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改变》 廖筱君《不怕改变》 圆神出版公司 往上爬不如向前进 在哲人喜欢探究的范畴中,“改变”是非常重要的一项——与熟人社会的迂缓 与舒慢相比,今天陌生人社会已是每时每刻都处于“改变”之中。 关于专栏写作,我的“计划生育”做得很糟——我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码字的速 度。比如,我的“改变”永远赶不上世界之变。与我合作很多编辑MM不断跳槽,我 始终无缘与她们相见——她们总是在我最想与她们一起共进工作午餐的时候跳槽离 岗,绝尘而去,却把作者我留在原地。 在这种心境中,读台湾新近畅销书《不怕改变》,深觉其主旨至少可能安慰与 我类似的仓惶懦弱者:“很多时候,我们或许无法改变环境,但是我们却拥有改变 自己的权利。千万不要怕改变,有改变才会有新契机,有改变才会知道自己的希望 与极限,有改变才会体会到人生是自己的……转身不一定最软弱,往上爬不如向前 进!” ——这主意不错。当然,对富人或那些雄心勃勃的家伙而言,如此“规劝”大 抵无效。小布什或许就最反感别人对他和他们国家的“改变”。“世贸大厦”一夜 间沦为废墟之类的“改变”其实还仅为表象——而实际上,它所试图改变的,是整 个美利坚对自身核心价值的坚信……这很糟糕。 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用游记的方式给游记敲响丧钟 书一开篇,作者写:“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然而,现在我预备要讲述我 自己的探险经验……” 在书的末尾,作者写道:“对一块比任何人类的创造物都远为漂亮的矿石沉思 一段时间;去闻一闻一朵水仙花的深处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其香味所隐藏的学问比 我们所有书本全部加起来还多;或者是在那充满耐心、宁静与互谅的短暂凝视之中, 这种凝视有时候,经由某中非资源的画像了解,会出现于一个人与一只猫短暂的互 相注目之中……” 这一头一尾间所形成的落差或许正是作者对人类自身各种欲望、理念乃至行为 的警惕与怀疑? 评家JamesBoom 称本书为“一部给所有游记敲响丧钟的游记”, “一部关于它自己文化的书,也是一部否定这种文化的书”,“一部关于20世纪的 书,也是一部否定20世纪的书……” 这些“标签”式的提炼看似轻松,但其“提纯”的过程并不容易……我知道。 林芳谷·孙小宁《十年来去/ 一个台湾文化人眼中的大陆》 台海出版社 谈话即道路,交流是天堂 对大多数人来说,林谷芳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记者孙小宁跟随这个名字多年, 与林芳谷一起完成本书。全书近30万字,对话体,因为我也做过记者,看见这样的 耐心、规模,便马上计算采访时间、进度、精力投入,直至进入成本、退出成本之 类。算完后,我再次发现自己俗不可奈。对本书以及它的两位作者而言,我的计算 几无必要……正如很多时候谁也无法为一种感动或迷恋开列加减乘除之类的算式一 样……那写仿造时下流行的“天气预报”语文、编造诸如“伤心指数”、“眼泪指 数”的家伙其实比天气预报语文更扯淡。 该书第八章,林芳谷与孙小宁谈及大陆流行语中最为常见的“搞”字。林说: “比如开会,大家习惯说你是搞什么的。‘搞’在台湾不仅是‘俚语’,还带有一 定的贬义,所谓‘胡乱搞搞’。大陆这个习惯用语有它的历史背景,我还能谅解, 但即使排除了视‘搞’为低俗的‘偏见’,这种大家都用一个词的现实仍然显示了 社会一定程度的‘无文’……‘不文’的根本是什么?就是蔑视学问、修养,它存 在的原因其实不只是因为现实困厄,更在于只将言语作为力量的展示,因为不留余 地,所以不容易有一颗体谅别人的心……发生在社会精英、知识阶层身上的‘无文 ’,往往内里透着一种‘输不起’。