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段浣玉脸上挂著两行清泪,浑身微微的发著颤,一副随时随地都会昏过去的 模样,婢女翠翠连忙扶她坐下,赶紧奉上参汤给她顺气。 “娘……”她虚弱的说:“这不是真的,你跟我开玩笑是吧?” “娘当然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呀,好好的一个女婿,却成了别人的。”苏如也 一脸的难过,在心里将曲家父女给恨上了,但对始作俑者朱太师却毫无怨言。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是朱大师权势滔天,她也不敢造次胡乱辱骂,谁知道 会不会传到他耳朵里。 “那我怎麽办?我要昏倒了,呜呜……”段浣玉拿著手帕,抽抽噎噎的哭了 起来。 “你不能昏呀,浣玉,说来也是你自个儿不好,要是早几年就嫁了,今天也 不会有这个麻烦。” 豆大的眼泪从她眼里滑下,“娘,你这是怪我吗?人家身体不好,嫁过去怕 拖累了婆家,想将身体养好点再嫁,这也错了吗?” “好好好,你别哭嘛!娘也是急了,这才随口说。” 她不急不行呀,毕竟女儿已经二十五岁,是个超级老姑娘。 跟苗紫陌有婚约的她,还能有恃无恐的在家里当大小姐,不怕没人娶她,现 在半路杀出曲疏影这个臭婆娘,使这婚事有了变故,怎麽能叫她不担心呀。 “人家已经很呕、很後悔了,你还怪我,呜呜……我好命苦喔。”段浣玉趴 在桌上,哭得伤心不已。颇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慨。 “乖女儿,你先别急著哭嘛!”苏如柔声安慰著,“还好定南王府也不是无 信之人,绝对不亏待你的。” 段浣玉抬起头来,“娘,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能让我能跟紫陌顺利成婚吗?” 她不想失去这个从小喜欢到大的如意郎君呀。 都怪她自己一时胡涂,想多当几年大小姐,不急著嫁过去当媳妇,事情才会 变成这样。 她在家里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家上下哪一个不顺著她的心?早把她 惯得骄纵无比,加上她明明身强体健,却偏偏摆出一副体弱多病的虚弱模样,什 麽补药、补汤的从不离身,弄得煞有其事,人人对她更小心加倍的呵护? 一旦成了别人的媳妇,得照顾一家大小、伺候公婆,哪有当大小姐时享受呢? “王妃亲口要我放心。”苏如拍拍她的手说著,“你跟紫陌早有婚约是人尽 皆知的事,姓曲的再强横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段浣玉著急的说:“娘,你快说嘛!别吊我胃口,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还要 这样急我?” “这两全其美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就让紫陌同时迎娶你们两个,既对太师有 了交代,也不会对我们家失信。” 段浣玉一听,又是泪眼汪汪,“说来说去,还是要我跟人家共事一夫。”‘ “这也没办法了,不这样的话,难道你要王府来退婚吗?”她年纪大了,如 果再被王府退婚,那这一辈子都别想嫁入好人家了。 “那我跟姓曲的谁大谁小?我是明煤正娶,我才是元配吧?” “你这傻丫头,别去争这大小。她有太师撑腰,真要争,只怕你变成偏房, 既然王府那边也说两个都是元配,那就这样吧。” 段浣玉委屈的一嘟嘴,“那我多吃亏呀?她有太师撑腰,难道我就任她欺压 吗?” “你不想想她是谁的女儿,嫁进王府之後,人家还能有好脸色给她吗?”苏 如分析的头头是道,一脸幸灾乐祸,“大家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二少奶奶,这麽 说你懂了吧?” 段浣玉泪痕未乾,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娘是说她在府里没地位喽?” “这还需要问吗?”苏如压低了声音,“娶她,不过是给太师一个面子,娶 进王府之後,那就是人家的家务事,难道太师还管夫妻怎麽相处?” “说的也是。”段浣玉总算觉得心情没那麽糟了。 可是对於抢她相公的曲疏影还是充满敌意,希望她是颗软柿子,那她就吃定 她了。 她段浣玉从小到大不知道分享、共有这些字怎麽写,遇到婚姻大事,就更加 不能例外。 最好曲疏影有自知之明,离她的相公远一点,虿则她段浣玉就让她尝尝厉害 的手段。 这时,婢女翠翠突然说:“啊,老爷来了!” “浣玉,爹来跟你说几句话。”他一脸的欢喜,“就要嫁人了,你得争气点, 知不知道呀。” “爹。”她爱娇的笑著,“我会的。” 一向安逸悠闲的燕子楼里,苗紫陌一脸震惊的呆坐著。 他才一回来,立刻就得到他下个月将有两个妻子的消息,这个打击太大,他 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完全接受。 身为他的双生哥哥,苗惊绿非常同情的看著他,“可怜的紫陌。” 一向热爱自由,享受无拘无束的他,突然多了两个大包袱在背上,难怪他要 吓得呆掉了。 高大魁梧的宇文阳雪则是跟他持相反意见,“真令人羡慕的紫陌。” 