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说》 费曼《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说》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真相是危险的。把它讲出来需要技巧 本书传主不是绯闻男友、绯闻女友、私生子、私生女,而是一位科学明星。喜 欢。 传媒发达,名人消费乃至消费名人算时尚,算大众文化乃至文化大众。我没意 见。可如果所有名人传记非锁定“演艺圈”不可,终于也是乏味到家。 本书与另外一本费曼主题书《别闹了费曼先生》大致可算神合貌离的姊妹篇。 费曼是个快乐在字里行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但其实,他更是一个科学顽童。 费曼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上了瘾了——就像一个人在孩提时代尝到什 么甜头,就一直念念不忘。我就像个小孩,一直在找前面讲的那种奇妙的感受,尽 管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却也时不时地能做到……” 这不像自谦。不过,他的好奇心当然不仅仅是一个黄口小儿的好奇心。 丰子恺《几人相忆在江楼》 山东画报出版社 一种思想真正呛人,时间可以忽略 读这种书等于再看一次“丰氏画展”。印象中,丰氏漫画多文人气。在如今商 风弥漫语境中,还能协调?如丰氏般的“抒情漫画”对今天读者而言,还有确切影 响? 在今天,“阅读”正在变成一种“应景”或“寻找谈资”的敷衍。而这样的敷 衍其实也很珍贵。否则,人真成为机器?成为正渐次进入市场的“电子阅读器”? 阅读本身的知会、情调、误解的冲动或理解的愤怒一概烟消云散,阅读还是阅读? 然而,也继续相信,好东西应该不会过时。就说丰氏抒情漫画,就算被镶嵌在 商业社会镜框中,仍闪耀刺目之光。 这样看,“抒情漫画”之类的定义其实不重要。 书中有“落日放船好”、“独树老夫家”之类的之类的老文人情调,也有《某 种教师》、《用功》、《教育》、《升学机》等多种被称为撒了胡椒面的“漫画”。 《升学机》一幅呈现的是现在在大型观光酒店中亦不难看见的外露式电梯——电梯 中坐满希望从小学(一层)升至大学( 最高层) 的学子——而下坠在升降机底端的, 是一枚银圆…… 阅读如此“胡椒面”会发现,当一种思想真正呛人,时间会变得不重要。 冯骥才《俗世奇人》 作家出版社 传奇无须推敲 张爱玲说,生活比小说更传奇。不过,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暮鼓晨钟交替复现 庸常平凡的日子而言,所谓生活传奇并非随时随地呈现。尤其在诸如柴米油盐凡俗 语境,传奇原本只是一个谣传? 如此,尤感“意外”的是,在《俗世奇人》简约、平和的文字中,忽就读出一 种俗意盎然的“传奇”,并且发现,其实传奇所要,并不复杂,无非“一点固执+ 一点偏狭+ 一点自信”? 尽管在实际生活中,任何自信都包含至少1%的不自信、任 何偏狭和固执都包含至少1%的可笑和荒诞,可在传奇中,它却变幻为一种惊奇:夸 张,神异,诡谲,神秘莫测……在萎顿、庸常、郁闷的现世生活中,如此“传奇” 就算照样经不起推敲,也稀罕。 书中,冯骥才写了“苏七块”、“刷子李”、“冯五爷”、“蓝眼”、“青云 楼主”等十多号人物,比起网络元年闹得天翻地覆的那些“IT精英”而言,它们土 得掉渣,确可爱得让人眼痒。书中诸位遗老遗少属“真名士自风流”,而晃荡在网 民鼻子跟前的那些“IT精英”则在为无限虚幻的那斯达克传奇而奋斗…… 冯此生断然写不了“财富英雄”传奇。而IT精英的传奇有谁能写? 冯唐《万物生长》 中国电影出版社 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对读者、媒体、文坛而言,冯唐算“新人”。“新人”是“新来的”,也是 “后来的”。朝气蓬勃也好,锋芒毕露也好,“新来的”集优势、劣势于一体。他 们显然无组织无纪律…… 因此,假使对其打破陈规、涤荡沉疴的“丰功伟绩”视而不见,那“新来的” 也就没什么便宜可占。冯唐处女作《万物生长》亦如此?待考。 无需考证的是,冯唐占了“青春”的便宜。这不仅因为《万物生长》是一本地 道的青春成长小说,还因为以此为主题的好小说比我们想象的少还少。 谁都有过青春。可谁的青春也不会像琼瑶小说那样纯净与单一。五、六年前, 我们的城市里充满围墙,与之相似,我们的精神疆界里一样围墙密布。各围墙间老 死不相往来。就“成长真相”而言,“音乐学府”跨墙而出的青春消息最早来自刘 索拉(《你别无选择》); 而部队大院围墙内少年疯狂的讯息则来自王朔(《动物凶猛》)……现在又加 上了一个冯唐——他的《万物生长》写的是医学学府围墙内的青春故事。有围墙, 青春如何狂欢? 十多年前,冯唐自己从那里走出来,而现在,他经由《万物生长》,重新走了 回去。他以狡黠、诡异之笔,带领读者重新走进那群高智商青春动物之中:他们十 八九岁进入医学院校最高学府,八年直读,卅岁前获博士学位,他们的梦想在这个 极度压缩程序中被挤压、扭曲、放大或夸张。他们聪明、无聊、生猛、自负,他们 历经青春与人性、肉身的短兵相接,直面梦想与现实的肉搏血拼……就算他们个个 幸运,可他们为之付出了什么?就算他们人人成功,可在那一张张营养充沛的年轻 面孔背后,掩蔽着怎样的茫然与惶恐? 为此,冯唐必须奋不顾身,完成一个超级自恋。否则,他凭什么这么年轻就写 回忆录? 同样必须的是,他的小说要从自恋出发,并最终超越自恋。至于顺便揶揄当今 大行其道的那些“身体派”写作者吮痈舔痔的光荣传统,则大抵不在他的谋划之中。 如是,《万物生长》 获得了这样一种品质:它在对青春貌似深情款款的回望中,还原出青春的丰润 与残酷,同时也颠覆掉青春的迷幻与偏执。用小说中一再出现的一个细节说,那就 是,冯用自己的处女作将那个曾经晶亮熟糯、肿胀难忍的“痤疮”重新恶作剧般地 挤榨了一次……至于此后是“脓水流尽,得解脱,得大自在”,还是“诊断清楚, 困扰水流云在,成了一辈子的心症”,他才不管。 青春从来不纯净,从来不简单。站在这个判断一侧,琼瑶小说的精致和单一, 等于把青春压缩成了一张贺卡,而冯唐用《万物生长》复原而出的,则是一个青春 遗址——它有被福尔马林溶液长年浸泡后似乎富于弹性的死人尸体,也有摆满器官 标本弥漫着耗子药怪异芳香、光线晦涩的教学楼走廊,有成吨的荤笑话、大排档上 一堆堆被剥空的水煮花生米壳,也有通宵达旦的学术煎熬、彻夜迷狂的初吻、初恋 …… 因为“炭疽信”,二○○一年底,贺卡生意已几乎无人敢做。纽约世贸大厦现 已成为一个暗喻丛生的遗址。假使“遗址”通常也是“纪念碑”的代指,《万物生 长》也是一座——一座青春纪念碑。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