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二月十日,晴。闻名已久的加州海滩阳光灿烂,穿著各色比基尼的各人种 女郎在沙滩上争奇斗妍,让众男士们乐得一饱眼福。天空蓝得超乎想象,片状的 云只是点缀的薄纱,风都带着暖意,休假的天堂让人神经放松,我仰躺在软椅上, 没有遮阳棚的覆盖,半眯的眼可以看天空看到失神,天晴且清澈,像某个人含情 时的眼,蓝得让人心动。 按照预订计划与" 明日之星" 们的大队人马在加州海滩会合,却无法按原订 计划开始工作。我与阿楠被大亚公司的公关部专员告知因为总公司的突然决议, 所有的拍摄计划要延期两天,等他们特地请来的大人物到来之后再正常运转。平 白无故多了两天可以公费游玩的大好机会,我与阿楠自然乐得直点头,做出一切 但凭" 地主" 安排的恭顺之状。于是,在本该是工作日的今天,我得以悠闲地躺 在沙滩上,看阿楠被那几个有心计的" 明日之星" 以教游泳为名,行套近乎、拉 交情之实,也是一种做人的乐趣。享受地拿起躺椅边上小圆桌上的冰镇饮料,我 惬意地吮吸两口,阳光正好,周围原本躺着的人都受不了海水的诱惑下去戏水了, 我一个人躲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看着不远处喧闹的景象,有刹那的失神,不知道 现在纽约是什么样子?脑子里浮现出模糊的疑问,心里却有着淡淡的遗憾,我都 没找到机会看看白天的纽约,记忆里的苹果城始终是笼罩在夜色中的,和那一句 轻轻的" 对不起" 与那一个紧且灸热的拥抱,一起构成了最初我对美利坚这个陌 生国度的印象。斯诺·格菲根,我皱着眉不由自主地念出这个名字,像一把带着 小小魔力的钥匙转开了我不愿回想的那个时刻,那一夜,又有东西改变了,我清 楚地知道,无力去阻止…… 夜晚的纽约在一片交织的光影中披上了霓虹的漂亮衣裳。街道上人潮来往, 热闹地喧哗着,如同白天台北的忠孝东路,感受不到疲累的痕迹。我一个人走在 第五大街上,看到穿著貂皮大衣的时髦女郎手里挂着Gucci 的手袋,一切都透着 奢华的味道。 " 小姐,欢迎光临,请随便看看。" 殷勤的女店员在极快地确定我身上的晚 装确是channel 的冬季正品后绽开了诚心的殷勤笑容,打开了印花的玻璃橱门, 她向我推荐着高级的奢侈品:" 小姐,您看看这几款,都是我们路易威登最新的 淑女包款,小巧而且颜色多变,可以让您搭配各色大衣。" " 谢谢,不过我想自己随便看看。可以吗?" " 噢,当然,请" 听出我话语中的婉拒,女店员机灵地退去,留我一人对着 至少也要几百美元一个的名牌手袋,完全没有购买的欲望。我看着货架上让人眼 花缭乱的样品,有些无聊地移动步子。玻璃的材质使展示用的货架在刻意的调制 灯光下发散水晶式的光芒,让人犹如置身在一个虚幻的美梦当中,我好玩地用手 指去挑弄那光束,感觉到被窥视的目光,以为是别人发现了我的游戏,忙收回了 手指,回头望去,身后并没有人。女店员在招呼着另一个已经相中了对象的购买 者,我奇怪地左眺右望,确定没有人在看我。可背上的窥视感那样强烈,我觉得 不安,抬手看看腕表,十二点二十二分,我已经在街上闲逛了近三个小时,也该 回去了。冲着道别的女店员抱歉地一笑,我空着手回到街道上。 虽然已经半夜,可第五大道上的名车并没有明显的减少,我大概地分辨出斯 诺·格菲根家的方向,慢慢地走着,被人盯视着的感觉总也挥不去。我在回头几 次而无所得的情况下皱起了眉,真的是自己神经过敏吗?我竖起耳朵,不安地听 到渐近的脚步声。应该是两个男人,而且身体很好。我依据长年听女巫师姐的防 暴经验演讲得来的知识做下快速的判断,试探地加快了脚步。身后的脚步果然也 随之加快,我又慢下步子,他们也慢了下来。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我!我咬住了下 唇,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慌张,纽约虽然也有罪恶深渊的恶名,可倒没有听说 过有人敢在第五大道上当街行凶的。这儿是警察局的重点保护区,我一定要镇静, 只要想办法找到巡逻的警车或者警察就会安全了。我深吸口气,安慰地想着,可 难以摆脱的恐惧却无法像理智那样压下急促的心跳。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越 走越快,最后竟然拔腿狂奔起来。 " 站住!