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苗扬虹停下细碎的脚步,举起手来轻轻的在头上敲了一下,“啊!我真是胡 涂,居然忘了。” 她刚刚到棋室独坐,居然把她的描花图样忘在那了。 “琪琪,我到棋室一趟,你先过去跟夫人说我晚点到。” “小姐,是落了什麽要回去找吗?要不要我去?” “不用。是我自己胡涂,这趟我来跑就好。”於是她轻缓的往棋室去。 温柔的月光轻洒在雅致的棋室上,她轻轻推开门,才跨一步就跟一个人撞了 满怀。 毫无防备的她退了一步,吓了好大一跳。 而里面的人似乎吓得也不轻,尖叫了一声。 “二嫂?”苗扬虹定限一看,“怎麽你在这?” 段浣玉一张脸白中带青,应该是真的吓到了,“我、我来找你二哥,没想到 他不在这,正想出来时,倒被你吓了一跳?” 要死了,这个小姑脚步这麽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差点把她给吓死。 “真不好意思呀。”苗扬虹抱歉的说:“我几张描花图样落在这,才过来找, 惊吓到你很过意不去。” “不要紧的,我也没什麽事。”段浣玉手抚胸前,勉强笑了笑,“要不要我 帮你找?” “就在窗边的卧榻上而已,我进去拿就成了。”说完,她便走进去,藉著月 光找了一下,“奇怪?怎麽不见了?” 难不成她记错了,自己并没有放在这吗? “怎麽了?找不到吗?我来帮你找。”段款玉好心的进来帮忙,“啊,不就 在桌上吗?你瞧这是不是?” 她手里拿著数张折成对折的图样,走到她面前交给她。 苗扬虹打开一看,“嗯,是我的没错,怎麽跑桌上去了?” “扬虹妹妹也真胡涂,你八成是记错了吧。”段烷玉将她的手一挽,“对了, 娘不是找我们吃果子吗?还是过去,别在这耗著了。” “是呀,原来二嫂也要过去,那就一起走吧。”她真的胡涂了吗? 不过这二嫂也真奇怪,明明跟娘有约,还跑来棋室找什麽二哥呀? 苗扬虹心下犯疑,但也没有多问,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安静的到了爽风居。 柳湘早已经备好了各式果子、点心和清茶,笑咪咪的欢迎媳妇和女儿。 “姑嫂两个这麽好,居然一起来啦,来,都过来坐。” “娘,你今天气色真好,我远远瞧见还以为抹了粉,现在一看原来不是,真 羡慕娘的好肤质,不上粉也红嫩嫩的。” 柳湘眉开眼笑的说:“就你这孩子嘴巴坏,尽占你娘的便宜。” 段浣玉笑著说:“人家只是说实话而已呀。” “娘,怎麽没看见小嫂子?” “你这丫头,就不能让你娘多乐一会吗?好好的提她干麽?”柳湘生气的说, “我们婆媳说说笑,要她来凑什麽热闹?” “可小嫂子也是你的媳妇呀。”苗扬虹忍不住替曲疏影说话,“你不由分说 就把她关在门外,有点不厚道。” “什麽我不由分说?你当你娘没有眼睛耳朵不会看、不会听吗?媳妇是好是 坏,我清楚得很。”她握著段款玉的手说道:“像你二嫂,就真的好得没话说, 你说我不疼她吗?” “娘,你误会小嫂子了。”苗扬虹急切的说,“她也很好,只是你不知道。” “扬虹妹妹,既然娘不想提疏影妹妹,我们做人儿女的,也不用太勉强吧? 再说疏影妹妹一向爱静,喜欢独处,娘也是顺著她的心,这才没邀她过来。” 柳湘笑著说:“还是浣玉贴心,就连说话也得体,你也别替她说什麽话,谁 都知道曲疏影高傲孤僻,我找她来碰她的钉子呀?” “娘,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她忍不住看了段款玉一眼,又继续说:“小 嫂子她天真活泼、待人又亲切,是个没有机心的好姑娘昵。” “你别跟你那没用的爹说一样的话,瞧她长得有几分委色,就老说她挺好, 要我别亏待她,真是的,这王府里,谁给她脸色看了,我可不敢。” “可你对小嫂子不闻不问,这样也很伤人呀。”像她二嫂这样,才让人不敢 苟同呢。 真是杀人不见血,太厉害了。 “什麽我伤人?你的小嫂子一样不把我这婆婆放在眼里?你反倒来怪娘不对, 真是气死我了。” 