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N种生活》 葛红兵《我的N 种生活》 民族出版社 思想在独语中无阻地滑翔 “叙事”是葛红兵的软肋。这印象既含混,也强烈——强烈到与另一个“发现” 一样的程度——葛红兵的真正强项其实在于“抽象抒情”。 这样,其大作《我的N 种生活》,整整一大本书被我读成了小半本儿——只要 葛作进入“叙事”,我便直接跳过,隔三岔五欣赏葛最具特色的“抽象”与“抒情”。 葛作总计三十章,在这三十章中,我觉得一头一尾好看。尤其最后一章,云谲 波诡,专写那种对死亡的假想,弥漫着一种潮乎乎的的黑色抒情,直至一种自虐般 的艳丽妖娆,出色透顶。 麻烦也许出在书前书后太多的评论家赞美的格言上。对一本书见仁见智原也平 常。但这种先于大众的“上行”评论,在给读者以错觉的同时,也是在给读者施加 压力……我向来喜欢“上行”工资,但“上行”评论,弊大于利吧。 我比较怀疑的,是本书所谓“思想自传”文本定位——其实这是个含混的“定 位”。“思想自传”或许并无固定格式,但像葛书中的叙事部分那样毫无节制地唠 叨孩子老婆同学老乡,依旧与我的预期相去甚远。 我曾翻阅过让皮埃尔·韦尔南的《神话与政治之间》(三联书店)。那也是 一部“思想自传”。它与葛作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让皮埃尔·韦尔南笔下叙事 与抒情既对峙又鬼混、既相互阿谀又彼此决绝的那样一种微妙状态给我留下深刻印 象。 在我看,葛作属于那种极具表演性的书写——它略似于所谓偶像派歌手——肢 体、容貌、舞姿等组合而成的观赏效果十足强烈,直至压倒其歌声魅力,所谓“人 比歌红”? 假使如此判断大致成立,那么,葛叙事之“孱弱”也恰恰因此而显出刺 眼。这个说法并无贬低之意,只是说,相对于我所理解的“思想自传”文本而言, 表演性文字最终不仅伤害思想,也伤害表达。撰写“思想自传”自然未必非要远离 喧嚣,心如古井,可过度表演最容易伤害其自身的纯粹,并最终打搅叙述思想历程 时所应有的那种独语状态。 狗子《一个寄生虫的愤怒》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把时间打发掉,就这个样子 万幸的是,本书没有遗漏狗子写的那篇非常好玩的《家常书话》。那是一个不 知真假的对话,他和媳妇。媳妇爱买名牌,狗子爱买名著,二人发生争执。这样的 争执当然没有结果。或者说,有结果——狗子最终没能让媳妇搞明白他买的“福柯” 和“海德格尔”是两个著名思想家,而非一个叫做“福海”的思想家…… 我一直觉得狗子的随笔比小说好看。好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好,我也不知道。 猜测地,狗子小说中的故事多半是以他自己的生活为摹本,但拼贴、挪移、剪粘之 类虚构,总也难免。但狗子其实是耿介之中人,虚构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或许并不 习惯。有个传说是有关饭局上的狗子——假使话不投机,狗子常常不遮掩和不忍受, 而是直接端着碗筷挪到隔壁桌子上和妹妹们吃去了……这个细节真假难辨,但很像 真的。至少它与《一个寄生虫的愤怒》封底的几句话相当吻合:“米兰昆德拉的生 活状态就是‘从一个酒杯到另一个酒杯’,我也是;马雅可夫斯基的生活就是‘宴 席联着宴席’,我也是”……这是狗子的自白。 容易被人遗漏的,是狗子做过记者。本书最后一辑中,收有狗子采访当代多名 作家的小采访,轻松有趣,在我看到的访问中,当属于独一无二。其中还有好多带 刺的问题,看后让人更加了解狗子之坏。比如他问安顿:“有没有发了以后找上门 来说你写的不好的”?(指《绝对隐私》)……坏。 轻松的小访问,其实被访问者也容易说出真心话。也不要什么结尾。要结尾干 什么?大到哲学,想,其实人生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出生不是开始,死亡也 不是结尾。谁说死亡来临,一切就都结束了? 下面就是一些被狗子用“轻松”问出来的心里话:徐星:我现在的麻烦就是生 活对我没什么触动,有时候急得满屋子乱转,都溜达到房顶上了(天花板上果然有 杂乱的脚印)……开个玩笑,那是我抗议楼上太吵,扔鞋扔的。还是有触动,要不 我也不会再写什么。 西川:我也是个写诗的,其实我最警惕的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写诗的,你一 说你写诗,我这警惕性立马就上来了,你要干什么? 吴亮:我没有计划,所以我一事无成。计划这个词很不适合我。我的日常生活 也没有计划,但比较有规律,习惯,重复,老一套,把时间打发掉,就这个样子。 陈村:我现在就是把手头积压的活都干完了,准备专心看世界杯,抱瓶啤酒, 弄包烟。 于坚:《草叶集》给我很强烈的影响。我当时正直青春期,情欲旺盛,但没有 语言的宣泄渠道,惠特曼像解放者进入了我的生命。 黑大春:颓废注意因不合时宜而抒情,因抒情而而不合时宜。 邹静之:前一段彗星出来,我每天晚上去那里走,彗星就在天空那儿挂着…… 有一次我和我爱人一起走,碰见一个也经常在这个操场转圈的人。不认识,但常打 照面,我对老婆说,这是我的“走友”,我老婆说,这人是他们院的一个傻子。 大仙:一刀不能两断,恩恩不怕怨怨。白头不能到老,黑头撑死中年。 海德格尔《林中路》 上海人民出版社 引起风暴的是最平静的思想 作者大概很难想到自己会在廿世纪末的中国遭遇流行“艳遇”:他的名句“人, 诗意地栖居”被制作成广告与店招,如同蒙田的名言“我知道什么?被挪移为一套 丛书的名称,并最终成为一个相当当的品牌。 如此遭遇往好处想,让人高兴——因为假定一个人开始迷恋智性生活,一个会 被不断刷新的生命状态也便开始形成……那会是一个平静的“开始”——平静得像 海德格尔创造的那条“林中路”一样温婉,一样静谧。 尼采说:“引起风暴的是最平静的思想,支配世界的是迈着天真纯洁的姑娘般 的步伐的思想”……海德格尔在种植他的“林中路”时也曾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