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黎思茜依照和男人的约定前往饭店。 男人订了位子,人却没到。黎思茜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男人才来。 “不好意思。”男人敷衍地道歉,在黎思茜对面坐了下来,“吃了吗?” “还没。”黎思茜牵了一抹笑,看到男人的时候,她的身子不自觉地绷了起来, 视线一直无法直接面对男人。 “我们先来点餐吧。”男人说。 “好。”黎思茜点头。事实上,她什么都吃不下。 男人自作主张地为黎思茜决定了菜单,黎思茜温顺地接受。她勉强自己正常地 进餐,可是却无法掩盖住胃部不断冒酸的感觉。 伪装的顺从让那样的酸冒得更凶,她不自觉地扶住胃。 男人大口吞咽咀嚼,一张嘴亮油油的,牙齿黄腻腻的。 有一刻,黎思茜几乎希望冷冥擎能出现,如他先前所说的,要驱赶她身边所有 的男人。 然而冷冥擎并没有出现,他依照她本来的希望,不干扰她的生活。 黎思茜咀嚼着食物,不知道吞进去的究竟是什么。 她静默地陪着男人吃饭。主动权在男人手上,她无法开口,只能听着男人大放 厥词,忍受着他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男人抹了抹嘴,“不管你需要多少钱,我都有办法帮你的。” “谢谢。”这是她惟一能说的。 “谢什么呢?”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黎思茜蓦地脊椎一僵,强忍着想收回手的冲动。 男人压低声音,突然冒出了一句:“我订好房间了。” 黎思茜的脸色刷地惨白,眼睛愣愣地睁大,心口慌乱地跳着。虽然隐隐知道男 人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想缩手,男人一只手压住了她,另外一只手掏出了一张支票,“这是三百万 的支票,你有需要的话就先去领出来。” 黎思茜看着那张三百万的支票,一方面觉得羞辱难堪,一方面却陷入了挣扎之 中。 男人以为她默许了,手在她纤白的手臂上滑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心中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老天,那像是毛毛虫从她手上爬过一样。她倏地抽回 了手。 男人马上沉下脸色,“怎么,你是来寻我开心的吗?”他的语气极为严厉,顺 手还把支票抽走,“如果你没有诚意的话,那就不要来找我。” 不行,真的不行!黎思茜站了起来,“对不起。” 男人急着拉住她的手,“要不,我先给你五百万。” 五百万?黎思茜一顿。 男人放软了态度,“我知道你家里有困难,你能为家里着想,我也是很心疼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黎思茜心跳得很快。只要她……只要她……只要她愿意做献祭的牲品,她父亲 就可以渡过这次难关。 男人牵了她的手,带着她走。 黎思茜每一步都走得很僵硬,浑浑噩噩地让男人牵着,跟着男人上了楼梯。 “放轻松嘛!”男人笑着靠近了她,黎思茜觉得呼吸困难。 男人贪看着她的美丽,她抿着嘴,一劲地不说话,更让她的美多了神秘的感觉, “如果你是第一次的话,我可以再多给你一些。”他承诺。想到能成为她的第一个 男人,男人更为亢奋。 “不要!”她霍地拍开他的手,扭身转头,仓皇地逃开。 不要!不要!她根本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如果为了钱跟着这样一个男人,不要 说她这一辈子还有没有什么幸福,还有没有人会喜欢她,她怕是连自己都不能喜欢 自己了。 晚上十一点多,黎思茜无处可去,最后到了“爱琴海小馆”。她一步步地踩着 高跟鞋,浑然不觉脚底的酸痛。 小馆里的灯火一关,几名员工零星地走出来。 她疲惫地开口:“请问……” 话哽在喉咙里,一开口她才感觉到喉咙的干热。 员工正要锁门,“啊?”有人认出她是那天和冷冥擎吵架的女子,“请问你有 什么事情吗?” “我……”黎思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找你们老板。” “他不常来的。”员工说。 浓浓的失落感袭来。已经是走投无路,她才来找他的,如果找不到他…… “谢谢。”她勉强挤出这两个字,转身离开。 “小姐,”有人跟了上来,“你别走,我试着帮你联络看看。”从那天冷冥擎 的态度,他们可以猜出冷冥擎对她的重视。 “那麻烦了。”黎思茜对他点头,表示感谢。 “不客气。”店员拨打手机,替她联络。打了好几通电话,才辗转联络上冷冥 擎。 “不好意思。”黎思茜再次致谢,“真的很谢谢。” “不要客气啦、不要客气啦。”那名店员态度十分热心,“老板说他等一下就 来了,要我先陪你等他。” “嗯。”黎思茜没有拒绝,她疲倦地靠在铁门上,“我可以问,你们老板是什 么样的人吗?” “当然可以问了,只是我没办法回答。”