小姐,站住" 身后传来两个男人的大吼,追逐的脚步越来越近,我 气喘吁吁,晚装的裙摆与高跟鞋一起限制了速度,我觉得自己就快成为明天纽约 某小报的社会新闻一角了。 " 小姐,我们是警察,如果你再不站住,我们就开枪了!" 什么?警察开枪!我一惊,忙煞住脚步,惯性地前倾身子。我极力地稳住, 一边伸出双手作投降状:" 我是外国来的普通游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千万别 开枪!" 慢慢地转身,我看到了身后喘着气的两个男人果然是一身警服。怎么回 事呀?我举着双手站在原地,觉得一切像个荒谬的玩笑。 " 小姐,你的证件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两个警察收起了手上的枪,见我一 副顺从的震惊样子,的确像个普通的游客,他们和善地问我。 " 我出来吃饭没有带,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请相信我,我真的是普通的 游客。" 我在警察的示意下放下了高举的双手。 " 那你刚才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狂奔呢?小姐,你在第一次听到我们的呼喝后 不但没停下脚步而且反而跑得更凶,这不太像一个普通的游客的作风吧?" " 我以为你们是坏人,你知道好莱坞电影里经常有的镜头,我害怕被抢劫。 " 我尽量地微笑,按女巫师姐曾经教过的方式去博取警察的好感,要有美国人的 幽默,我告诫自己,瞄到两个警察渐露的笑容,松下气来,应该可以过关了。 " 有些东西被电影夸张了。放心啦,小姐,这里是纽约的商业心脏,很安全 的,你可以放心逛。" 两个警察再度打量我一下,点了点头,友善地关照完,正 准备与我告别,他们身上的传呼机却响了起来。用对讲机极快地讲了几名我来不 及听清的英文,两个警察又拦住了我的脚步:" 对不起,小姐,请问你是由台北 来的吗?" " 啊,是。" 我不明白地看着他们紧张的脸。 " 那你的名字是杜星菲吗?" " 是的,我是杜星菲。" " 您认识斯诺·格菲根先生吗?" " 是的,我认识他。" " 那就没错了,杜小姐,请跟我们走吧。" 两个警察如释重负的样子让我更 加疑惑:" 去哪里?" "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杜小姐,放心,你不会遭遇电影里的噩运的。" 一 个警察笑着,竟然用我说过的话堵我的口,真奸!我只好耸肩跟着他们进了停在 路边的警车。感觉怪怪的,两个警察一直在笑,他们在搞什么? " 星菲,总算找到你了。" 警车沿着第五大道开出,穿过两条主要街区驶入让我觉得眼熟的居住社区, 不一会儿就停下了。我在两个警察的示意下开了车门自行下车,一抬眼便见到戴 维喜悦的脸,而他的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斯诺·格菲根。 " 找我?怎么回事,戴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狐疑地皱起鼻子,看着 戴维热情地谢过两个警察,等警车开出去后才来答我的话:" 你就那样跑出餐厅, 又没拿外套,又没带钱,一晃三个小时不见踪影的。斯诺怕你出事,就报了警。 没想到警方办事效率这么高,一下子就找到你了。好了,什么也别说了,你明天 还要飞加州呢,好好去休息一下,我回家告诉阿楠你回来的消息,明天早上见了。 " 戴维解释完匆匆地走了,我明白他是刻意地想让我和斯诺·格菲根独处,可是 好尴尬。经过了餐厅里的那一场发泄,我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低着头,我不 敢去看蓝眼里的情绪:" 那个,呃,斯诺·格菲根,谢谢你报警找我。" 可是他 未免也有点夸张吧,我走" 丢" 都不超过几个小时,他就报警,最奇怪的是警察 局居然会受理。一般情况下各国法律都有规定失踪人员要确定其失踪时间超过四 十八小时才可以备案处理的。他……我胡思乱想得有些入神,冷不防撇下唇说出 了心里的想法:" 真不愧是特权阶级里的一员,连警察局也会给面子。" " 你说什么呀,笨女人,什么叫特权阶级,警察局也会给面子啊?" 