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可以回去了!”火明明臭着一张睑对身后的楚昱华喊道。 他却置若罔闻的跟着上了马车,迳自对前头的马夫吩咐,“可以走了。” “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喔!”仿佛怕染上什么瘟疫,她挤在空位的最右边, 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他明明对她也是避之惟恐不及,干么还硬要送她? “你别摆脸色给我看,我也不想跟着你。” “那你大可回去。” “我要是能回去早回去了,你没听见我爷爷叫我送你啊?”这女人是蛮子吗? 听不懂汉语。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甚至晃去你最爱的地方。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交 差不更好?”省得他们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就有气。 “什么我最爱的地方?”楚昱华闷哼。 “这还用我说?哪里姑娘多你就往哪儿跑。” “你……算了,我懒得跟你扯。”头一回上青楼就碰到她这个煞星,他真是 有理说不清。 臭美!以为她爱跟他扯啊。 火明明索性也不再说话,撇过头,迳自撩起帘子瞧向外边。 即便因倾盆大雨让视线变得模糊,还有些雨丝打在脸上,她也不想放下帘子 让空气变得更加沉闷。 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火明明一个不稳就往楚昱华身上跌了过去。 “啊!”怎么回事呀?摇得她七荤八素的。 “你……”怀抱着她软香的身子,楚昱华一时也没搞清楚状况,待回神时, 已经被火明明一巴掌赏了过来。 “下流!”她推开他的怀抱,满脸通红。 “我又怎么了?”脸颊一阵热辣,他抚着气红的脸。 “你……你怎么可以摸我的……我的胸?” “我摸你的胸?!”他望了下手掌,好像真还残留着适才的触感,“明明就 是你自己来撞我的,我都没嫌你重了,你还打我。” “我不小心撞到你,并不表示你就可以趁机吃我豆腐!” “拜托,我连你豆腐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就被你给赏了一巴掌,还真冤枉 耶!”他真是受够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了。 “你还说!”她瞪着他,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我想不接着都不行,你说我到底错在哪儿?”他也回 瞪她。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让谁,直到马夫探头进来才打断他们的对峙。 “三少爷,马车压到了一只小狗,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在哪儿?”火明明一听,也不管外头下着大雨,立刻推开楚昱华冲 下马车。 四周昏暗又大雨倾盆,她顺着呜咽声,找到躺在地上哀嚎的小狗,看它腿上 汩汩流出鲜血,她就一阵心急。 “你在干么呀?!”跟着下车的楚昱华看她这模样,不禁破口大骂。 难不成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伞吗?居然就这么冲下马车淋雨,着了风 寒可别又将错推给他。 “它受伤了……” “我看出来它受伤了,而你要是再不回马车上,你也会病了。” “它需要医治,我……”火明明无预警的落下泪水。 起初,楚昱华还以为是雨水打在她脸上,直到她哭花了脸,才确定那是她的 眼泪。 “那就抱着它上车,走!”楚昱华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回马车。 见她心慌意乱的模样,他居然无法放任她不管。 “立刻到回春堂。”楚昱华对着马夫吩咐。 一路上火明明紧抱着受伤的小狗默默掉着泪,看得他是又恼又乱,不明白自 己的心为何会让她给愈哭愈乱。 到了目的地,马夫停下马车,转头对他道:“三少爷,回春堂已关门了。” 闻言,楚昱华立刻跃下马车,上前敲着回春堂紧闭的大门,喊着,“死人了! 还不快出来救人,快开门呐。” “来了、来了,别拆咱家大门呐,这不是来了嘛!”大夫一听出人命了,也 顾不得自己还穿着单衣就匆忙来应门。“楚公子?!病人在哪?”他望着浑身湿 透的楚昱华瞪眼问。 “在这里……”火明明抱着小狗站在门边。 她吸着鼻子可怜兮兮的将手上受伤的小狗递给大夫看。 “这……”大夫愣了下,还是敞开大门,“算了,你们都快进来吧!” 宁儿领着楚昱华来到客房,一手推开门,再将一套干净的衣裳和一碗姜汤放 在桌上。 “这是小姐吩咐我准备的姜汤,给您喝了好祛祛寒。”宁儿打开了碗盖,要 他趁热喝,“另外这套衣服给您换上,随您驾车前来的马夫,我们已经带他到另 外一间客房歇着了,您喝完姜汤也早点歇息,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她欠了欠 身便要离开。 “等等,你们家小姐呢?” 带小狗看完大夫后,由于时辰已晚,他又浑身湿透,怕撑着回家会受风寒, 也就顺着火明明的提议,在她家借住一宿。 “小姐正在房里梳洗,小狗也在一起,您不用担心。” “那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宁儿颔了下首,便转身带上门离开。 