段浣王连忙安抚的拍拍她,转头又说:“扬虹妹妹,你行行好,就别惹娘生 气了,娘的身子也不大好,你何苦这样气她?” 苗扬虹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娘,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娘当然知道你这孩子跟你爹一样,就是心好,别人三言两语哄你几句,你 就信了。” “以後少跟曲疏影在一起,多跟你二嫂学学做人媳妇的道理,将来你总要嫁 人的,这样才会得婆婆疼,懂吗?” “懂了。”苗扬虹无奈的说。 她从来不想讨厌谁,也不想对谁有成见,可是今天段浣玉让她破例了。 装成好人的坏人最可恶! 柳湘把注意力转到段款玉身上,笑著问:“浣玉,我瞧瞧你这肚皮可有动静? 我巴不得赶紧当奶奶。” 段款玉脸一红,低下头去,“娘,还早呢。” “那你要加加油,赶紧给娘好消息呀。” 她才刚说完,段款玉就哇的哭了出来,“呜呜……娘,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没办法给你生个孙子,呜呜……” “浣玉,娘没怪你,你别哭呀。” 她哭得更厉害了,“娘,我很想给你生个孙子,可是相公始终不进我房里来, 呜呜……成婚之後,他一步也没踏进来过,呜呜……” 柳湘一听,脸色大变,“难道你是说,到现在还没圆房?” 这个孽子,就会敷衍她,说该办的事一定办,居然都在骗她? 段浣玉红著脸点头,哭个不停。 “你怎麽都不说?” “我、我我想是我自己不好,所以相公不喜欢我,才会一直留在疏影妹妹房 里。” 苗扬虹忍不住插口,“二嫂,你一定是弄错了,二哥没在小嫂子房里留宿过。” “扬虹,姑娘家的这种事能插口吗?也不怕羞。” 苗扬虹挨了训斥,委屈万分的红了眼眶,咬唇不语。 段款玉继续哭,“可是疏影妹妹常常告诉我,她总是跟相公在一起,夜夜同 床共枕、如胶似漆。” 柳湘生气的说:“这只狐狸精,独占了相公,还敢到你面前去炫耀,真是太 过分了。” “不是不是,娘,你千万别误会了疏影妹妹,她人很好,看我一个人孤孤单 单的,怕我冷清寂寞,才会常常来跟我说话解闷,讲些相公的事让我开心。” “我现在只是担心她年轻贪欢,没有分寸,看到相公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好 著急呀。” 柳湘不舍的说:“你真是老实,她都欺到你头上了,你还当她心肠好,你放 心,这事娘给你作主。缕晨,去叫小二少奶奶过来,快点,” 丫鬟缕晨赶紧领命而去,在这等待的空闲,柳湘当然是不住口的安慰,而股 浣玉更加哭得不停,苗扬虹几次觉得厌烦想走,又怕曲疏影一来没个帮腔,处境 会更加可怜,只好忍耐的坐著。 好不容易缕晨终於回来了,“夫人,小二少奶说她有点不舒服,明日再过来 请安。” 柳湘一听,眉毛倒竖,“这可不都反了吗?婆婆叫她过来,居然还托病不来, 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段浣玉可就开心了。 “娘,你先别急著发脾气,妹子不舒服这也是情有可原呀。”‘ “要你多嘴?她不来,我就去,问问她什麽居心?”连她这婆婆都不放在眼 里,那麽对款玉还能客气到哪? “扬虹,你给我留在这,不许你再多嘴插手。” “娘,你怎麽这麽不讲理呀!” 眼看著娘亲气势汹汹带著哭哭啼啼的段浣玉直赴撷芳居,苗扬虹心里大急, 赶紧跟过去想帮忙。 半路,落在後面的她突然被人拉住,“扬虹,这麽急要去哪?” “大哥,你没瞧见娘带著二嫂走过去了吗?她误会了小嫂子,没想到二嫂这 麽会兴风作浪,好可怕,我得去阻止呀。” 苗惊绿哈哈一笑,“你去有什麽用?娘一大声你就乖乖闭嘴了,能帮上什麽 忙?” “这,”她大急,“但也不能什麽都不管呀。” “管,怎麽不管?不过你别去撷芳居,去燕子楼吧。”他笑著说:“救兵在 那呢!” “二哥?是了,我马上去!” 看著她奔得甚急,苗惊绿轻声一笑,“曲疏影可真有本事,连这个一向孤高 的扬虹都被她收服了。” 