低低的 耳语被斯诺·格菲根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他面无表情的面具被一下子打破,"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说也不说一声就从餐厅里跑出去了,我以为你什么都 没拿一定是先回家了,可是在家里枯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有你的消息,我和戴维分 头去找,曼哈顿又那么大,我觉得每个黑发的女人都可能是你,可她们又都不是。 我心里有多害怕你知道吗?这里是纽约,我担心你被抢劫,怕你遇上那些失去了 理智的醉汉,我想你因为迷路,而只穿著晚装在夜的街头晃荡,我心里有多后悔, 你就不能想象一下吗?你这个应该下地狱的死女人,我情愿从来没有见过你,没 有认识你,没有……你现在竟然还这样说我,你" 蓝眸气得充血,斯诺·格菲根 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克制不住地伸出一直握在身边的双手,我以为他气得失去 了理智要打我,闭上眼准备承受的时候,身子却被用力地一拉,倒进散发着灸人 热气的胸膛:" 我讨厌你,讨厌你,你这个没心没肺没大脑的死女人,我讨厌你 这样让我担心,讨厌你让我这样地焦急,我以为自己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事后悔的,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后悔接下大亚那个破广告,后悔答应musicsong 的烂邀 约,我后悔认识你,后悔……" 连续的大吼声在我的耳边炸开,像一个个惊雷。 我不要听到这样的叙说,带着太多我不想承受的情绪。可是紧箍在腰间的大手让 我动弹不得,掩耳不能。我被斯诺·格菲根用尽全身力气地紧紧拥抱着,感受到 的一种迫切,让我甚至都快不能呼吸了。我的头被用力地压在宽阔的胸膛上,听 到擂鼓一样的心跳" 我后悔,后悔了。星菲,对不起。餐厅的事是我不对,对不 起。" 吼声一下子转弱了,我在心跳的间隙第一次从斯诺·格菲根的嘴里听到自 己的名字,没有" 笨女人" 的前缀,没有气急败坏的粗暴,有的只是诚心的歉意 和不能明言的温柔," 对不起,星菲,原谅我,原谅我……" 我闭上了眼,悄悄 地伸出手回抱住高大的男人,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 当" 从远处传来曼哈顿夜的钟声,一点了。我紧紧地闭着眼,把头埋在斯 诺·格菲根的胸前,现在是深夜,我在做一场美梦,美好到不愿意醒来。就这样 吧,我命令自己睡着。 …… " 星菲,唉,星菲,发什么呆呀?星菲" 猛然地回神就见到阿楠晃动的手指,我不好意思地咧开唇角,以笑容掩饰方 才的失态:" 怎么回来了,阿楠。你不是在教众美女俊男戏水之乐吗?" 我拿起 饮料猛吸了两口,看着阿楠一脸无趣地倒在我旁边的躺椅上:" 一群太有心机的 小孩子,我看,未来的娱乐圈一定是他们的天下,我老了。星菲,你怎么不下去 玩水,你不是一向乐于亲近海洋的吗?" " 有点犯懒,不太想动,可能时差还没调过来的缘故吧。" 我把喝剩的可乐 递给一直死盯着它的阿楠,见他高兴地一口喝干,有些想笑," 阿楠,你至于渴 成这样吗?再要一杯好了。" " 不用了,我就是刚才特别渴。" 满足地放下空了的杯子,阿楠侧过身子, 欲言又止地瞥我," 唉,星菲,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 二十五年二个月。干嘛,这时候套交情,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别学女巫师 姐的逼供大法好吗?我会发抖的。" 警惕地睁大眼,我看向青梅竹马的好友,看 着他露出意料中的渴盼表情,打探消息的口吻被好听的男中音伪装成十足的关心: " 星菲,别说得那么严重,我只是有一点疑惑,希望求个解答而已。" " 什么疑惑?" " 就是那天在纽约DX餐厅啊,你干吗突然跑出去,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对 着两个世界级的大牌,尴尬得要命。" " 有什么可尴尬的,你只管吃你的不就好了。" 我不以为然地挑眉,知道以 阿楠的个性,又有戴维在,斯诺·格菲根就算迁怒,他也不会是顶罪的羔羊。 " 吃?