段浣玉年纪虽然大了点,但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美女,而他虽然没见过曲疏 影,但听说也是个绝色美女,坐享齐人之福的他,真是个非常幸运的家伙。 “这太荒谬了吧?”苗紫陌猛然回过神来,气恼的吼著,“这种事怎麽能趁 人不在的时候就作决定?” “谁让你到处乱晃,老是不在家呢。”苗惊绿耸耸肩,还是一脸很同情他的 表情。 还好这个倒楣鬼不是他,顶著下一任定南王王位的他,未来的另一半当然得 谨慎挑选,不可以大意。 爹娘一直没有中意的对象,所以就把他的婚事先搁下。 反观紫陌这个倒楣鬼,一出生就被那个娇揉造作的段浣玉订下,现在又悲惨 的得迎娶贪官之女。 “我是出去办事,什麽乱晃?我又不是你,成天吃饱了,没事就乱跑。”苗 紫陌没好气的说著,心里有点嫉妒他的逍遥自在。 他要是当时争气一点,比惊绿早出生,这倒楣鬼也轮不到他来当。 曲疏影,曲疏影耶! 他还以为这辈子跟她不会有任何瓜葛了,没想到她居然莫名其妙的成为自己 的未婚妻? 宇文阳雪出声替苗惊绿说话,“惊绿也是出门办事的,而且还是秘密任务。” 没办法,身为太子的他,总不能让他父皇一直被蒙蔽著,持续昏庸下去呀。 朱太师这个祸害如果不早点除掉,恐怕整个国家会越来越动荡不安。 既然他父皇忙著饮酒作乐,那他就代父分忧,使计除掉这颗大毒瘤,除了苗 家两兄弟之外,他还有诚郡王鱼学勤的支持,和其他忠心的大臣帮助。 “既然是秘密,那也没必要大声嚷嚷了。”苗紫陌哼道:“我也不想知道。” 苗惊绿一看就知道弟弟在吃味,一样是助太子成大事,他是自由自在,他却 得牺牲自己的婚姻大权。 “朱太师这次乱点鸳鸯谱,用意实在太明显了。”他拍拍弟弟的胄膀,“你 牺牲一下,阳雪会很感激你的。” 因为三个人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所以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 “惊绿说的对,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再说这地狱根本就不恐怖,还是 个美人窝呢。” “你这麽享受,怎麽你不自个来试试这种被逼婚的滋味?” “人家看不上我呀。”宇文阳雪哈哈笑著,“没有你的好运气,我也很扼腕 的。” 苗紫陌瞪他一眼,眼里的怒气一闪而过。这个臭太子,居然这样奚落他,晚 上就偷他的清光,然後一走了之算了。 “阳雪,你也别呕他了,当心他一走了之。”不亏是双生子,一想就知道他 打什麽主意。 “不会的,这事关重大,紫陌不会这麽不知轻重。”宇文阳雪爽朗的一笑, “对不对?” 苗紫陌闻声回著,“对。” 唉!他也知道他是走不得,充满责任感的他,也很清楚这两个老婆他不得不 娶。 “朱太师大举将自己亲信的儿女,利用婚姻安插到各大臣家中,一定有所图 谋。”苗惊绿说道:“这个曲疏影嫁进王府,是来者不善,我们一定要小心防范。” 想到曲疏影,苗紫陌忍不住为她反驳,“她才不是那种人。”话一出口,他 忍不住後悔,自己干麽这麽多嘴呀? 果然,宇文阳雪马上问:“你又知道她是什麽样的人?俗话说得好,龙生龙、 凤生凤,既然是曲楚雄的女儿,还能好到哪里去。” 苗紫陌更间了,“我不知道,随便乱猜的。” 苗惊绿意味深长的看著他,微微一笑,“总之,曲疏影极有可能为朱太师做 眼线,我们不能不防。” 苗紫陌点点头,“我知道该怎麽做。” 但是最大的问题来了,曲疏影是唯一知道他是侠盗燕子飞的人。 她若嫁进来,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 不管是朱太师或是太子这边,使盗燕子飞对他们而言都是头痛人物,一旦他 的身分曝光,他会有麻烦的。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塞住她的大嘴巴。 曲疏影病了一场。 她什麽都不想吃,也不想动,成天就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著窗 外。 云笙非常担心她的状况,“小姐,你得吃药了,你这样不行呀。” “为什麽不行?反正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感到难过,更加不会为我掉眼 泪。”曲疏影自暴自弃的说著。 她爹真是狠心,明明知道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照样 赶往京城跟朱太师会面。 她虽然失望难过,但依然强自忍耐,没想到爹却带回来令她彻底失望的消息。 他要她嫁进定南王府,替朱太师收集所有对他不利的人、事、物证据,方便 他能早对方一步动手。 “小姐,我会难过、会哭。”云笙忍不住流泪,“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又是何苦呢?” 曲疏影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没有糟蹋自己,我只是没有力气嘛。” 就好像她所有的精神、活力都在一瞬间被抽光似的,她连说话都觉得好累、 好累喔。 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跟著燕子飞浪迹天涯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真是个可恶的骗子,害她满怀希望的回来,结果却是彻底的心碎。 