需要制式地被介绍,需要粗声大气地表达意见 (P147148 )”…… 这段谈话一再挑剔动词“搞”并对其所旁涉的心理现实、历史现实乃至于未来 现实认真研判。对应林的提示,孙小宁更是将话题延展至诸如“大众语境”、“精 英语境”、“历史依据”、“现实依据”、“精致文化”、“粗鄙文化”等宽阔视 野……沉浸在如此开阔的无奈联想中,曾被我关注过的诸如“欢迎来搞(稿),搞 (搞)费从优”之类的下三路“流行语”顿时从一个“笑话”延展为一个细节—— 一个巨大悲剧的细节——它当然是从“下半身”获取灵感的一个戏谑之语,可其实, 它更是一个针对“上半身”巨大不安的深刻揶揄:当一个时代的灵魂已被“搞”丢, 一个弱小之人还“搞”什么“搞”? 在几乎所有人物交流模版中,“对谈”是我向 来高看的老方法之一。它不仅可以保证交流的“平视”、“随意”以及“充分”, 更重要的是,它还为交流者思绪的相互激发、跳荡、砥砺、连缀、游离等提供出最 完美也最饱满的空间——比如,就在阅读“第八章”,我的联想就不止一次漂移到 诸如“内战”、“内伤”、“杀戮”、“自戕”等诸多语词中——当这些抽象的语 词镶嵌于“林孙对谈”的“无文”语境,我不仅再次领悟其琐屑、庸常的一面,更 发现那些看似寻常的语词,其实更有其水滴石穿般的耐力与坚持:它柔软,可它的 底牌是暴力;它琐屑,可它无比疯狂。它在悄无声息中吞噬并改造着我们的梦想, 使我们沉沦于卑微,并逐一放弃自己的全部尊严。 很多年前,记者许晓煜曾将自己的访谈结集出版,名为“谈话即道路”。这个 书名在提示出“对话”的无上魅力之外,也提示出了“对话”的无穷可能……不仅 绝望之路常常因它而清晰,梦想之路也常常因它忽就重新开展。 林霏开《徜徉集邮街》 学林出版社 找到借口的同时,我们常常也就找到了快乐 发表言论,或者记录个人化杂感,每涉出版,最难的便是要找到一个有趣“借 口”——否则,你干嘛要和读者没完没了畅谈你的宝贝儿子或千金丫头? 于是发现, 作者撰写本书“借口”非常之妙——它是一本“集邮文集”,同时也是一本杂感、 杂论、杂评、杂说——直至杂念丛生的东西……聪明之至。 林贤治《鲁迅的最后10年》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当失去自由时,自由才会受到尊重 作者在书中巧妙地将鲁迅生平与世界文化环境紧紧镶嵌在了一起。这样做的好 处其实未必是一种“放大”,相反,却是一种脚踏实地地“做实”:它是将鲁迅放 回人间,而非升入天堂……而这刚好是林贤治先生面对鲁迅的一贯姿态——关于鲁 迅,林先生的上一本书书名即“人间鲁迅”。 相对于鲁迅的荣耀而言,鲁迅的悲哀很少有人言及。正如很少有人知道陈凯歌 的头发为什么那么早就白花花一片。“鲁迅不但不曾丝毫动摇党国,反而成了党部 呈请通缉之人;不但没有夺过‘工头’的鞭子,‘元帅’的军棍,这样的人物也照 样挂帅,照样‘以鸣鞭为惟一的业绩’……鲁迅一生傲然独立,却是遍体鳞伤,过 早地耗尽了体内的全部燃料……鲁迅的存在,其价值仅仅在于反抗本身吗?”(P9) 当然不是。哈耶克说:“当失去自由时,自由才会受到尊重”;潘恩说:“社会在 任何状态下都是一种福祉,而政府,即使当它处于最佳状态时,也不过是一件不得 已的祸害。”密尔说:“所谓自由,是指对于统治者的暴虐的防御。”梭罗说: “我的回答是,它不能问心无愧地与它联系在一起。我一刻也不能承认那一政治组 织就我的政府,因为它同时也是奴隶我们的政府”……当如上这些被林贤治从世界 文化版图中清醒标明、钉子般尖锐的论调镶嵌到鲁迅所生年代背景版上后,文前 “当然不是”的判断也便不再是敷衍搪塞。 于是,在林贤治先生笔下,鲁迅在一定是“人间”的鲁迅的同时,也一定是世 界的鲁迅。在如此语境中,吉姆·麦克奎甘创造的所谓“不满文化”(Cultureofdissatisfaction) 概念也便在中国语境中落地生根——林贤治说:“鲁迅在‘一党专政’的独裁政体 的压迫下,以他的强韧持久而卓有成效的反抗,成为现代中国“不满文化”的一个 永久性的象征。”(P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