你还好意思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情况有多诡异,我又不是 木头人还能安坐一边吃东西。" 阿楠一脸的抱怨,愤慨的形容词却只令我好笑: " 阿楠,什么叫诡异你懂不懂,就算斯诺·格菲根臭着脸,那也顶多叫不舒服或 者恐怖好不好,诡异?又不是看鬼片。" " 真的是诡异,星菲,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冲出去后,斯诺·格菲根就傻 坐在座位上,一双蓝眼死盯着桌上的那盘法国田螺,真的,一点都不夸张,他像 看杀父仇人一样地盯着那些田螺,我以为他就要发火的时候,他却伸手去拿那些 田螺,然后就死命地吃。你都无法想象,他把那么多的田螺都给吃完了。可是他 的表情却像在吞毒药,一点都没有享受的表情。不过老实说,以他的那种吃法与 速度,我也怀疑他根本就吃不出田螺的味道。最奇怪的是他吃完之后,居然像是 捡了一百万那样的高兴唉,还有那个戴维,一句话都不说地看着他吃田螺,表情 既紧张又兴奋,天哪!他们俩都不知道在搞什么。我只能像个白痴一样目瞪口呆 地看着,斯诺·格菲根吃完田螺后账也没付就跑了。我和戴维两个人坐在那儿, 面面相觑,戴维大笑说这小子完了,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戴维就送我回 他家,说什么你要和斯诺·格菲根讨论一些重要的事,你和斯诺·格菲根不是一 向不咬弦的吗?虽然阿北说他亲口承认吻过你,可我总觉得你们不像一个世界的 人种,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奇怪的晚上后,我倒觉得我可能错了,你们一样神经兮 兮的。星菲,你跟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阿楠说得手舞足蹈,表情随言语的感 情色彩作出相应的变化,我看着他唱作俱佳的表演,心里却是重重地一震:我知 道他们在搞什么。斯诺·格菲根居然居然听进了我的话,他开始努力摆脱童年的 那种无稽的阴影了,他……我闭了闭眼,胸口有些闷闷的,把头顶的墨镜取下来, 我用它遮挡刺眼的阳光与阿楠利害的眼神。 " 星菲,你怎么不说话,默认了,你跟斯诺·格菲根真的有什么了。天,女 巫师姐会高兴死的,她的橱窗照这回可有着落了。" 阿楠兴奋地叫着,潇洒地一 个挺身,坐直了身体。 " 有你个大头鬼了。你别太为师姐的事上心好吗?知道的人清楚你是对偶像 忠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你的心上人呢,这么念念不忘的。真……对不起, 阿楠,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惊见阿楠微变的面色,我恍然发觉自 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懊恼地掩口。 " 没事的,不用那么多忌讳的,星菲,我很感激你为了我隐埋那么多年,可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会找一个时间,寻求一个恰当的机会向大家坦白, 我……" " 不要,阿楠。我不许你那样做。你会毁了自己的。" 不敢相信地打断阿楠 的话,我坚决地摇头,他怎么能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台湾是一个多么保守的社会, 如果他公开了真相还能被大家接受的话,我根本就不用在当年做那样的牺牲," 不行,阿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也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 " 星菲,你" 阿楠感动地看着我,可依然不死心地想开口劝服我,幸好这时 大亚的宣传专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杜,阿楠,总算找到你们了!" " 怎么了,汤姆,跑得这么急?天啊,你没事吧,这么多人穿这比基尼,你 穿著三件套西装,会不会太不看场合了,我们在沙滩上耶!" 被及时地转移了注 意力,阿楠一脸惊讶地看向微胖的汤姆·哈里森。