人头丢进了后院的井底,并以土石填平了水井。 再回到房里时见她身体孱弱地教人生怜,他不禁叹息,[你需要休息,也需 要填饱肚子。] 她那犹如枯萎花朵般的容颜及神情,让他心中兴起一股不祥的顿感,他觉得 她似乎在消极寻死,就像是根本不想在这世上存活着一样。 为什么?是因为觉得心愿已了,还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离去? [翠河,]他心疼地凝视着她,[你想吃些什么?] 她幽幽地望着他,[别管我了,君毅大哥。] [这怎么成?就算无缘成为夫妻,你还是我一起长大的翠河妹妹啊!]说着, 他不觉感到怅然,[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离开了你,你就不想活了吗?] [君毅大哥,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声线颤抖。 他眉心一拧,心头揪紧,[我知道……]从那男人对她的那种亲密态度,他 就猜想她与他已不是一般关系,尤其是在看见床上那一朵殷红后,他就更加确定 了。 只是他不解,既然那男人已经得到了她,为何将她一人抛下?他究竟在想什 么? [对不起,我……我不能……]她气若浮丝。 [你没对不起我。]王君毅握住她的手,声线哽咽,[早在你一再拖延我们 的婚事时,我就知道你并不真心想嫁给我,我只是一直不愿承认、一直自欺欺人。 ] [君毅大哥……]翠河歉疚地流下眼泪。 [翠河,]他情绪激动地紧捏着她的手,[他离开你不要紧,你还有我,我 什么都不计较,真的。] [不行……君毅大哥,我不……不行……]她失声低泣,那干涩的嗓子教人 闻之鼻酸。 王君毅神情忧凄,[翠河,难道你就不能为我活下去?] [君……君毅大……] [不,什么都别说。]他打断了她,[我现在就去为你找吃的来,你千万别 寻短,好吗?]话罢,他旋身冲了出去。 # # # 连着两天,翠河滴水未进、粉米不食,整个人更形虚弱了。 眼见她一条美好的生命就像是要这么香消玉殒了般,王君毅心急了。他不忍 心放任她这么下去,他不要她如此放弃了自己…… [翠河,你这是何苦?]他凝睇着躺在床上,就像是快没气了似的翠 翠河抬起眼,幽幽地望着他,什么都没说。 [真是没有他就不行?]他实在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事实摆在眼前,她 没有了那男人已活不下去,而他兴不起她一丝为他而活的欲望……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疲倦的阖上双眼。她的容颜苍白、气息微弱,仿佛只剩 一口气喘息着。 她想死,要不是还能呼吸、还有心跳,她早就死去。 而他……真能放着她如此轻忽自己的生命?两年前那一场浩劫没有夺去她的 性命,两年后一个男人的离去却教她想活都活不了? 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真的爱着那个男人。 恒山杀手谷。他记得上次翠河曾提过那名叫梵……梵刚的男人是那儿的人。 那好,既然她没有他不行、既然她死意如此坚决、既然她想跟他在一起,那 么他就带她到那儿去! [你想见他?]他沉痛地问。 翠河掀掀无力的眼脸,眼里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君……君……] [什么都别说,]他下定决心似的,[我就带你去找他,如果你要死,至少 也要死在他怀里。]说罢,他将虚弱纤细的她从床上把了起来。 # # # 没有翠河随身,梵刚只兼程赶了两天半的路,便回到了杀手谷。 他知道这一趟回来,一定会被梵静那丫头吵得他几日不安宁,因为她在他下 山前还耳提面命地要他将翠河带回来。 但当他回到寨子里,才从他人口中得知梵静已经偷偷随着梵毅下山的消息; 他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么一来就没有人会缠着他问起翠河的事。 梵刚回到寨子里的头一件事、就是到梵九那儿向他请安。 一进议事堂,只见梵九已经在那儿等着他,想是已经有人向他通传消息。 [办妥了?]梵九问。 [都办妥了。]他三言两语地交代过去。 梵九眼底带着疑窦地望着他,[她呢?]那名叫翠河的姑娘不是将自己押给 了他,为何此时却不见她随他回来? 梵刚没想到躲过了梵静的[夺命连环问],却逃不过他义父这一关。 [她在安阳。] [哦?]他微怔,[她为何不随你回来?她不是……] [她在安阳有夫家。]他第一次打断梵九的话。 梵九并没有因为他打断他的话而稍起愠色,反而是梵刚眼底那一抹忧伤震惊 了他。那眼神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有这种眼神,是他在潼关 捡到梵刚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事?他与那名叫俞翠河的姑娘在安阳发生了什么? 夫家?如果她有夫家,又为何将自己押给他?