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进出出》 宁财神《进进出出》 上海三联书店 春天来了,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互联网”与“好莱坞”在“虚拟”及“虚张声势”上确有不少相似之处—— 不同的是,网络的“市场业绩”至少到目前尚无法与好莱坞相提并论——尽管他们 采用的语词不同——在好莱坞叫作“票房”的“专制”在互联网被称为“点击率”, 但前者是毒药、是锦囊,而后者还仅仅是个托钵。 巧的是,有笑话讥讽互联网,也用到“乞丐”意象——某乞丐沿街行乞,尽管 他胸前纸牌牌上“痛陈血泪家史”字迹已斑驳模糊”,可一天下来一分钱也没有要 到。某日,某“海归” 路遇乞丐,一时兴起,随手在乞丐胸前的牌子上加上了“.COM”后缀,此后乞 丐收入大变——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里都装满了钱…… 这个笑话与实际情形相去甚远。或许,它不过是一些好事之徒有意为之,以此 反讽、嘲笑、揶揄网络虚妄? 当然,更没准儿的,是热火朝天的“互联网文学”。网络作家安妮宝贝认为, 网络写作近似于水中写作。其优其劣尽在于此——至少到目前为止,那种通了电、 上了线、连了网、但却无根的写作仍须凭借印刷术——去出版社,去印刷厂,去照 排车间,制作成一个纸制产品,并最终呈现给一个实实在在的阅读者:《进进出出 /在网络、情与爱之间》一书的出版背景即在于此。它对本书作者宁财神、安妮宝贝、 李寻欢、刑育森、挪威森林们的意义已远远超越了对于一个普通读者的意义:对于 一个不上网的读者而言,你很难用哪怕最网络化的“平面设计”呈现网络话语飞扬 流淌的特质,而对哪怕一个菜鸟网虫而言,他又为何要花费十数元或数十元将一本 从网络平移下来的小说或者散文放回自己的书架? 编者特别选择安妮宝贝写过的一句名言放置于本书内容页醒目位置:“柏拉图 不过是一场豪华的自慰”——相对于网络写作向平面写作或许短暂的“妥协”而言, 安妮所言其实是一个寓言? 宁肯《蒙面之城》 作家出版社 马格与丁丁很像。他怀疑一切 本书面世后,声势凶猛。该小说在网上连载后广为传播,后在专业杂志连载, 成为不多见的“地面”对“网上”、“传统”对“时尚”的热情呼应。 本书从内容到体裁都难于概括。它带有所谓成长小说、悬疑小说、爱情小说、 教育小说等多重“身影”,而它的内容则以对社会边缘人群心态、行为描画见长。 如此杂糅文本、斑驳诉求,使其全无专业作家工整、严谨的保守性。不同层面的读 者,都能在书中找到激动或沮丧。 小说主人公马格是个学生。他迷恋柯南道尔,迷恋大侦探波罗。他对家长、老 师、社会以及周遭一切,满腹狐疑深存疑虑……如此性格寓言化地将一个另类知识 者的精神求索与精神郁闷勾勒放大,真切坦直。我常常以小人之心去猜测作者与笔 下人物的关系。作者本人与马格之间究竟更倾向于等于、大于还是小于,没想好。 欧阳江河《站在虚构这边》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商业和文学一样需要虚构 作者以诗人的身分写诗论很正常。但出版这样的诗论,则几乎不怀任何商业期 待。我不熟悉诗人欧阳。解释购买、阅读冲动,我想多半是书名中“虚构”二字在 发生作用。对我而言,“虚构”从来就是生活大事。需要解释的是,一个如我者的 “虚构”与一个少年的“虚构”已有本质不同:前者又称“自欺”,后者可称“畅 想”……两回事儿。 我知道,“虚构”因“写实”而存在。正如“现实”因“幻想”而存在。我对 现实的意见仅仅是,它实在过于“实在”——举凡人、事、物,一旦一概世故、实 惠为上,也便失去性灵的轻盈游荡。我知道我是在借题发挥。可借题发挥没什么不 好。太多时候,从商业到政治从街边摊到卫星台,哪类商业推广中少得了虚构? 书中最怪异的一篇文章名为《深度时间:通过倒置的望远镜》。文末,作者说 :“也许并不是难以看见,而是拒绝看见。通过倒置的望远镜,我们究竟能看倒些 什么?荷马瞎了,弥尔顿瞎了,博尔赫斯也瞎了。三个瞎了的诗人各自代表一种黑 暗,荷马代表历史和英雄的黑暗,弥尔顿代表原罪的黑暗,博尔赫斯代表知识和想 象的黑暗。