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华文化在博采众长中延续发展 我们已经说过,作为中华文化主体的汉文化是在融合、吸收、消纳了许多民族 文化之后发展起来的。这个融合、吸收、消纳、本上化的过程还在延续,并且将继 续延续下去。 在夏商周时期,华夏族吸收了被称为“夷”的诸部族的文化,华夷融合,形成 了统一的中华文化;同时,又保留了各民族的特色,成就了“和而不同”的局面。 春秋战国时期,西戎东夷,南蛮北狄,各民族同中原诸族,纷争迭起,又彼此 融合。经四百多年的大动荡、大整合,造成了秦汉的空前统一与强大。 汉与匈奴的争战不已,使南迁的匈奴部族融汇于中华民族之中;而“独尊儒术” 的政策,又造成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中华文化的发展,形成一个兴盛的新局面。 秦汉至魏晋,文化到了一个波谷,接着是所谓“五胡乱华”,南北朝又经历了 新的一轮动荡与整合。这个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空前活跃的各民族文化的交融期。 胡人汉化,汉人胡化;西边的西域诸族,包括波斯文化;北边的鲜卑、羌、狄;南 部的苗、黎诸族;东部的诸族,各种文化都在中原地区交并、汇合,形成唐代从来 没有过的开放风气。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都在中国传播。儒、释(佛教)道, “三教论衡”,展开学术文化的辩论。“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古今之穷,”形成中 国古代史上最为灿烂辉煌的盛唐气象,中华文化达到了空前的高峰。 在当时的唐都长安,是个真正的世界之都,不仅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而 且是世界各民族、各文化的橱窗。据统计。在当时长安一百万人口中,外侨和外商 人士达2 %至5 %,即二万到五万人,即使在今天,这也是个很高的比例,绝对人 数也不少。诗人李白是否生于西域或是否有西域血统,曾经引起过争论,(李白的 故乡是今四川江油)但大诗人白居易有西域血统却是确凿无误的,这说明了文化交 融的活跃。 隋唐以后至五代,文化又走向衰微。宋代经由程朱等人的整理总结,逐步形成 以儒学为主,兼容释、道,把儒释道熔为一炉的“理学”体系。城市经济的活跃又 形成了市民文化,上层的士大夫文化也同市民文化融合,形成了“中国近代文化的 雏形,开始了新的活跃。元朝的蒙古文化由于实行“仪文制度,遵用汉法”,虽对 汉文化为主的中华文化有所贡献,却没有形成巨大的冲击。明代依旧以“理学”体 系为主。不过,在带有资本主义萌芽性质的城市经济的冲击下,“理学”已由成熟 走向腐败。带有强烈民主意识和商品经济意识的市民文化异常活跃。这种状况大量 地反映在明代的小说、戏他之中。对“道学”的揭露、批判,对人性美的张扬,对 商品经济和新兴商人、对手工业者的真实的描写,对美好爱情的歌颂,都显示出明 代晚期中华文化正面临着吸收新的因素,进入更新一个轮次的融汇、整合。清王朝 虽有满族文化和汉文化的交融,但中华文化内部新的因素成长缓慢,又闭关自守, 缺乏同外来文化的交融,造成了中国的衰落。 总之,中华文化正是在交融中壮大、发展,每一次衰落都又因新的整合而重新 走向高潮。中华文化如世界各种文化一样,盛而衰又衰而盛,生生不息。最近二百 年的衰落,并不证明中华文化的不行,而是由于本身正处在新的调整阶段。外国侵 略者的武力强暴,打断了这个正常的进程。我们应当有充分的自信,张扬我们的优 秀传统,重新站在世界的前列。 