店员一笑,“老板啊……不了解,很 想了解,但是没人敢了解。” 黎思茜逸出了笑。是啊,他是这样的人啊!这样的人……她突然转了一个念头, 这样的他,会很寂寞吧? 蓦然间,处于孤独无助的她,对于寂寞的他,隐隐地懂了。不是怜悯,而是一 种深沉的共鸣。 一辆轿车疾驶而来,刺眼的灯光亮起。黎思茜微眯着跟,身子轻微地昏眩着, 她不自觉地更靠着后面。 冷冥擎下了车,店员看到是他,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四周阒黯,只有路灯打了下来,恍恍惚惚的光度,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惨白。 他的心口泛起了疼惜。 她看着他,明明分开不到半个月,她却觉得好像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 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看着她,微皱起眉头,“有什么事情吗?”他不明白她出了什么事情,为什 么看起来像是不同的人。 这样的她,脆弱而疲倦,像是已经走投无路一样。 “我决定……”她深深地瞅着他,“我决定做你的女人。” “为什么?”他皱紧了眉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狂喜。虽然还不知道来龙击脉, 可是他可以感觉到,她是被迫来做他的女人。 “因为我需要一大笔的钱。”她摊开来说,再也没有心力伪装这卑微而赤裸的 愿望了。 他愠恼了起来。他是要她做他的女人没错,但是那原因不是因为钱,如果是为 了钱,不管是要钱的,或是给钱的,他们都一样难堪。 “为什么要用一大笔钱?”他的神情是认真而严肃的。 他和之前她所接触的男人不同,他的态度,不是要用钱解决和打发她,而是要 知道是什么困难将她逼成这样。 恼怒中,他又带着难过与心疼。 怎么回事啊?面对这个女人,他连情绪都变得复杂了。 看到他肃着一张脸,她心口跳得忐忑,“我爸爸的公司出现财务危机,欠了一 笔钱,被讨债的人逼得很紧。” “什么样的公司?资本额多少?员工多少?上市与否?主要商品或是服务为何? 获利情形怎样?”他一口气地问。 她愣了一愣,双颊尴尬地窘红。 他诘问的口气,逼得她的无助与无能难堪地现形。她抿咬紧唇,即便之前男人 大咧咧地扔了支票出来,她都不曾觉得自己这样困窘。 “这些你都不知道?”他的眉头无意识地一挑。 “不知道!不知道!”她的语气激昂,“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我惟 一想得到的就是出卖我自己,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狠狠地推开他,狼狈地逃跑。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能在很多人面前丢脸,就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他 是她会在乎的人啊! 被她冷不防地一推,他跌了一下,随即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横档在她面前, “你……”她误会他了,这坏脾气的女人啊。 她忿忿地瞪他,“让开!”她大声咆哮,在触及他定凝含柔的眼眸时,绷紧的 心弦一扯,眼泪洒落。 可恶,他既然要羞辱她,又何必这样看着她? “不要哭。”老天,她的眼泪看得他心疼。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蓄了很多对她的疼惜和舍不得。她不只让他心软疼着, 也让他慌了手脚。 他倾身把她抱住,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不哭了。 当他的体温和气息包围着她的时候,她的眼泪泛滥得更凶猛。他以为他说了就 算啊,他以为他说不哭,就可以不哭了啊。 她埋在他的胸怀里。都怪他惹得她眼眶酸红,可是…… 她的肩膀抽搐着,“我想,如果真的要卖了自己,那就卖给你吧,是你的话也 许……”她沉沉地靠着他,头莫名地重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觉得不大舒服,脚下的世界却突然旋转了起来,眼前一黑,人晕 了过去。 黎思茜终于醒了过来,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有一盏灯晕黄地亮着。她定了定 焦距,看到冷冥擎的背影。 “这里是……”她开口,声音还有些微弱和虚软。她躺在一张像云堆一样舒服 的大床上,陌生的房间,布置得很整洁。 “这是我的房间。”冷冥擎旋转附有滚轮的椅子,回头看她。 “你在忙什么?”她看到他的桌上有一堆资料。 “我在看你们公司的资料。”半夜三点多,他忙的就是这个。 “你怎么会有我们公司的资料?” “你忘了我是教父。”他一笑,“我想我现在对你们公司的了解,应该是比你 还要多。” 她的脸上轻轻地飘了红。 知道他这么认真地研究他们公司的资料,她心里是感激的。她不再激烈地将他 的言语视为讥嘲。也许是休息过了,神经不再如此紧绷,现在的她,比较能平心静 气了。 她收了目光,悠悠地一笑,“好糟糕喔,从小我就一直让人捧着,自以为什么 都会。轻而易举地考上一流大学,顺利地双修、出书、上电视,被人当作专家一样 尊重。对于这一切,我一直很自信,认为所有事情只要我努力,没有做不到的。现 在才知道那是因为我够幸运,没有遇到挑战和挫折。一遇到家里的财务危机,我就 方寸大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既无能又无助还很愚蠢,无法让自己坚强, 竟然还轻言说要为家里牺牲。” 他看着沮丧的她一笑,“不懂这些,也不表示你一无是处。本来,每个人都有 他的舞台。除了我之外,我还没有看过谁什么都会的。” 她噗哧一笑,轻睨着他。他真是狂啊,可是那样的狂,让人蓦地心口一动。 看她展了笑容,他深邃的眸光中也染上了笑意,“其实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会。” 当她无助地在他怀里啜泣时,想保护她和想疼惜她的情绪在胸臆肆漫,让他的 心口热暖了起来。 对她,已经不再只是想占有,他想更温柔地对待她。这样的念头,是他从来都 没有过的。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而且让他轻喜着。 他不晓得他为何而喜。因为他并不知道,有时候光是爱一个人,就足以让人欢 喜。 她瞅着他,他冷魅的脸庞依旧邪气,只是他眼底那一抹的笑意,那一池探不到 底的温存,让她的心口跳得热暖。 她斜睐了他一眼,嘟囔着:“你真是个霸道的大男人。” 她一直不喜欢大男人,可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却泛着甜,好像可以把 脆弱暴露,可以就这样依赖着他。 他肆纵地笑了,毫不避讳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只霸道,还很任性,我要 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的眸色炽亮,她红了双颊,低哼了一声,“这种事情,才不是你说了就算, 要我只喜欢你,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你不是看过了吗?”他展扬了一抹邪坏的笑。 “色狼。”她轻嗔,“我说的才不是这个呢!”她翻了一个身窝在棉被里,轻 轻嗅吸着棉被里他淡淡的气息。 好奇妙,他一方面让她情迷心动,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让她觉得安心。 他真是个魔性的男人,足以让她的血脉热窜,每个细胞都像着了火一样,“我 承认我的确迷恋你,但是这不表示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身体的欢愉和一辈子的幸 福,是两件事情。” 他淡淡地扬了一抹笑,“幸福哪里有一辈子的。”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心口却蓦地一酸。他说得好笃定,坚信没有永久的幸福。 是的,她也知道人生无常,现实不像童话故事一样,能“从此之后幸福快乐”,可 是,她并没有放弃过对一辈子幸福的追求和向往。 而他的话中,却是绝对地弃绝了幸福的可能。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太睿智,就 是太沧桑。 她心口泛起疼楚,她明白他是属于后者。 她捧起了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手覆盖他的大手,细白的小手合十,那是祈祷。 他微愣,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掌心的熨贴,竟然 也能让他的心口热了起来。 “来追我吧。”她漾开了一抹很女人的笑,“追到了,我就让你做我的男人。” 他笑了。这个女人真是骄傲又固执。 好奇妙,每一次,当他觉得了解她的时候,又会不期然地发现她其他的面貌。 她是惟一一个让他想不断挖掘的女人。 “我会不择手段地追到你的。”他宣示。 “我等你。”她抛了一抹笑。 “好。”他冷不防地把她翻压过来。 “啊!”完全无预警,她吓了一跳,他邪魅的笑容,在她的视线中扩大。 没一会儿,她的声音就被吞没,他攫住她的唇,肆恣地探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