担心?他是在担心她吗? 换下那身让他浑身发颤的湿衣,又喝了口姜茶,顿时觉得暖和许多,脑子也 清晰了些。 他是担心今日失常的她,担心那抱着狗儿淋雨哭泣,看来楚楚可怜的火明明。 她怎能前一刻还像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下一刻又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他抚上自己被她打痛的脸颊百思不解,却忍不住担心她现在是不是还在为狗 儿哭泣。 现在……对了! 丫鬟说她正在梳洗,这可不是他的好机会吗? 只要看她一眼,就能完成爷爷交代的任务,他也能如愿以偿的跟着大哥一起 出海,逍遥自在了。 但他若是看了一个姑娘家的赤身裸体,那她以后怎么做人? 曾几何时,他居然也会在意火明明的感受,这是他第一次找上她时,想都没 想过的问题。 两种思绪在心中拉锯,最后显然是他打小到大的心愿略胜了些,只见楚昱华 毅然决然的走出客房。 反正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和他知,等他给了爷爷答案,他便跟着大哥出海去, 这杭州城里,也就没人知道了。 这么一来,对火明明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他根本不需要操心。 轻轻带上门,在静谧的宅院里寻找火明明的闺房,楚昱华发现那并没有想像 中的难,惟一映射出火光的那间便是了。 遣退了宁儿,火明明独坐在浴盆中,撩拨着水花,望着冉冉上升的烟雾出神。 睡在一旁软垫的小狗,倏地睁眼猛吠,她一惊,连忙安抚道:“乖,怎么了? 别吠呀,把大伙儿都吵醒就不好了。” 她和小狗说话的语气异常温柔,窗外的楚昱华不由得一愣,没注意到自己映 在窗上的影子早已泄漏踪迹。 他正打算要在窗纸上激个小孔,但火明明接下来的话让他的手硬生生顿在半 空中,进退不得。 “你真的很下流,连这种时候都还要偷看我洗澡,可我还是不得不感谢你的 当机立断救了小狗。”她闷声道,没起身的打算。 她要是这时候起身穿衣,不就真让他给看光了吗? 他还真是奇怪,这杭州城美女如云,他偏偏死想要看她的身子?更奇怪的是, 她似乎没以前那么气他了…… “我不是……”楚昱华脸一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时候我也曾养过一只狗,可有一天,我带它出去玩,它却发生了像今天 这样的情况。当时,我整个人都吓呆了,甚至不敢看它苟延残喘的可怜模样,所 以它会死是我害的。” 一滴泪落在水面上起了涟漪,而她的话,如同一根细小的针,刺进了门外楚 昱华的心中。 “不是你的错,小时候谁都没有处理危机的能力,你会怕是正常的,你会怕 是因为你太爱它了。”楚昱华安慰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 “不……就连今天也是,我又犯了一样的错,要不是你,小狗现在早就已经 血流过多而死了,我还是一样没用。”火明明百般自责。 “你不顾大雨冲出去救它,要是没有你的坚持,我又怎么可能有那份心。” “谢谢……还有,对不起,今天打了你一巴掌是我不对,我一时气急,出手 就快了些。我感到很别扭,又不肯认错,所以把错怪在你头上,真的……对不起。” 她是诚心向他致歉,也是诚心向他道谢。 面对火明明的坦白,楚昱华忽然觉得羞愧。 “你根本没必要向我道歉,因为我的确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下流家伙!”他不 再逗留,舍弃了原本的目的跑回客房。 他哪有资格接受她的道歉,直到方才,他甚至都还对她打着坏主意。 见他走了,才缓缓起身穿衣的火明明笑了下,望着已又在软垫上睡得香甜的 小狗,嘴里喃喃道:“原来他不是真的那么令人讨厌…… “爷爷,我不想再继续做那件事了,请您另外开个条件给我,不管再难,我 都会办到。”楚昱华艰涩的开口。 “你昨晚上哪去了?”楚老爷子不答反问。 “出了一点事儿,所以就在火家借住了一宿。”相信爷爷已经从马夫那儿知 道详情,又为何还要再问他一遍? “那昨晚你在火家见着了哪些人?” “当时夜已深,并没有惊动到其他人,今日我也是一大清早就回来了。”爷 爷究竟想问什么? “嗯……”楚老爷子神色有些失望。 “爷爷,我刚说的……” “我听见了,给我个理由。”精明的老眼一下又恢复神采,眯望着他,不放 过任何出现在孙子脸上的蛛丝马迹。 “如果真要理由,那也请爷爷给我一个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你……呵呵呵……”楚老爷子一愣,随即笑开来。 “爷爷?”楚昱华一头露水,不禁皱起剑眉。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 “是。”他坚定的答。 “那如果我说非办好这件事不可呢?永不出海留在家里随我管帐,你也无所 谓吗?” “这……”楚昱华不敢相信爷爷会这么绝。 “我给你几天时间,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好理由,这事就算了,如果不能,就 像我方才说的那样,没有转圜的余地。”到时候,希望孙子说的理由是他想听的。 司徒彻抱着小狗陪同火明明往回春堂去。 一路上她叨叨念念要他轻手轻脚,小狗又在怀中动来动去,让他忍不住皱眉 抱怨,“我看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根本不用再去给大夫看了。” “你懂什么,它脚上的伤要再去给大夫看一下我才安心。”