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韦莲司》 胡适《胡适与韦莲司》 北京大学出版社 春者,天之本怀;秋者,天之别调 撰写本书时,周质平将主题聚集于胡适情人韦莲司。线索从胡适《留学日记》 中零星记述中考证而来。 韦莲司,美国人,胡适说她人品高洁,学识丰富,特立独行,不恤人言……韦 莲司与胡适神交逾50年,仅胡适写给她的信件即有200 余封。 在撰写如此“故事”过程中,周质平曾担心自己是否因为本书写作而成为“胡 适的罪人”——破坏胡适形象,但后又改变看法。 周认为,自己写作态度认真严谨。不过,问题在于,是否只要认真严谨,便可 能还原出一个真胡适?一个被掩蔽在传统孝道背后、满怀一腔悲寂的胡适? 黄灿然《必要的角度》 辽宁教育出版社 为月忧云, 为书忧蠹, 为花忧风雨, 为才子、佳人忧命薄 黄灿然是我敬佩的作者,他出的所有书我都买,买不到就到网络上去找。再找 不到,就托人向作者索要。 《必要的角度》一书是黄灿然有关翻译技巧尤其是诗歌翻译技巧的心得之作。 书中P223页文章名为《一部失败的布罗茨基中译本》,文中条分缕析,焦灼于 一字一句一段一篇……我的感想是,所有媒介从业者或广言之文字工作者其实都可 以将本书列入学习范围。 常言说,功夫在诗外。在一个就连手机短信息都百般追求“文才斐然”的年代 里,这句老生常谈的重要性远未引起足够关注。对一篇论文而言,长句好?短句好? 对一个编辑而言,当来稿基本合乎要求,作者行文中的那些个人趣味与个人习惯该 删不该删?对于一篇刊论而言,大是大非确认无疑后,要不要锋芒毕露句法奇崛? 凡此种种,黄都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尤其给人印象深刻的,是黄对语文技巧全方位的研判和考量。依黄之见,倒叙 还是顺叙、横切还是纵劈,低密度还是高繁复,其实不仅仅是技巧,而且更是作者 综合实力的整体体现。“为什么需要活力?其中一个原因即是为了避俗。模式化的 句法、词语与模式化的思想和思维方式是紧密联系的。一个敏感的写作者往往思想、 思维超出一般模式……而平庸的意思是,你挑不出他有任何语病,可是也看不到他 有任何真知灼见”…… 经过黄的提示,转身再去看日出一刊的那些狗屁杂志、狗屎文章,端的“足以 构成一个完整的噩梦”。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我就在每个碎块里微笑 散文、随笔外,书中也收入黄欧洲写生多幅,有图有文,相辅相成。 黄永玉属于那种经历芜杂、一生传奇不断的作者,连同他的文字,也如是。其 文字算调性繁复,且极富画面感,既令人心动、感慨、唏嘘,也裹挟着衰老与年轻、 苍凉与优美、狡黠与纯真间无休无止纠缠不已的对抗……说不出什么颜色,但绝非 主旋律。 在《永远的窗口》一文中,黄说,他和太太曾为香港蜗居专门买回“漂 亮的印度浓花窗纱” 打扮窗子,而使其成为“破落美丽的天堂”…… 在一种胡乱的联想中,那个“破落美丽的天堂”,其实便是一个自在安宁的灵 魂寓所? 在另外一本名为《给艺术两小时》的书中,黄在岳鹿书院演讲的言论被记录下 来。 那书书名略带反讽意味——意思说,“两小时”之外,大家尽可声色犬马,歌 舞生平,或者相反,饥寒交迫,嗷嗷待哺? 如果不是反讽,警醒的意思总是有的,比如,给艺术两小时,不是岳鹿书院这 样的集合,而是每天,自己,过问一下心灵,时间一久,那“过问”或许就会产生 化学变化? 一个好的书名多半诱人联想。那种想像空间尤其大想像边界尤其缥缈的 标题——财迷地说,标题本身先就挣到钱了。 与自撰文字相同,口语中的黄永玉一样出言不逊。已经很老的黄依旧如孩子般 热爱着,疯狂着,悲悯着,无奈着…… 于是在演讲中,豪气万丈亦成为黄的最大魅力。他在北京购得7 亩地界,自己 设计“万荷堂”。“万荷堂”被3000亩果园环绕——有桃,有李,有苹果……黄为 此自作诗句感慨万千:“十万狂花如梦寐”…… 细心的读者或许会在黄诗人一派骄傲耀眼豪言的余响中,想起他感慨张志新烈 士时娓娓道出的咬牙切齿:“如果把我切成了碎块/ 我就在每个碎块里微笑……” 或豪放,或娓娓道来,当其出自真心,即本色。 基蒂·凯利《南希外传》 世界知识出版社 回忆的片断,欲望的火焰,痛苦时的迷失、愤怒、豪叫 在纸媒上有可能直接吸引眼球的,简单就是“秘密”二字。因此人物传记中若 无独家爆料几乎难于成篇——当然,读者允许那些形形色色、千姿百态、五颜六色 的“秘密”内容质地各不相同。 美国著名记者索尔滋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写到延安时期 因为生活艰苦工作繁忙,毛泽东严重便秘。