我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他的意 见,在心里稍稍地松了口气,阿楠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才会那样想的,无论如何, 我都要看着他,不让他作出会令自己后悔的事。下定了决心地点头,我抬眼望向 和汤姆开玩笑的阿楠,有些事注定成为秘密,谁也不能把它们曝晒在阳光下,我 不允许。 "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晒太阳,来了,他们来了!" 汤姆急得满脸 是汗,拉着阿楠和我的手就往回跑。 " 来了?谁来了?他们是谁?" " 大人物,这次的摄像师。" 汤姆的身躯虽然有些发福,可跑起步来速度却 蛮惊人的,我都有些跟不上。 " 摄影师?" " 对,别小看这次的摄影师,他不但是现在世界上价码最高最有知名度的人 像摄影师,而且他还是我们大亚的大股东、大老板呢。难得他肯点头负责这次的 专题宣传片,我哪敢怠慢,好了,杜,阿楠,算我求你们了,跑快一点,跟我去 见他,记得恭敬一点,我的前途可就掌握在你们俩的手上了。" 汤姆认真地恳求。 "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阿楠好笑地看他一脸的紧张,向我做了个嘲笑的鬼 脸。 " 阿楠!" 我摇头制止他对可怜汤姆的捉弄,脑子里有个讯息在浮现:世界 上最知名价码最高的人像摄影师,那不是斯诺·格菲根吗?可没听说他还是大亚 的股东啊,大亚可是闻名的跨国性综合集团呢,斯诺·格菲根虽然很有钱,可至 于这么有钱吗?我疑惑地眯起眼,随着汤姆与阿楠一起跑到了所住饭店的大堂, 答案很快地自动出现 " 嗨,星菲,阿楠,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戴维温文尔雅地笑着,拿着行 李站在饭店大堂的中央,而他身边那个一脸不耐烦的蓝眼男子不就是" 唉,笨女 人,你那什么表情啊,不会叫人吗?我们才分开了不到两天唉,你就不认识我了。 你" " 斯诺·格菲根。" 我摇着头,呼出记忆里的名字,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 居然是大亚的股东,怪不得,我和阿楠从纽约到加州的机票会突然从商务舱票变 成头等舱票了,可是:" 你怎么会是这次的摄像师呢,你不是要参加法国的摄影 新人大赛,当他们的评委会主席吗?" 他家里桌上的行事历明明是那样写的,当 时我还感叹了一番呢,因为他是那个历史悠久的国际性大赛的举办史上最年轻的 主席呢。 " 我不想干,所以推掉了啦。唉,笨女人,我已经到了,所以你别想再偷懒, 要开始工作了。" 蓝眸很不在意地一闪,斯诺·格菲根从前台那儿拿了钥匙," 过来啦,笨女人,陪我上去整东西。" " 为什么我要帮你整东西?" 我怀疑地低问,但还是在蓝眸不耐烦的威胁下 走上前去。 " 好了,星菲,你就帮他一下吧,我等会儿还得再负责向法国那边道歉呢, 这个任性的家伙四天前才反悔,那边可气得跳脚呢。" 戴维拍拍我的肩,先行走 向电梯。 四天前?那不就是我告诉他我会到纽约来的时候吗,戴维的意思是……我看 着斯诺·格菲根,震惊得无法开口。 " 发什么呆,走了,笨女人。" 躲过我探问的视线,斯诺·格菲根拎起自己 的行李向电梯走,在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 快一点了,慢吞 吞的,电梯来了啦。" " 知道了啦。" 我被他拉着往前走,跟不上的步子有些不稳,努力挥去脑子 里不必要的联想,我跟着他进了电梯。 " 嘭" 电梯门在我站定后被关上,戴维按了个" 十二" ,是只设着总统套房 的顶楼。果然是有钱人,我暗自羡慕,奇怪为什么斯诺·格菲根手里拿着三把钥 匙:" 你们两个人要开三个房间啊?" 我不解地开口。 " 笨蛋,我们两个当然是开两个房间,可现在我们是三个人好不好,你会不 会数数啊?" 斯诺·格菲根不屑地瞧我一眼。 " 我们三个人?可是我已经有房间了。" 我才不要住总统套房,又贵,而且 也没有理由住,我又不是什么大摄影师兼大股东的,我只是个小策划而已。 " 退掉了,废话那么多。叫你住住就是了。" 根本不理睬我的意见,蓝眸威 胁地一瞪," 铛" 在电梯门开的同时,大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把我拉了出去," 你住这间,喏,钥匙给你,等下把行李搬来。