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曾经有过四大古文明。这就是:古埃及文明、巴比伦 文明、古印度文明和中华文明。埃及文明在公元前2630 年就瓦解了,她的历史约 有一千年;巴比伦王朝在公元前1926 年被赫梯人推翻,公元前1200 年赫梯人又 被来自海上的侵略者推翻,曾经光彩闪闪的巴比伦文明从此烟消云散;印度的笈多 王朝也曾辉耀东方,但是遭到了从中国边境西迁的匈奴部族的入侵,在公元六世纪 初被推翻分裂为星罗棋布的小王国,古印度文明的光彩黯淡了。闻名世界的那些古 文化的遗迹一个个坍塌,只有埃及的金字塔孤零零地立在荒漠的沙原,诉说着往昔 的兴盛。 只有中华文明,经历过无数的考验、磨难,始终能从衰微中走向新的发展,悠 悠度过五千年以上的岁月,在今天依旧独步世界,有着强大的生命的韧力。除了中 华文明本身能够进行内部自我的融合、调整、发展、屡衰屡起之外,能够最大限度 地吸收外来文化,并且使之本土化,即民族化,也是她能永保青春的重要因素。 一个是中华传统文化主体的合理性(科学性);一个是她善于融合本身各文化 支系,保持“和而不同”的局面;再一个是容纳,消化、改造外来文化的强大能力, 这便是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全部秘密。 我们回过头来看看中华文化是怎样对待外来文化的。 当今世界有三大宗教,这就是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从宗教文化的角度看, 也可以说是世界文化的三大支柱。这三大宗教在世界各地的传播,几乎都经历过残 酷的战争。尤其是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战争,更是世界历史上血腥的页章。至 今,以宗教为背景或内容的民族之间的战争依旧此伏波起,成为当代世界的难题之 一。而这三大宗教进入中国,却无一例外地以非常和平的方式先后传入。在中国漫 长的历史中从未有过真正的宗教战争,而佛教还是中国主动请进来的。这不能不引 人长思。中国文化的这种开放、宽容、兼收并蓄的胸襟,正是她生命力强劲的原因。 伊斯兰教是在七世纪中叶开始传人中国的。唐武德年间(公元618 一626 年) 穆罕默德派四大贤人来华:一贤旺各斯,传教于广州,二贤传教扬州,三贤、四贤 传教于泉州。穆罕默德的母舅旺各斯(Saad,Wakksibn Hamsa),奉命护送《古兰 经》来华传教。他经由广州到达长安,那一年是贞观六年(公元632 年)正是穆罕 默德逝世的周年。他受到唐太宗的热情接待,准予在长安、江宁、广州等地建立清 真寺。如今在广州还有伊斯兰教最早的遗迹之一怀圣寺(光塔寺),塔高165 尺, 它巍峨地立在新兴的大厦群中,向后入迷说着盛唐文化的博大胸襟。 基督教几乎和伊斯兰教同时传人中国。在西安的碑林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座 “景教流行中国碑”,叙述了当时被称作景教的基督教在贞观九年(公元635 年) 阿罗本(Alopen)教土受到唐太宗欢迎并下令建寺的经过。在这块碑的侧面还有用 叙利亚文镌刻的教士的名字。阿罗本并不是最早来华传教的基督教士,五世纪初, 基督教聂斯脱里派就从西域传人洛阳。此后,著名的传教士有罗马教皇尼古拉四世 派来的圣方济各会教士孟高维诺(Jhondemonte Corvino )干元代到达中国,任中 国教区主教,在大都、泉州、杭州等地设立教区。这位意大利人四十年后病逝于北 京,当时被称为“也里可温教”。 他的继任人鄂多立克(odoricde pordenone)是和马可·波罗齐名的中世纪 “四大游历家”之一,在1325 年到达大都。