唉!虽然他是个小偷,但至少跟他在一起时,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和关心。 一个不相熟的人都会因为她的眼泪感到手足无措,为什麽她至亲至爱的爹爹 不会呢? “小姐,你、你好可怜。”云笙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 她伺候小姐四年了,她的好坏都看在眼里,虽然有些脱序演出,但是她很清 楚,那是她在呼喊的方式。 她用这种方式,恳求老爷回头看她一眼! “我很可怜吗?”曲疏影眼圈一红,嘟起嘴,“好像真的有一点。” 她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但是人世间最最普通的亲情她却没有。 她爹的心高高在上,她根本就构不著。 “小姐、小姐!”另一个丫鬟小梅跑进来,一脸惊喜的说:“老爷来了,老 爷来看你了呢!” “我爹来了?!”曲疏影惊奇的说著,一骨碌的爬起来。 真奇怪,她明明已经对爹失望彻底,决定死心,却在知道他来探望她之後, 重新燃起一股希望。 有著一张严肃国字脸的爹连官服都没换,可见是办公之後直接过来她房里。 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呀,她带著惊喜的表情问:“爹,你怎麽来了?” “我听尤金说你病了。”他清清喉咙,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好些了没?” “什麽?”她如犹身处梦中。爹爹问她好些了没,他关心她呢,他终於知道 如何爱女儿、如何关心女儿了吗? 在他心里,她终於比他的仕途、生意更重要了吗? 曲楚雄一看见桌上还冒著热气的汤药,冷淡的看云笙一眼,吓得她把头低下, 微微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怎麽不吃药?”他走过去,端起碗,坐到女儿床边。 “我、我没病,我很好哇。”曲疏影看著他,愣愣的说著。 这就是父爱呀,温暖得让人好想哭喔! “胡说,别孩子气了,来张嘴。” 这绝对是梦,她爹居然在喂她吃药呢。 曲疏影乖顺的张嘴,将又苦又酸的药吞下肚去,忍不住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父 亲的手上。 曲楚雄微一皱眉,将药碗交给云笙,“怎麽了?是哪里疼?怎麽哭了?” “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用手背擦去眼泪,笑了笑,“是药太苦了。” “云笙,还站著?快去拿几样蜜饯过来。” “是,老爷。”云笙连忙跑出内室,一会儿就拿了几盒蜜饯回来。 曲疏影一口一口,慢慢的吃著药,彷佛在品尝父爱的滋味。 “疏影。”他看著女儿那秀丽的面容,轻叹一声,“你瘦了些,是新厨子的 饭菜吃不合吗?” 天哪天哪!爹居然注意到她瘦了,她好感动喔。 “我有点没胃口,现在好多了,我饿得一头牛都吃得下。” 这次不用曲楚雄交代,云笙连忙说道:“我立刻去吩咐。” “去吧。”他挥挥手,摒退下人,“你们也都下去吧。” 曲疏影看著他将下人都遣走,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有什麽事不能在下人面前说的? “疏影,关於你的婚事……” 他一开口,她的心就往下一沉,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爹,我突然觉得头好痛,想歇一歇,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等爹说完,你再休息。”他说道,“太师是爹的老师,当年对提携爹不遗 余力,对我们曲家思重如山。” “这我都知道,爹爹你讲过许多许多次了。”她垂下眼睫,表情冷淡的说。 “既然知道,你就应该懂事一点,不要跟爹作对。”他非常、非常温和的说: “你要知道,若不是朱太师大力干预,你要嫁进王府谈何容易呢?爹这样说你明 白吗?你不是一直想做爹的乖女儿,机会就在眼前了呀。” “你乖乖听话,不要让太师不高兴,他是爹的靠山,爹的官运都要靠他了, 你能体谅吗?” 曲疏影突然觉得好想吐喔,她忍耐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抚著嘴作呕了起来。 是药太苦,蜜饯太甜?她不知道了。 “爹。”她转过头去,忍耐著即将决堤的泪水,“为什麽你要这样?与其假 装对我好、关心我,我倒宁愿你不理我。”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的官运亨通。他的确是可以对她好,只要她对他的升 官晋爵有帮助。 “疏影。”曲楚雄板起脸来,“你不要再胡闹了,这几年来,爹太宠你,把 你惯得无法无天。你假装被绑,让爹损失了十万两,这次说什麽也不许你耍脾气, 由不得你不出嫁。” 说完,他拂袖而去,而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她爹在乎的,不是她藉假装被绑所要表达的呐喊,而是他的十万两。 她真後悔把真相说出来,如果她不要说出真相的话,她还可以假装爹爹关心 的是她,而不是那十万两。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