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中国之行(2)
在迪化人的传说里,这两个歌女砸了牌子,无脸见人,躲起来了。“老毛子都
看不上,她们还想挣钱?”大家为她们过早地结束皮肉生涯而惋惜。
阿连阔夫雄心不减。督办老汉来看过他一回,劝他。
“到中国来的俄罗斯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你这是何苦呢? 布尔什维克很激烈,
你也很激烈,太激烈不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不能太激烈。”
“放我出去,我要自由。”
“你平和下来我就放你,爱激动的人不能享受太多的自由。”
督办老汉给阿连阔夫介绍一种邪方子,老汉从怀里掏出一枚黑乎乎的丸药,阿
连阔夫叫起来:“毒,毒,这是毒! ”
“吃一点点莫事。”
“英国人给你们中国人吃这个,我不吃这个。”
“英国人嫌我们中国人火气大不听他们调遣,他们就用这个败我们的火,那是
害我们。我老汉不害你,我老汉败你火是为你娃好,叫你娃安安心心过日子。”
阿连阔夫不顾一切以头撞墙:“毒,毒,我不吃毒! ”
督办老汉就不再难为他。督办老汉走到外边长出一口气:“这挨球的,治你的
病哩好像挨刀子哩,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迟早得放出去,把病人放出去不仁不
义呀。”
早晚都是阿连阔夫喜欢喝的红茶,茶水苦涩提神,他越喝越精神,一拳能把墙
砸个窟窿。精神一过去就呵欠连天,躺下就不想起来。阿连阔夫就这样放弃了出操,
迷迷糊糊老是睡不够,半中午吃早饭,吃饭也打呵欠,晚上要加一床被子。一大早
嚷嚷着要看医生。病得不轻,跟产妇一样嗯嗯哼哼。医生过来听听心脏,量量体温。
“知道有病就好。”
吃了药还老是哼哼,就喊仆人:“救救我,救救我。”仆人端来大烟和烟枪,
阿连阔夫两眼放光,不用教,无师自通,抓起来就抽,抽着抽着就嗯嗯哼哼。仆人
就笑:人难受嗯嗯哼哼,舒服起来也嗯嗯哼哼。
普尔热瓦尔斯基在西伯利亚总督府看到圣彼得堡以及欧洲各国的报纸,要闻版
全是普尔热瓦尔斯基野马。在他之后,德国马戏团组织探险队深入蒙古大碛,捕获
五十匹野马驹。当然是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经验,数匹快马连续追赶。五十匹马驹运
到欧洲只活二十八匹。
“他们在侮辱我,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野马是学术界的大发现,他们把它弄到马
戏团,摆到动物园。”普尔热瓦尔斯基敲打报纸,“普尔热瓦尔斯基,全是普尔热
瓦尔斯基,展览动物还是展览我? ”
“这确实不像话,可要比起您的成功,这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总督大人特意举办舞会,这在荒凉遥远的西伯利亚是极为罕见的,女宾都是军
官们的夫人。他很感激总督大人,可他心里的怒气难以平息。
探险队都是老队员,大家拥抱在一起,比战友的情谊还要浓烈,简直就像亲兄
弟。
他们绕开伤心的蒙古大碛到达藏北,藏民们骑着矮小的藏马跑过来,他们把俄
国人当怪物。哥萨克们议论纷纷:“他们参观我们来啦。”“他们把我们当马戏团。”
普尔热瓦尔斯基一下子明白了此行的目的,也明白了所有探险活动的真正含义,
他大吼一声:“射击,全速射击! ”他手里的枪先响起来,长枪短枪一齐响。平常
他只佩左轮手枪,这回不知为什么挎了一枝马枪,只有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才有徒
手使长枪的本领,他露出这个绝招儿,大家备受鼓舞,疯狂射击。欢乐中的藏民一
下被打懵了,倒下一大片,后边的人才想起逃命,可惜已经晚了,冲过来的哥萨克
兵一阵猛砍把他们砍得一个不剩,大地一下子升高了,几乎挨上了苍穹,这些人好
像是被天空大地压扁了。这是哥萨克见到的第一批藏民,连话都没说一句,老远只
看个大概就躺下不动啦。
一个哥萨克从马上弯下身子,他大声告诉大家:“藏民很矮,是中国人里最矮
的。”他拨一具尸体,他问普尔热瓦尔斯基要不要带一个:“大人,藏民很特别,
可以做标本。”大人告诉他:彼得缔造的俄罗斯帝国还要发展壮大,不管藏人蒙古
人还是汉人,迟早要生活在伟大的俄罗斯帝国。“我明白啦大人。”小伙子高高兴
兴追上大家。
这里的飞禽走兽跟藏人一样毫无防备心理,鸟儿会落到哥萨克的肩膀上,羚羊
会冲到马队里,它们把哥萨克当成自己的同类,哥萨克感到很惊奇:“他们就像在
教堂里。”藏北高原辽阔平坦静穆辉煌。“这里跟我们俄罗斯不一样,天地山川湖
泊就是他们的教堂。”大家醒悟的一刹那间,身上的枪中了魔似的到了手上,很嘹
亮地响起来,飞禽走兽仿佛听到喇嘛寺里悠扬的法号,一下子沉浸在金碧辉煌的佛
光里,安详而神秘,中弹的身体跳几下,眼神绝对是宁静的,跟湖水一样。哥萨克
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多猎物,光吃内脏都吃不完,好多猎物没开膛就扔掉了。
普尔热瓦尔斯基掏出一大堆腰子,他还在掏,哥萨克兵提醒他:“大人,咱们
吃不了这么多。”他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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