如果她有夫家,又怎能离开夫 家在外流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梵九心急焦虑,因为他原以为稳当的媳妇儿竟这么 没了。 [她是有夫家的,而且……]他想装作无情、装作不在乎,可是他的眼神却 泄露了他比谁都在意的秘密。[她只是想利用我帮她报仇罢了……] 梵九皱起浓眉,[是吗?]他沉吟着,像在思量着什么,[那么你呢?] 梵刚一顿,不解地望着他,[孩儿不懂义父的意思。] [我是说你中意她吗?]他问。 梵刚低下头,没有回答。他该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反正事已成定局,他 爱她不爱都不重要了。 [我换个方式问,]梵九笑叹一记,[你得到她了吗?] 梵刚一怔,尴尬地点点头。 [那么……她还是闺女吗?] [嗯。]梵刚硬着头皮又点头。 梵九摇头一笑,像在嘲笑着他的不通人情似的,[既然她是,那么她就不算 是利用你。] [义父……] [罢了,]梵九抬手打断了他,[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总归一句,你也已经 放弃她了。] 梵刚低头不语,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可说。他义父说得对,他已经放弃她了, 他已经选择成全她跟那儒生了。 [你倦了,去歇着吧!]梵九说道。 [孩儿告退。]他抱拳一揖,恭敬地退出议事堂。 # # # 已经许久不曾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得了他,但这次,他觉得他又彻底地被伤了。 是她放弃了他,还是他选择了放弃?他已经分不清事实究竟是如何,只知道 他是如此地思念着她——-尽管他还是倔强地不愿承认。 几天下来,他对他的想念并没有因为时间的逝去而稍减,反而因为距离的拉 远而越深越浓…… 他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声音、她的眼泪、她的唇、她的温度、她 的柔软……她所有的所有是那么地深刻,就像是用刀子在他心上刻划过一般。 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或错。他完成了他们的买卖,依理……她 是他的,不管她心里有他没有,他都有权利将她带回来。 为什么他没那么做?是因为太爱她,因此想成全她与那儒生? 要是梵静知道了这些事,肯定要笑骂他是个愚蠢的笨蛋;但年轻的梵静哪儿 知道就是因为爱得深,才会选择放手…… 明明可以掌握、明明可以拥有、却偏偏选择放开的痛,谁懂? [梵少,梵少……]一名小伙子打断了他的思绪,神情紧张地,[寨子外来 了一个人要找您。] [谁?]他一怔。奇怪了,他在这儿生活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挑明了 要找他。 [他说梵少见了他就知道,而且他还雇人抬了顶轿子……] [噢?]他眉丘一隆,倏地起身前往寨子口。 一到寨子口,他就见到有两个轿夫抬着轿子在门口歇着,而一名青衫男人就 站在轿前。 只一眼,他认出了那青衫男人。是他——-翠河的君毅大哥?! 日夜兼程的运赶了四天,路上不断更换轿夫的王君毅一见梵刚,便急忙地想 趋前,但门口的守卫堵住了他。 [我是……]怕他忘了,王君毅焦急地想向他介绍自已。 [我知道你是谁。]梵刚冷冷打断了他,[做什么?]说着,他走出了大门, 来到了王君毅面前。 王君毅见到他,像是放了心,[我也不知道如何对你说明,你自己看吧!] 话毕,他转身掀起了轿帘。 梵刚冷漠地往轿子里望去,只一望,他的脸色骤变──── [翠……]他发不出声音,因为轿子里的情形已经教他惊骇得不知如何反应。 那是翠河吗?她卧在轿中,动也不动,仿佛已死了般。 她瘦削而虚弱,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一根快燃尽的烛火,只剩着那一口气丝 儿…… [你离开后,翠河她想死、我想……]说着,王君毅的声线是微微哽咽地, [就算她要死,至少也要死在你怀里。] 梵刚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呆愕地望着。 [翠河她爱的是你,她……她根本不愿为我而活。]王君毅低头,无奈而感 慨地拭去眼尾的一滴男儿泪。 [你已经得了她的人跟心,没有抛下她的权利。]说着,他带着两名轿夫旋 身而去。 梵刚杵了许久,直到刚才通传他的小伙子出声,[梵少,她……她还活着吗?] [活着!]他突然大叫,[她当然还活着!] 他发了疯似的将翠河自轿子里抱出,飞奔着进入了寨里。 [别死!]他紧抱着无力且昏睡的她,眼眼飘出了隐隐的泪光,[为了我活 着!我求你……] 他不想失去她,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最爱!不想! 没有他的同意,就算是上天也不能从他身边将她夺走! ---------------- 转自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