曲疏影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麽害怕过,为什麽她会卷入这场正与邪、黑与白的大斗 法之中呢? 最惨的是爹爹是黑,紫陌是白,让她不管帮谁都不是,她烦得想把自己劈成 两半。 “小姐,你到底怎麽了?是老爷跟你说了什麽吗?” 云笙看她回来之後就独自垂泪,这可吓坏了她跟小梅了。 “没事,我只是心烦而已。” “可是小姐……” 一定是发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才会让她拒绝王妃的召唤。 “我真的没事。”曲疏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看,我好得不得了呢。” 看她坚不吐实,云笙也不好过问,只好跟小梅收拾屋子,替小姐做些针线活。 曲疏影觉得有些借,於是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下。 才刚闭眼没多久,气冲冲的王妃就带著段浣玉和一票人来了。 云笙和小梅连忙出去迎接,“参见王妃。” “小二少奶奶呢?” 柳湘不由分说的骂,“知道我来了也不出门来迎,这是怎麽回事,摆架子吗?” 云笙惶恐的说:“启禀王妃,小姐她有些不舒服,早早睡下了。” “疏影妹妹老是这麽早睡,没大碍吧?”段浣玉假情假意的关心,其实是落 井下石。 “真好的福气呀,每天早早就睡了?我说她是偷懒,还不进去叫她起来。” 这麽大声吵杂的一票人,就算曲疏影睡死了,也给她们吵醒,更何况她只是 闭目养神而已,她掀开珠帘,带著红肿的双眼从内室出来。 “娘、姊姊,对不起,我出来得晚了些。” “怎麽不继续睡呀?” 柳湘冷冷的说,“何必这麽勉强自己呢?” “不勉强的。” 她赶紧挤出笑容,察觉到王妃的来者不善。 为什麽她这麽不幸呢? 在家爹爹不爱,出嫁公婆不疼,而相公心里就只有段浣玉这装模作样的臭女 人! 为什麽没有人爱她、疼她,关心她?让她觉得自己好重要,让她觉得被生出 来很幸福呢? 柳湘看著一屋子的丫鬟,挥挥手说道:“通通都下去,谁都不许进来。” 云笙担心的看了曲疏影一眼,无奈的跟著其他人走到屋外。 “疏影呀,我说你也太不懂事了。”柳湘直接道明来意,“我知道你们少年 夫妻贪鲜,做什麽都不顾分寸。” 曲疏影一头雾水,茫然不解的睁大眼睛,她完全不明白王妃在说些什麽。 看她还不明白,柳湘索性把话挑白了,“我说你呀!夜里别老缠著紫陌不放。 他虽然年轻体健,却也禁不得你这样没遍没数的跟他戏,要把他身子掏空了, 你就得守一辈子活寡了!” 曲疏影惊愕地瞪大眼睛,唰地一下赤红了整张俏脸,“婆婆!你……” 胡说八道什麽呀! 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从来也没有跟紫陌同床共枕过,这帽子扣得也未免太 大了吧? “我这是话丑理直,你给我好好听清楚了。” “婆婆!我没有,完全没这事,你真的、真的误会了。”人家说祸不单行, 还真的咧。 但是柳湘紧逼不放,“还说没有,我就跟你实话直说了吧,这事跟吃饭喝水 一样,过了一遍还要一遍,总是没个完。” 曲疏影咬著嘴唇,硬著头皮恭听,但又忍不住想叫屈,“可真没有呀!” “你还嘴硬!从今天起,你这门不许替紫陌开,要是办不到,我就天天来给 你顾箸门,瞧你怎麽作怪。” 曲疏影又气又羞又急,忍不住泪珠儿淌下脸庞。 “我说你几句你就哭给我看?怎麽,我说的不对吗?”柳湘拉著段款玉说: “浣玉她脾气好,你可别想著就能欺著她,将引逗著紫陌没夜的跟你戏,叫 她独守空闺。” 段款玉赶紧说道:“娘,你别说了,妹妹哭成个泪人儿,叫人好心疼呀。” “这副可怜样在我面前趁早收起来,我不吃这一套。”柳湘耳提面命,“我 说的你清楚没有,离紫陌远一点,不许再缠著他,记不记得?” 段浣玉说道: “妹妹你年纪轻,难免没有分寸,婆婆也是担心相公的身子骨,才多说几句, 你别介意呀。”