现在先帮我收拾去。" 简短地命令 后,暴君拽着我进了隔壁的总统套房。 " 唉,你" 我来不及挣扎就被拖了进去,无奈地望着已开始收行李的斯诺· 格菲根。 " 好了,星菲,你就住下吧,换个房间而已,没什么的。" 戴维拍拍我的肩, 把一个黑色的手提袋扔给斯诺·格菲根," 有星菲帮你的话,我先过去自己房间 打电话了,你知道那些个老家伙可麻烦了,自己照顾自己吧。" " 知道了,啰嗦。" " 拜托你了,星菲。" 戴维笑着点了点头,冲我信任地一瞥之后走出了房间 还" 嘭" 地带上了房门。这分明是逼我就范吗?我站在玄关处愤愤不平地想。 " 还呆站着干什么?做事了,笨女人。" 一道凌厉的视线横扫过来,斯诺· 格菲根吼完又埋头整理起东西来。 " 好了,我会做的了。" 不平地小声嘟囔着,我移动脚步,在他身边蹲下, 帮他把衣物分类摊开,挂到衣橱里去," 真是麻烦的家伙。" 我抿了抿唇,两个 人分工协作,像一起出差的夫妻,这是后来见到我的阿楠的玩笑话,我很不想当 真。 * * * " 呼,总算搞定了。" 戴维一脸的轻松,拿着手机走进餐厅,坐定在斯诺· 格菲根的旁边," 老家伙们原谅你的突发事件了,也允许你以自拍录像代替本人 亲自发言了。只是你必须把替大亚拍的那辑年度海报贡献出来当获奖者的赠品, 当然还要签名。" " 我就知道那帮老不死的会趁机敲诈,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那辑海报 十二张,我命令大亚限量发行一百套,所以才会把市价抬上去的,他们想坐享其 成,靠!奸人。" 把调咖啡的小勺扔在盘子里,斯诺·格菲根懒懒地喝光杯中的 黑色液体,愤怒的表情只是应景地维持了三秒钟,他好象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样继续吃他的午餐。 " 真的就可以了吗?戴维,用几套签名海报就能让摄影比赛的筹委会满意了。 斯诺·格菲根放他们鸽子的事连《华盛顿邮报》都当大新闻来写呢,他们不会觉 得没面子生气吗?" 我担心地停下手中的刀叉,香甜的奶油玉米在香嫩的牛排边 上构成视觉的引诱,可是我却无心理会,从两天前戴维与斯诺·格菲根一起来到 加州海滩后,他就一直在通过电话与法国那边联系协调,而能看到的报纸、网络、 电视都将斯诺·格菲根的临时反悔当作艺术天才与世俗的又一次冲突,并且密切 关注着最终的输赢,越是权威的人越爱面子," 他们不会私下为难斯诺·格菲根 吧,会不会还有什么麻烦呢?" 我掩饰不了自己的关心,只能让两个男子看到我 眼中的焦虑。 " 没事的了,那群老家伙才不敢私下为难我呢。笨女人,你别一幅天要塌下 来的表情好不好,对我有点信心,好了啦,别看我了,吃你的饭吧。看看你自己, 瘦得跟鬼一样,还不好好吃饭,喏,这个给你,把这个也吃了。" " 够了啦,斯诺·格菲根,我吃不下了。" 急忙地抢回自己的盘子,我看着 上面满满的食物发呆,天哪,斯诺·格菲根在搞什么,给我这么多牛排,想撑死 我吗,我不满地瞥他,却被蓝眸更用力地瞪回来。" 看什么看,吃饭。""好了。 " 惧怕恶势力的我只能在蓝眸的监视下努力进食,听到戴维的笑声,答着我刚才 的问题," 你是不用再担心的,星菲。你不知道那几套签名海报的价值,连纽约 古根汉博物馆都想要一套来珍藏,也被斯诺无情地拒绝了。所以这次以这几套海 报来作和解的筹码,怎么算他们也赚了,何况斯诺还会以录像的方式致开幕贺词, 他们只会更有面子,安啦,我想不出一天,新闻界就会得到法国那边圆满地解释, 然后事情就会彻底解决。只是斯诺,你一向那么宝贝自己的心血,我都想不到这 次你能那么大方噢!" " 我只是懒得和他们纠缠,唉,戴维,你别笑得那么贼好不好,很碍眼耶。 " 斯诺·格菲根埋下头努力吃着自己的午餐,我看着戴维取笑的表情也低下头猛 吃牛排。才不要让他看笑话,我泄愤似地嚼着牛排,三个人都吃着自己的午餐, 一时间餐厅的这一角静而无声。 " 星菲?杜星菲" 试探的热情招呼从我背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却令我汗 毛直竖。 " 星菲,真的是你,天啊,真不敢相信可以在加州遇见你唉。" 似曾相识的 声音越来越近,热情的程度也越来越高,我依然坚持着吃饭的姿势,不肯转身。 " 唉,笨女人,那个白痴女人在喊你唉,你怎么不理她?" 