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菩萨(2)
说起以前,她就激动。以前是什么日子哟! 是他们拌着泪一起读琼瑶读岑凯伦
的日子。存义摸着她的后背小声说:“只要钓住她,就能抓大鱼。”
“你这几天碰钉子了? ”
“你猜苏州女看上谁啦? ”
“至少比你强。”
“说出来气死你。”
“谁? ”
“袁立本袁木头! ”
“噢———是那种女人。”惠妙似乎看到了电影里的人物:“跟我过去一样啊!”
“有点儿像你,气质比你好。”一句话把惠妙说躁了,存义笑起来:“江南美
女来到黄土高原,物以稀为贵嘛,论真功夫哪能跟你比?”
他们的卧房就像元帅的中军帐,两口子运筹帷幄,他们真的相信世界有个私人
印票子的地方,他们就是印票子的个体户,苏州女就是印票子的机器,至少也是票
子摞起来的美人儿。
“为了咱的好日子我不吃那份醋!”惠妙缓口气说:“我咋帮你? ”
“你去见见她,你有办法。”
袁立本每天七点下班到苏州时装店来。一整天苏州女没多少事可做。这天下午,
进来一位女客,清秀娇嫩,依依可人。女客说:“做套裙。”苏州女抖开衣料看,
是裁好的,路数跟袁立本的很相像。苏州女看一眼女客心想:小地方也出落这样的
人物。
苏州女说:“你手艺不错嘛。”女客说:“我哪有这手艺?别人帮的忙。”女
客接着又说:“袁立本的手艺。”“怪不得眼熟。”苏州女知道她是谁了,随声说
:“你坐嘛。”女客说:“谢谢!不用了。听说立本在这揽活儿,多亏你帮忙。”
“谈不上帮忙,是他手艺好。”苏州女泡一杯茶端来,惠妙呷一口,说:“立本是
个大好人,我配不上他又帮不了他的忙。野路子来钱他不会,跟你正好学手艺,大
姐有活儿多给他些。”
惠妙说得满脸通红,离开时眼睛湿湿的。苏州女愣半天。她没想到袁立本的媳
妇这么漂亮,心这么好。
袁立本下班赶来,苏州女嫌他来迟。苏州女话少了许多,怔怔地瞅袁立本看。
袁立本心无旁骛,谈东谈西。
第二天天擦黑,苏州女跟袁立本正唠着,惠妙走进来,袁立本慌得没处坐。苏
州女招呼惠妙坐下,她看见袁立本整个人变了样儿。苏州女心里明白,尽量不言语。
惠妙问袁立本娃娃咋样生活可好,问一阵后,对苏州女说:“立本做泡菜绝啦,吃
一口香死人。”
苏州女说:“南方泡菜? ”
“他自己泡的野刺玫。”
袁立本粗脖子红脸:“她胡吹哩,我不会,真格不会!”那泡菜是给惠妙的,
咋好意思再给别人?惠妙说个不停,他争不过只好不吭声。
第三天早晨,惠妙带着小菜坛到苏州时装店。“大姐,咱俩有缘分你尝尝鲜。”
苏州女勉强不过,尝一口,味儿勾人魂魄。惠妙说:“立本大概给你讲过,他们北
塬的野刺玫既当药又当菜,没有治不好的病。尤其是像咱们这些受过磨难的女人,
吃他做的菜,心里的铁砣也能化成水。”
惠妙走后,苏州女望着黑亮的小坛子发呆。袁立本的舌头飞了,不知飞哪去了,
嘴巴空荡荡弄不出一句实在话。苏州女说:“我喜欢这坛子,送给我吧。”
“那是给惠妙的,你要喜欢我另买一个。”
“我就要这个。”
袁立本不吭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苏州女揭开扣碗,慢慢吃着。这一招一式
把袁立本给看呆了:那天在岳父家,惠妙也是这样子品尝他的手艺。他的眼睛拉得
细长,亮光激流一般在狭长的眼缝里跳跃。
苏州女走过来静静地看他。温婉的江南女绝不迈出第一步,那灼灼光彩从身体
的每一个部位熊熊燃烧起来。袁立本扶住她说:“你病啦? 你躺着,我懂点儿医。”
他在苏州女的穴位上用手指摁,他把她的呻吟和抚摸看成热病发作,他对这美
丽的胴体熟视无睹……苏州女稍微平静,袁立本已从单位拿来银针,在她的主要部
位扎上了。苏州女有点儿生气:“你真是根木头!”
袁立本嘿嘿笑:“早就是木头了。”
苏州女说:“惠妙的男人咋样?”
“你说存义呀,那是个奸货。”
“你咋说人家的坏话? ”
“钱让他赚了,官让他做了,女人让他睡了。”
“你羡慕得要死,是不是? ”
袁立本看窗外的小巷子,巷子真长啊。
苏州女说:“你嫉恨他,得是? ”袁立本“嗯”一声。苏州女说:“惠妙不是
你媳妇了。”袁立本落泪。苏州女说:“年年岁岁月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惠妙
不是原来的惠妙了。”
苏州女倒床上,袁立本扶她,她轻声说:“我一点劲儿都没了。”苏州女脸红
眼睛红,整个人像块炭火,快成灰烬的炭火。袁立本起身就走。苏州女挣出一丝儿
声音:“你别找医生。”“该找,找,找啊。”袁立本的眉疙瘩突突跳。苏州女张
不开嘴,苏州女只有一双眼睛,瓷瓷地盯着袁立本。那眸子熠熠闪光,袁立本看不
懂。咚咚咚跑出去。
那眸子孤寂地燃着,夜像木炭煨着这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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