他写过《东游录》盛赞中国,这是一 本与《马可·波罗游记》媲美的书。此后,明代的利马窦和明清之际的汤若望,都 是极负盛名的基督教士,他们的墓葬还在北京完好地保存着。 玄类取经的故事,说明了中国对发源于印度的佛教虔诚学习的态度。玄类俗姓 陈,名袆,洛州缑氏(今河南偃师缑氏镇)人,十三岁为僧。可见,在他以前佛教 早已传人中国。他曾游学国内,不满于我国佛学宗派分歧,异说纷坛,决心去印度 取“真经”。玄类二十五岁那年,离开长安,经千辛历万苦,于公元628 年(贞观 二年)到达印度。(时称天竺)。他在印度留学十五年,历经当时印度七十多国, 成为著名的高僧,于贞观十六年(公元643 年)离开印度归国,贞观十九年(公元 645 年)正月回到长安。他奉唐太宗之命写了《大唐西域记》,记载了他亲历的一 百一十个和传闻的二十八个城邦,地区、国家的情况;主持翻译七十五部佛经;建 造大雁塔以藏经书。他还把中国的《老子》和印度久已失传的佛经《大乘起信论》 译成梵文传到印度;佛教在中国几度兴衰,经过六世祖慧能的改革,完成了“本土 化”的过程,变成了地道的中国化的文化。与儒、道相并,成为中华文化主流的三 大家之一。 伊斯兰教也同中国人的习俗尽量融合,被中国人所接受,在中国站住了脚跟。 其他宗教,如流行于西域的袄教、摩尼教也都以和平的方式进入中国,有海一 样宽广胸怀的中华文化都接纳了它们。 对于外来文化,或者异端思想,每个民族都会有一个曲折的认识过程。 对待所谓异端的态度,欧洲中世纪的天主教最为野蛮。中世纪史上,几次大的 宗教杀戮,都是针对天主教的改革派或其他宗教思想的。宗教裁判所把传播近代天 文学的先驱布鲁诺活活烧死,使伟大的伽利略,不得不噤若寒蝉。 而伽利略的好朋友,来到中国传教的利马窦,却在中国的明朝受到崇敬。他的 天文学说在皇家主持下,与落伍的历法进行辩论,终于被事实所验证,他的学生徐 光启编成《崇祯历书》,这就是《时宪书》。他创制的阴历,被我们称之为中国的 传统历法。利马窦以后的汤若望,在入关后的第一位清朝皇帝顺治的支持下,也在 观象台上同当时的钦天监官员辩论、实证天象。后来,汤若望这位德国科隆来的教 士在清廷内官居一品,位居太保(皇帝的老师),还是钦天监正。他差一点把顺治 皇帝发展成基督教徒。他为确立康熙皇帝也赶过重要的作用,他死后,另一位继承 他们事业的南怀仁教士监造了许多天文仪器,而今还立在北京古观象台上,成为我 们民族科技、天文学的象征。 与欧洲暗元天日的中世纪相对应的中国明朝和清初,对待异端的态度是这样泾 渭分明,中国文化的开化与宽宏,兼收并蓄不是很清楚吗。此后二百年,中国走人 封闭的状态,而西欧却掀起了资产阶级革命,近代文明大加张扬。一消一长,加上 外来文明的武装、暴力侵掠,中国的落后就成为合乎逻辑的历史。我们应当吸取历 史的教训,像我们光荣的先辈那样,融合、消化外来的文化,使中华文化达到创新 的高峰。 历史上匈奴族与中原各族曾征战不休。后来,北匈奴西迁,铁蹄直达多瑙河流 域,造成欧洲民族大迁徙;而南匈奴南下中原,却消失在各族之中,成为汉族的一 部分。犹太人、吉卜赛人都神奇地融人中原,不再继续浪迹天涯,也是中华文化宽 容博大的明证。 张骞必使西域,玄类南下印度,鉴真东渡日本,郑和七下西洋,都是向周边地 区和平地传播中华文化:明代军队“兵不征南洋十五国”,而以经商、传文为手段。 日本派遣大规模的遣唐使团,数批来华,对口学习,全面地从唐朝带走中华文化; 朝鲜高丽王朝的汉化措施,以及菲律宾的苏禄国王率家属臣下来明朝学习中华文化, 都证明中华文化在世界的传播,不是用暴力,不是用血与火,而是靠和平、友谊、 相互交流。是它的博大精深吸引了外民族。我们这酷爱和平的文明,有理由让我们 自豪。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