斯诺·格菲根多 事地开口,我狠瞪他一眼,不情愿地放下刀叉,缓慢地转过身,对上记忆中已有 些模糊的脸," 嗨,珍妮,好久不见了!" " 是啊,星菲,有三年多了耶。你怎么搞的,学位不拿就走了,也不和大家 联络,我们都很惦记你呢。教授现在还一直在惋惜,说你要不是走得那么急的话, 那一届剑桥建筑新人奖一定是你的囊中之物,搞的菲力普老说教授偏心,不服气 得很呢。" 一头金发的妙龄女子穿著一袭低胸的红色连衣裙,醒目的Gucci 标志 在微翻的衣领上,珍妮·施奈普,我默念着她的全名,想到一些久违的事情。硬 挤出笑容,我打断她喋喋不休的高音:" 好了,珍妮,别取笑我了。来,给你介 绍,这两位是我现在的顶头上司,斯诺·格菲根,戴维·杜契,这位珍妮·施奈 普,我的研究院同学。" " 珍妮·施奈普,原来是大建筑家洛普先生的爱女,怪不得这样美丽又有气 质了,幸会了,我是戴维·杜契。" 戴维的反应好快,居然一下子说中我刻意隐 瞒的珍妮的显赫家世。我佩服地看他三言两语地将娇骄女哄得眉开眼笑,忍不住 暗笑在心。 " 哪里,哪里,杜契先生过奖了,这位是斯诺·格菲根,那你们莫不就是G&D 摄影工作室的两位掌舵人了,幸会,幸会。" 珍妮也不是省油的灯,顺利说准两 个出色男子的显要身份,一双眼更是向着斯诺·格菲根大送秋波,可惜后者完全 地不领情。 " 珍妮小姐吃午饭了吗?如果方便的话,不如屈就与我们一起吧。" 戴维适 时地替冷着一张脸的斯诺·格菲根打圆场,我虽然心里极不愿意对着一个会提醒 我想忘记的往事的人,可她毕竟是我的同学,也不能让戴维帮我招呼,只能笑着 开口,装作很热情的样子:" 是啊,珍妮,好久没见你了,我很想和你叙叙旧呢, 一起吃饭吧。" " 好啊,不过要再加一个人噢。" 珍妮笑着坐在我的右手边,与坐在我左手 边的斯诺·格菲根相对着。 " 再加一个人,谁啊?你男朋友,我认识吗?" 我招来侍者请他加餐具,送 餐单让珍妮点餐。 " 认识啊,你一定也想见他的,是我的丈夫噢,我们结婚都两年了,他也是 对你老念念不忘的,我都快吃醋了,像你们中国人常说的,英雄相惜所以互相牵 挂,是不是,星菲?" 珍妮借了戴维的手机打电话,叫来人到餐厅来找她,说有 一个惊喜给他。 " 我也认识,你的丈夫?是我们的同学吧。是亨利还是默尔,别为难我了, 珍妮,公布谜底吧。" 我配合地瞎猜,看到珍妮脸上更大的笑容,证明几个名字 都是错的,那会是谁?能对我念念不忘又让珍妮骄傲成那样的男人,不会是我震 惊地坐直身子,身上不但汗毛倒竖而且冰冷得想发抖,勉强地咽一口吐沫,我觉 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会是菲力普吧。" " 就说你聪明,星菲,你果然也记得他。也是,当初连教授也说你们是剑桥 建筑系的金童玉女呢,可惜你先走了,我就不好意思地抢了他做我的丈夫了。爸 爸好喜欢他的,星菲,你不会介意的噢?" 珍妮频频地望向餐厅门口,等待着她 那个让她挑剔成型的大建筑师父亲也满意的乘龙快婿,我的身子却因为她的话语 彻底地冷下来,狠咬着下唇,我顾不得旁边斯诺·格菲根与戴维在听了珍妮的话 后误会的探视,疾疾地开口:" 我当然不介意了,只是珍妮,我忽然想起自己有 点事,要回房一下,要不改天我再……" " 别急吗,星菲,他就来了,他……菲力普,这边" 一手按住我欲起的身子, 珍妮挑衅的回眸让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一定要我与菲力普见面,以证明她的胜利。 我早说这个在剑桥研究院里一直因为嫉妒而看不起我的娇骄女怎么会热情地和我 这个" 没身份" 的老同学这么亲热呢,原来她和大家一样认定了我和菲力普·泰 德曾是情侣,所以想来个下马威的。真是该死!我咬得下唇都快出血了,绝望地 眯起眼,望到刚进餐厅的高大身影,一个穿著整套三宅一生的混血男子慢慢地向 这边走来,站定,无懈可击的七分笑,伸出手," 天啊,真是个惊喜,杜星菲! 好久没见了。" 连声音都像经过设计,平和得没有一点人气。 " 菲力普,好久不见。"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而不是甩在 面前那张虚伪的笑脸上,很快地握一下再抽回来,我觉得自己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又不能走,该死,真该死! " 我吃饱了。"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斯诺·格菲根猛地扔了手中 的刀叉站起了身," 戴维,你签账。" " 噢,好。" 