三种黑暗加在一起就是时间的全部光亮……”这文字简单,也不简单。 简单在字面上,不简单在于:它为不同的接收者提供出不同的虚构指向。 在另一段文字中,作者又说:“十年前我曾阅读过尤斯库的剧本《椅子》,还 记得其主要情节:一位老人准备向世人宣布终其一生所发现的真理,搬来许多椅子 等待来客,并把它的真理告诉了一个代言人,然后携妻投海,但那位老人所发现的 真理注定要归于时间的沉寂,因为他的代言人是个哑巴。”——这段文字让我不忍 久想。也许,只有“归于时间的沉寂”才是一种更大的幸运? 欧阳应霁《设计私生活》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一个人感觉合适的鞋会夹痛另一个人的脚 第一次读欧阳应霁四格漫画书《我的天》时,对他留有三个印象:叛逆者、哲 学家、暴走族。这三个印象来自《我的天》中无数抽象、庸常故事,无数真切伤感 以及面对水泥丛林时的无数复杂感受。在《我的天》中,有一组名为“别人”的四 格故事。五年过去,那个故事的画面我全忘了,可其文字仍旧喜欢:1/早上起来又 穿上了别人的鞋;2/总是打上了别人的领带就上班了;3/办公室里总是接了别人要 接的电话;4/下班后拿了别人的锁钥回到别人的家…… 三个印象中,“叛逆者”所谓,其实是“无奈感”的一个勉强说法;“哲学家” 所谓,其实是说作者属于较少看见的那种“城市哲学”的潜心者;而所谓“暴走”, 则是就其心态而非形体所谓——于是,新世纪再次读到他的《回家真好》、《设计 私生活》诸书,私下依旧希望印证那三个粗疏印象:此刻,那颗不安分的心已走到 多远? 粗疏地看,《回家真好》与《设计私生活》两书既风马牛不相及,又互为照应 沆瀣一气。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回家真好”中对各路家居设计爱好者的“独家专 访”,还是“设计私生活”中对一己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时尚用品、藏品的“展览性 回忆”,其实都在将无数向来隐匿的“私”公然放到光线强烈的大众视野中展示… …这好吗?或者,这不好吗? 《回家真好》中收入欧阳对十八个朋友家居场景的“实况直播”。其中香港六 家,台北六家,北京、上海各三家。这是一些绝少被正式提及的私密性场景:从客 厅,到卧室,从门厅,到过道,从卫生间墙壁上剥落的斑驳油漆,到厨房案几上夕 阳西下时四处弥散的橘色光影——作者甚至不厌其烦地为十八处居所手绘出清晰工 整的平面图……于是,阅读本书与亲临其境走进了十八个私人空间已无区别。那十 八个私人空间当然不直接就是灵魂、心情、躯体或目光,但正是它们承载那一切。 相对更大的隐私,这里的一切还只是起步,它正考验读者更忙碌更嚣张更大胆的想 像。 《设计私生活》中所公然“展览”的,则是作者本人身上身下腕上足下家居行 走诸多劳什子:球鞋、洗得发白带帆布袋的老式军用水壶、腕表、刚刚开启的铁听 乳胶漆、信笺、堆满整整一个箱底的机票票根儿、铁皮玩具、淡粉色的折叠纸灯笼、 剪报、已经用坏了五个的第六只德国百灵牌闹钟、绒布玩偶、四角卷边儿的旅游指 南小册子以及不锈钢茶匙、纸质四角带金属包角储物盒、已购买十余年可仍没舍得 上身的哮天犬红色T 恤等……对此,我的感觉是,当这一切物质的细节被“全家福” 般聚拢到一起后,城市的肌理以及它们与我们性情、心情的百般纠缠便开始清晰呈 现。否则,什么是日子?什么是心情?什么是城市和它瞬息万变既便捷也冷酷既细 腻也粗犷的面孔? 至此,我再次想到欧阳在《我的天》中讲过的那个主题为“别人”的四格故事 ——我想说,其实,数年过后,欧阳应霁以这样两本“私”到极端的图书,已将过 去自己频生“地狱”之慨的“别人”充实为一个又一个无比细腻、丰润、真切、优 雅的他者……固然,在“他者即地狱”的语境中,容格所谓“一个人感觉合适的鞋 会夹痛另一个人的脚”,但其实,那另外一种可能已被欧阳发掘而出:夹痛一个人 脚趾的鞋子在另一个人的感受中也许无限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