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曲疏影再也忍不住了,“少搬弄点是非你会生 病是不是?” 婆婆怎麽会莫名其妙的管起人家闺房里的事?一定又是段浣玉这坏蛋,到处 胡说八道,让她蒙受不白之冤。 “什麽?”段款玉惊吓的按住胸口,“妹妹,我是为你好,你怎麽这麽说我?” 柳湘气道:“你说这是什麽话?自己举止不检,还怪人家?我在这你都这麽 横,我要是转过头去,你不就无法无天了吗?” 段淙玉伤心的哭泣著,“妹妹,你真是误会了我的一片心意了。” “我不想听你说,也不想听你教训,既然你们都讨厌我、觉得我怎麽做就不 对,乾脆少来理我,让我一个人在这就好。” 她真的要发疯了,为什麽就没有一个人肯真心对她好? 难道她很贪心吗? 没有呀,她只是希望大家能喜欢她、关心她,给她一点家庭的温暖而已呀。 “你还在王府的一天,我就要管你一天,你要是不服气,随时可以回娘家, 我不会拦你。” 柳湘被她的顶撞气得头昏,“你尽管去跟你爹、太师告状,他权势滔天,我 们王府也不是软脚虾。” “妹妹,你千万别负气离开呀!要是走了,那就回不来了呢。” 曲疏影—惊,她要是走了,那爹爹怎麽办? “怎麽还不动?你走呀,我不差你这个媳妇儿。” 站著一动不动,她难过得想吐,“为什麽你们要这样?我到底做了什麽事?” 段浣玉假好心的走上前,扶住她的肩头说道:“妹妹,你别一直顶撞婆婆, 她完全是为了你跟相公好呀。” “你不要碰我。” 曲疏影两手一挣,後退一步。 段浣玉假装被她推倒,往後跌的撞了下柳湘,再重重的撞上桌子边,接著屁 股著地的摔了一大跤。 “啊!好痛呀!婆婆,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 “自己做错事,还敢动手动脚?我不拿出家法是不行了。”柳湘火冒三丈, 大喊著,“来人,快来人!” 她这麽一喊,果然是来了人,却不是婢女,是一脸怒容的苗紫陌。 曲疏影一个回头,那满脸的泪痕和幽怨的眼眸,彷佛是带刺的鞭子,将他的 心抽得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相公,你来得正好,快看看婆婆,不知道有没有被撞伤。”段浣玉虚弱不 己的说,跟著身子一软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柳湘大惊失色,“快请大夫!快呀!我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放过你!” 曲疏影退了几步,只觉得这个地方让她厌恶不己,一刻都不想待。 她转身逃开,苗紫陌却一把将她拉住,柔声恳求,“别走。”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两行清泪滑落,“走?我还能走去哪?” 真可笑呀,她连个逃离的地方都没有,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走,她又能去哪呢? 柳湘生气的说:“紫陌,这时候你不管浣玉的死活,倒去关心她要往哪去。” “她没事,死不了的。”苗紫陌冷冷的说,“娘,我尊敬你,也爱你,希望 你眼睛张大一点,看看你周遭的人,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柳湘气急,段浣玉悠悠醒来,一听到他这麽说,又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而苗紫陌也不管,直接拉著曲疏影就往外走,但她却凝步不动,连著几天的 吃睡不宁,以及忧虑烦恼,她早已是心力交瘁,再也承受不了。 她软绵绵的从他手中瘫下身子,无助的昏倒在地,那艳红的月华裙像是一朵 盛开的花,使她苍白的脸更加苍白。 “疏影!”苗紫陌心痛难当,将轻若白羽的她横抱在怀中,“你受苦了。” 够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