戴维也明显地愣了一下,我看出斯诺·格菲根在生气,他该不 会我看向蓝眸,见到隐约的火光:" 斯诺·格菲根" 我低低地喊,却不知道自己 想说什么。 " 走了,别吃了,干活去了。" 他看都不看地握着我放在桌下的左手,拉着 我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一下。" 我被他拖得站起身,抱歉地向珍妮笑一下: " 那个,我先去工作,下次再聊。" 匆匆地跟在斯诺·格菲根的后边,我被他拽 出了餐厅。暗暗感激他的突然发脾气,让我不用再对着恶梦里才会出现的恶心面 孔,我跌跌撞撞地走在沙滩上:" 斯诺·格菲根,好了啦,我们已经出来了,你 别再那么用力拉我,痛死了。"] " 痛死你活该。笨女人,你刚才有多丢脸你知道吗?死盯着人家的丈夫,干 嘛?他真的是你的旧情人啊,依依不舍的" 蓝眸怒瞪着我,斯诺·格菲根的语气 里怎么闻都像含着几十公斤的百年陈醋。 " 我哪有,你乱说什么?谁跟那种恶心的卑鄙小人有关系啊,你那么紧张干 嘛,吃醋啊!" 我愤然反驳,平时他怎么说我" 笨、白痴" 都没关系,可把我跟 菲力浦混为一谈,我绝对不能忍受。 " 是又怎么样。我警告你啊,笨女人,离那个什么珍妮,什么菲力浦远点, 要不然,要不然" " 要不然怎么样?" " 要不然,要不然我,我就" " 就怎么样" 我瞪着眼看斯诺·格菲根气得无话可说的样子,有点儿得意, 他有什么能威胁我的,我倒要看看。 " 就你这个笨女人!" 如雷地大吼一声,拉着我的手一个施力,我被硬带着 撞上坚硬的铁一样的胸膛。" 你" 我警觉地抬头,正对上渐渐压下来的俊脸," 不要" 我赶紧低头,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想来这一招。" 什么不要?笨女人" 大 手一只锢在我的腰间,一保固定住我的下腭,动弹不得,我只能被动地仰着头, 看着斯诺·格菲根放大的脸,红唇陷落,灸热的温暖从唇上一直往全身扩散,很 温暖。我刚才因为见到菲力浦而冰冷的身子暖和过来,理所当然地靠在斯诺·格 菲根宽阔有力的胸膛上,我悄悄地伸出手抱住他:" 斯诺·格菲根" " 干嘛?" " 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 干嘛?" " 不要告诉阿楠见到珍妮和那个男人的事,千万不要让阿楠知道。尤其是那 个男人在这里的事,你一定要提醒戴维,不要告诉阿楠。" " 为什么?" 蓝眸疑惑地眯起,盯着我慎重的脸。 " 别问为什么,算我求你好了。还有,不要误会我跟那个恶心男人的关系,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让我痛恨的话,那一定就是他了。那个恶心的卑鄙伪君 子。" 我咬牙切齿地说着,认真地回视蓝眸里的审视。 " 你恨他?" 斯诺·格菲根皱起眉,想问什么却终于体贴地没再开口," 好 吧,我答应你,可是恐怕来不及了。" " 什么意思?" 我随他的眼神抬头望去,看到本来微笑着走向我的阿楠失神 地看向我身后," 不会的,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我不想接受现实地摇头,听 到噩梦成真的声音 " 阿楠,好久不见了。" " 是,是啊,菲力浦,好久不见了。" 不,我悲惨地摇首,将头鸵鸟地埋进斯诺·格菲根的胸膛,感觉他不解地抱 紧我,虽然疑惑我的动作神情,却仍默默地给我安慰的力量。 躲避了太久的黑暗随噩梦来袭,我全身冰冷,愤怒的力量接近仇恨的勇气, 加州海滩上正午的阳光正烈,我却只见到光影中对视的阿楠与菲力浦,看清了阿 楠眼中的留恋,那种温情竟然隔了三年还没有消褪吗?我紧紧地抱住斯诺·格菲 根,恐惧真实地在心扉里成形,尤其是接受到了那道来自菲力浦的眼神:那样得 意的有所图,还有窥视的邪恶,一如三年半之前。还有,第五大道上窥视我的人 就是他!我猛然醒悟,身子的温度正式地掉到零下,只能颤抖。我绝望地闭眼, 一切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半之前,只是这一次我要如何去掌握胜算?要付出什么样 的代价?我在发抖,一直地发抖。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