她哼了声。 “你懂,那你抱。” “你是男人耶,抱一下会死啊?” 这两人将小狗当成烫手山芋推来推去,实在是有例在先,这只小狗憋尿的功 夫不是太好,所以没人想让自己身上满是尿骚味。 “说不过你。”他伸出一手揉了揉火明明的发丝。 “头发都给你弄乱了,你真的很讨厌耶!”趁机报仇以为她不知道喔?有够 小心眼的。“小乖,撒泡尿给他,让他知道你的主人我,不是好欺负的!” 小乖是她替小狗取的名字。 “别、别,算我怕了你了。”司徒彻立刻投降。 要他臭着一身走回家,他可不愿意。 “知道怕就好。”火明明得意的仰起下巴。 “上次那个男人是谁呀?”他谨慎的问。 火大小姐头一遭带男人回家,个个都好奇得不得了,宁儿更因此成了众人争 相追问的红人。 火明明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八卦?”她都被问了八百遍了, 很烦耶! 司徒彻耸肩,“我背负着大伙的期待,总得问出些什么才好交差吧?” 没人能从她的嘴里套出话,以致大伙全将希望放在他这最了解她的青梅竹马 身上。 这也成了他打探消息的好理由。 “我警告你,我可是已经被烦得不得了了,你要再拿这件事来闹我,咱们就 走着瞧。”再这样下去,她都想找个哑巴来服侍了。 “我不问就是了。”司徒彻笑了下,掩饰心里的落寞。 谁让他从没权力多管她什么,也罢,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守护就够了。 “司徒,你……你跟他们说,我想说时自然会昭告天下,到时他们不想听, 我也会拧着耳朵要他们听进去,不想说时,谁问我都不说,就这样。”她将手背 在身后往前走,一席话说得别扭极了。 司徒彻了解她这番话虽是明着让他跟大家说,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我都懂,谁都不能勉强你火大小姐,是吧?”他又揉了下她的头。 “你……我不还手,你当我好欺负哇?” 两人看来亲密的身影,落入从回春堂走出的楚昱华眼底。 他提着刚抓好的药,忽觉自个儿的行为很是愚蠢。 才想避开他们,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正面迎上。 “你来这里干么?”火明明讶异的挑眉,望见他手中提的药时,恍然大悟的 喊道:“上次淋雨让你受风寒了?” 一旁的司徒彻也跟着笑问:“公子日前住得可舒适?” “你……”火明明瞪他一眼。死司徒,敢套话。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楚昱华还没回答完便被打断。 “不准说!”这个司徒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婆! 望着她紧张的模样,司徒彻苦笑了下,“问一下怎么称呼也不行?” “就是不行,反正……反正我们跟他又没什么关系,问这么多干么?” 她不经思考的话语立刻让楚昱华倍感气恼。 对!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干么还特地跑来替她的狗抓药? 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在发什么火,楚昱华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既然我们非亲 非故,那么就此告辞。” “喂,你这么凶做什么?”火明明被他吼得一头雾水。 司徒彻则是在一旁频频忍笑。 她大小姐平时对钱是很精明,但碰上感情这玩意儿,神经就变得粗到不能再 粗了。 “我干么对一个没关系的人亲切?”楚昱华撇过头,拿她之前的话来堵她。 “那你上次干么帮我救狗。”他真的很奇怪耶!凶什么嘛! “我是救狗又不是救你。” “可是……可是……”她脸蛋微红,“明明是你自己说,没有我你也不会救 它的。”这人说话怎么反反覆覆的? 这下换楚昱华脸红了,他粗声粗气的吼道:“那算我一时昏了头行不行?!” 他遂将手上提着的药扔给她。 “你干么拿东西扔我?你……” “别叫了,人被你气跑啦!” 听见司徒彻饱含笑意的话语,火明明立刻不满的反驳。 “我气跑他?”是他自己莫名其妙耶! “难不成是被我气的?” “你连同外人来欺负我。” “好一个‘外人’,竟把咱们火大小姐气成这样,厉害、佩服。”司徒彻一 边微笑一边走进回春堂。 “你到底打什么哑谜,我怎么都听不懂?”她被别人欺负了,他竟然还笑得 出来? “咦!姑娘,你怎么来了?”回春堂的大夫一见火明明,便惊讶的问。 “我带小狗来看伤呀!怎么,不能来?还是不欢迎我?”怎么今天遇到的人 都特别奇怪。 “不是,只是你既然要来,那楚公子又何必先来拿药呢?”大夫摇头晃脑的 摸着小狗的腿。 “什么药?” “就是……”大夫看着手上提的药,“不就你手上那副药嘛!” “你说这什么药?”火明明几乎是瞪着他说话。 “就、就是小狗敷腿的药……”大夫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愣住。 怎么这姑娘上回没这么可怕,这回却活像要吃人。 “司徒,你替我看着小乖敷药,再带它回去,我先离开了!”火明明吩咐完, 立刻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回春堂。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你这话说得正好。” 司徒彻稳住小狗躁动的身子,催促大夫赶紧换药之际,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