这个消息当时延安上下都知道。很多细 心的人想方设法为主席想办法、找偏方。情况少有改善,窑洞内外顿时雀跃口耳相 传:主席通便了! 如此“秘密”放在一个有关重大事件的“传记”中,读来令人倍感亲切。 在书中,索氏甚至写到了毛泽东的初恋。这段“初恋”国内两个译本译笔稍有 差异。一个译本将其译作“就在这一年,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同时有了自己的恋 人——杨开慧”;而另一个译本则译为“这一年,他一手拥抱了马克思,一手拥抱 了杨开慧”……两个译句以虚实不同的风格传播出一个领袖的青春秘密。如此秘密 让一个已被尊奉为神的领袖忽然血肉迸现。 《长征》,或说索氏的“揭示秘密法”让人明白,对几乎所有人性的提示而言, 秘密就是力量。换言之,健康的隐私就是力量!而所谓不仅“隐私”,还要“健康”, 我的理解是它应该有助于揭示人性,而不是展览无聊。 人物传记难道不写人么?偏巧有些字字句句都在写着一个人生平事迹的人物传 记就是不是“人”的传记。简单说,它像一页中学生的期末操行评语?它像一款求 职者的个人简历?它像一本事无巨细、拣到篮里就是菜的流水豆腐帐? 其实,在那类仿佛“照相写实主义”的罗列中,丢掉个把细节并非硬伤。重要 的,是人物传记中那种铺陈简历式的一一还原,看似丰富多彩,实则一地鸡毛。它 忽略了传主的灵魂,磨蚀了传主本真的人性……对于一本人物传记而言,这是致命 的拣芝麻、丢西瓜。 《杜拉斯传》(漓江版)的写作亦远离如此窠臼。作者的立传法,是希望从传 主的作品中剥离出一个“真人”的故事——因为杜拉斯喜欢在自己不同时期的作品 中反复描写自己生活的某一片段——如此事实为还原的努力提供了可能。 “回忆 的片断,欲望的火焰,痛苦时的迷失、愤怒、豪叫、等待和沉默,在杜拉斯笔下都 可以成为一本书不容置疑的源泉和内容。作品和生活是一种奇遇的两张面孔。在奇 遇中,生活认可作品,作品也认可生活……”(P1)。 套用“作品和生活是一种奇遇的两张面孔”这样的断语,其实,传记和传主也 是一种奇遇的两张面孔。当传主融入传记、传记还原传主的情形诞生,除去是一种 奇遇外,还算是一种奇迹吧? 统领秘密或者隐私的,会是某种理念。而辛苦也在所难免。挖掘秘密的宝藏, 上下其手,颠沛风尘自是家常便饭。 《纽约时报》、《新闻周刊》的自由撰稿人基蒂·凯利在七次写信给里根夫人 南希均未获答复后,在遍访南希的朋友、熟人、亲戚、同学、演员同事、邻居、雇 员后,在累计电话采访达1002次之后,才敢落笔写出《南希外传》的第一段:“在 南希·里根的出生证明里,只有两项是正确的——性别和肤色。其他各项几乎全是 编造的。实际上,这份出生证明本身就制造了两代人的谎言。”(P1)。 几米《地下铁》 辽宁教育出版社 因天真而受伤,因受伤而忧郁,因忧郁而恍惚 很多年前,我常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上看到署名几米的插图。那时的“几米插 图”跟后来大红大紫的几米很不一样——那时的几米画的插图都是一些有身体有四 肢、有头颅但没五官的怪家伙。 后来,就像大家都已经看到的那样,几米在生了一场大病后,开始放弃插图作 业,改画自己的“绘本”。在我看来,在几米绘本的品质构成中,其最重要的元素 为“天真”。他笔下的人物因皆因天真而受伤,因受伤而忧郁,因忧郁而恍惚—— 《向左转,向右转》中的那对孤男寡女,正是被赋予了“天真”属性两个符号。街 心花园水池边那个短暂的浪漫给他们彼此留下永远的伤逝。那伤逝之愉有如一种美 丽的灼痛,从反向强化着他们的“天真”……读几米的时候,我老是想起画家冷冰 川为天真说过的一个定义,他说:“天真就是希望雨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怎 么会? 于是,几米绘本中所呈现出来的“天真”已成为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里的稀有 物——现在不是天真的太多,而是相反——聪明人太多了——你想想看,整天熙熙 攘攘结队而来的,尽是一帮从头到脚聪明得一塌糊涂的家伙,这个世界可爱? 也正因为如此,几米绘本中的“天真”已成为这个过于亢奋、过于机警、过于 聒噪、过于沸反盈天的城市生活的一种补偿——一种优雅的催眠剂——在《地下铁 》那位在幻觉中行走的小姑娘的身上,人们或许会重睹失去的天真?我又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