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有悠久漫长的商品经济传统 被你为“现代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论述中国经济处于长期停滞状态的重 要论据是“人口不增不减”。应当说,以人口来验证社会经济状态是合适的论据。 可惜,亚当·斯密对遥远的东方大国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得到了一个不符 合实际的结论。 从他发表《国富论》的时期,即中国清朝中叶,上溯到明代中叶,大约有二百 年。这期间中国经济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其主要标志便是人口的巨大增长。 明代初年,中国人口约为六千五百万。到了明末,中国人口增至一亿五千万左 右。又过了一百五十年,即十八世纪中叶,中国人口已超过二亿五千万,是当时全 欧洲人口的两倍多。并不是“不增不减”而是有增无减。中国人口在西方入侵前夜, 即十九世纪中叶(1840 年前后)已达四忆以上。而明清两代四百五十年间,中国 耕地的总面积仅仅增长了一倍多。 著名的人口学家马尔萨斯有个“人口循环”理论:当生产资源赶不上人口的增 长时社会就会发生大规模的饥荒、瘟疫或内乱,使人口回复到原有的水平。为了控 制人口在“合理”、“适度”的水平,战争手段也许是必要的。 中国在明清两代以前的一千多年里,人口大致徘徊在几千万人的水平上。处在 中世纪晚期的欧洲,(即相当于中国明代至清初这三个多世纪里)其人口发展的特 征也同样如此。换句话说,就是中国明初以前的一千多年与欧洲一样,处在“马尔 萨斯循环”的控制中。欧洲一直到十七世纪,除英国、荷兰以外,依然被这循环紧 紧地抑制不能自拔。只是在进入十八世纪以后,资产阶级革命建立起新的经济制度, 召唤出生产力巨大的发展,欧洲才实现了人口的持续增长。而在此之前近两百年, 中国已经率先突破了“马尔萨斯循环”,实现了人口的持续增长,证明中国的经济 有了长足的发展,这在世界文明史上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直到今天,全世界还在 称道中国靠世界耕地的7 %,养活了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是一个经济奇迹。其实, 这个荣耀首先应当归功于我们的祖先。是他们在世界上首先创造了奇迹。 由此我们可知,我们经济增长的速度,是在十八世纪中叶以后才落后于欧洲和 西方的。这原因是复杂的,除了中国文化正处于新的整合阶段,需要自我调整,处 于相对衰微的状况之外,外来的侵略破坏了我们民族自身增长的正常秩序是个重要 的原因。 资产阶级革命极大地促进了西方生产力的发展。它对东方文明的侵掠,并不意 味着东方文明的过去是微不足道的,更不能说明经过自身的努力,扬弃自身的传统, 东方文明就没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光明的未来,再度领先于世界。百年,在人类历史 上只是短暂的一瞬,而未来是长远复长远的。 中国明代经济的大发展,乃至在世界上领先一步进入早期资本主义(手工工场) 时期,是因为中国有悠久的商品经济传统。那些认为中国历来商品经济极不发达的 观点,是浅薄的非历史主义观点,同历史实际不符。 商品经济并不是舶来品,中国是世界商品经济最早的发祥地之一,并且在长时 期里领先于世界。 在殷商时代,交换业就很发达,并且有了贸易交流的“符号”,货币。 货币是商品经济的重要标志,说明商品交换脱离了以物易物的起始阶段而渐次 步入成熟;殷商墓群中出土了大量的海贝、龟甲、鲸鱼骨货币,更有三枚铜贝,这 是我国目前出土的最早的货币,距今三千多年,大大领先于世界。 而专门从事贸易业,以赢利为目的的人群出现,也是商品经济发达的标志之一, 在殷商时期,专门从事交换业的阶层已经形成,而在西周时代(春秋)这个阶层已 被称为“商人”、“商贾”。史书记载郑桓公和商人订立盟誓,商人能和诸侯“分 庭抗札”,说明商人的地位在西周已经很高,可以参预政治了。 秦代,统一了全国各地的货币,这对商品经济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在战国时 代就已经实现了的土地自由买卖、劳动力相对自由地不再终生依附封建主的现象, 在秦代已经相当普遍,人们可以自由择业。商品经济的发展要求打破分封割据的局 面,统一后的局面更加速了商品经济的繁荣。欧洲直到十四、十五世纪才出现土地 自由贸易,比中国晚了一千五百多年。西汉在秦的基础上统一货币,推动了商品经 济的大发展,“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无不通,得其所欲”,被史家称为 “文景之治”,加以盛赞。这时更有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了由黄河平原通往中亚再 到阿拉伯地中海东岸,横贯亚洲大陆,长达七千多公里的“丝绸之路”。这是世界 上公认的最早最长规模最大的对外贸易通道。这条“丝绸之路”从公元前139 年至 公元前115 年张骞两次开辟,直到公元十三世纪,一千多年绵绵不断,沟通着中国 和西方各国古代的文明,这伟大的业绩,也是中国商品经济发达的纪念碑,应当永 载史册不被后人遗忘。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唐代诗人张籍《凉州词》中的这几句诗,描绘了那长长盼驼队把丝绸和文明传 往西方的情景。那亘古的驼铃穿越了两千多年的岁月在今天迥荡。 唐代,商品经济达到中国古代社会空前繁荣的地步,创造了当时世界上独一无 二的强大富饶的国家。在唐都长安有东西市两大商业区,东市经营国内物产,共二 百二十多个行业;西市是各国商人集中交易的地方,来华贸易的国家至少有四十四 个之多,服装、丝绸、珠宝、香料是最大宗的交易。盛唐的商品经济是任何国家历 史上所从未有望其项背者的。 宋代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有价证券。纸币的出现是商品经济达于成熟 的标志。宋朝的“交子”“钱引”“会子”“关子”的产生和大量使用,标志着宋 代的中国已经是商品经济水平很高的国家。 明代,中国有世界最大的船队,以郑和为例,他率宝船六十余艘,随员二万七 千多人,七下“西洋”,扩大了对外贸易。国内,手工作坊遍布四方,商品经济极 为活跃。尤其是长江三角洲、苏州、杭州、无锡、扬州已经成为颇具规模的早期资 本主义商品经济城市。 即使是在清初,在雄才大略的康熙皇帝治下,商品经济也能从战乱中复苏,走 上新的发展道路。 纵观中国历史,从殷商至明末清初,三千多年来,虽时盛时衰,但商品经济始 终颇为活跃。这悠久的传统证明我们的先人在商品经济上对世界做出过卓越的贡献, 我们切不可自轻传统,而应当给予扬弃,使新时代的商品经济再度活跃、繁荣起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