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十四章气氛有些微妙,似乎正有种东西在空气中慢慢滋长。何仁边捂紧脸边
小心地把陈媛扶起来,嘴里说个不停," 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啊,你
别生气,摔痛哪里了吗?" 这女人的劲可真大,那一下巴掌差点就让自己背过气了,
也算是自己活该倒霉。不知她有没有男朋友,是否也曾如法泡制过?这巴掌扇得可
真够利落干净。
陈媛白了眼何仁,抓紧何仁的手,慢慢地站起,皱皱眉,好痛,臀部一阵阵发
麻,还好,这只是木板地面,若是水泥地,一时半刻,还真会爬不起来。" 你这人,
怎么这不小心啊?" 陈媛真有点生气了,她嘟起嘴,嘴唇很红,很好看。何仁目不
转睛地看着,他有些恍惚。水还在墙角发着呜呜响声,陈媛一甩手,慢步走过去,
还有点痛,自己年青,摔一下没事,若是个老太婆给这位何总监也来这么一下,怕
是骨头也要断了。她弯下腰,拔下电插头,壶里的水已冒出些许,木板上有圈湿渍,
象一只大大的眼睛。
" 我来吧。" 何仁把水瓶拎过来,从陈媛手上接过水壶。氤氲的水蒸气在两人
之间飘飘荡荡。手有些颤抖,脸上火辣辣地一阵痛,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挨女人
打,但好象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这种感觉是真实的。把水倒好,何仁长吸了口气,
坐回椅子上,在抽屉里随便翻了下,找出几本帐册,也没细看,递了过去," 陈媛,
你先看看这个,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问我,好吗?" 他没有发现自己脸上正慢
慢浮起五根指印,径自勾下头,开始做手头上的活。工作总是很简单,八个小时的
班其实最多只有二个小时的事,何仁喜欢这种轻松的日子,就算是钱再少些,他也
愿意在这里呆。做完了要做的事,就可以去看些自己喜欢的书或是写些莫名其妙的
字。也只有在看书与写字时,他才会觉得自己存在。
陈媛接过账册,嗫蠕着嘴唇,还是没说什么。这几根指印让他的脸忽然生动起
来,样子看起来更有趣了。她想笑,可又不敢,偷偷低下头,吐了下舌头,真没想
到自己的手劲这么大。她一定是打痛了他,可他浑似个没事人,他的脸没感觉吗?
这可真好玩。陈媛把账册一页页翻开,慢慢看起来。字很工整,偏瘦,干净,清爽,
很令人舒服。她想他定是习过了帖,他应该是个精细之人,这从他的字迹里就可感
受到这点,可为何在自己面前就那么笨手笨脚,老出洋相?她想起在公交车上自己
撞入他怀中那幕,脸悄悄地飞红了。
其实就是刚才,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那感觉也还是很舒服的,只是太猝不及防,
让人接受不了。他有妻子吗?……啊,自己在胡思乱想个啥?这让人知道了,可真
要笑掉大牙。这个男人很奇怪。陈媛定了心神,继续看账册,数字很枯燥,但能从
里面看出些东西来,那还是其乐无穷的,可惜她对这些数字一点兴趣也欠奉。说来
都会气死人,自己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可妈妈硬是求上大伯,也就是这家公司经
理,让自己来这实习,听说在哪实习,毕业分配时就很有可能再分回该处。现在哪
家学校都人满为患,若想留在教育系统,极有可能是去附近郊区中学。妈妈当然舍
不得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了。何况,听说那些郊区中学经常会没工资发,有些老师在
喝同事的喜酒时,所包上的礼金都是学校发下来的工资欠条,也不知是真是假,若
真是如此,那可就一点意思也没有。妈妈的用心良苦,陈媛很清楚,她记得妈妈在
去大伯家时,也包了一个红包,不晓得里面有多少钱。妈妈常说,亲戚是把锯,锯
来又锯去。陈媛看了会,越发气闷了,这些数字恍惚就在眼皮底下打起架来。她顺
手拿起第二本账册无聊地翻着,自己以后不会与这些数字打一辈子交道吧?想起来,
真是怕怕。咦,这是什么?她看见一叠信纸夹在账册里。有些好奇,打开一看,是
对面这位何总监的字迹。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迅速抬起头,他还在勾头写着些
什么,那几根指印更加清晰了。他做事的确很专心。陈媛把信纸合上,这样看别人
的东西好象不大好,可那似乎只是篇文章,应该没什么吧,再说也是他扔给自己的,
又不是自己从哪翻出来的,何况文章写出了,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嘛。陈媛没有抵挡
住这篇文章标题的诱惑,很快就为自己找出了理由。她也实在想看看这篇文章到底
说了个啥,看一下,又不会死人的,嗓子有些干,她没有站起来倒水喝,只是咽下
口唾沫,然后勾下头,又开始认真地看。这可比看那些数字有趣太多了。文章的名
字叫做," 王八的一夜情" 。
第十五章
杨帔和丈夫赵有关系更加恶化是因为杨帔又看到了一件事。清晨,杨帔打开电
脑,迷迷糊糊地在地址栏里敲错了字母。画面跳出来一个贺卡,随之,电脑里流出
了音乐。原来,这是一张赵有的网友发给赵有的贺卡。看着贺卡上甜蜜的情话,听
着电脑里流淌出来的优美的音乐,杨帔不激动,不愤怒,也不忧伤。她象欣赏一幅
艺术品一样欣赏着那张贺卡。对于丈夫这些额外的女人,不要说是在网上,就是在
现实生活中杨帔的大脑里也是持不排斥态度的。几年的分居生活,让杨帔懂得,什
么叫生理需要,什么叫生理需要得不到满足的滋味。记得丈夫最初离开学校临走的
那个晚上,夫妻俩恩爱过后,杨帔躺在赵有的怀里,抱着赵有的手臂说," 你在外
面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女人随便找,我不管。找个临时的不用告诉我,要是找到
了永久牌的,比我好的女人,你就告诉我一声吧。不要让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有
女人就行。我虽然不主张离婚,但是如果你真找到了比我好的女人,我也不会拦着
你的路,你只要告诉我她比我好,你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就行了,我保证也会同意离
婚的。" 赵有依然用手环着杨帔:" 你说什么呢,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我找一百个
也不和你离婚。" 杨帔的眼睛有些湿,她虽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可是一想到赵
有要离开她去那遥远的S 城,总是会莫名地想哭。她再也无法说什么,闭上眼睛,
把身体更向赵有靠了靠,脸贴着赵有的手臂,不再言语。
杨帔不想让丈夫知道她不愿意他走,她也不想让丈夫知道,她喜欢每天晚上睡
觉的时候,丈夫都会在她身边。她知道:赵有是为了这个家到外面去挣钱,是为了
她,为了女儿过得更好,赵有在做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赵有是一个男人,所以,
她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是,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哭哭啼啼?她更紧地靠着丈夫的身
体,想把自己全部挤到丈夫的怀里,那样,似乎更温暖一些。
生活对于杨帔来说,并不是很难,她在家中是长女,没有什么家务事能难倒她。
杨帔的妈妈不会做家务。从小到大,家里的杂事便都是杨帔领着弟弟,妹妹做。也
因此,锻炼了杨帔的生活能力。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事能让杨帔不安的,那就是女
儿生病的时候。记得那是个初春晚上,女儿下床的时候,把杨帔弄醒了。女儿赵玉
弯着腰,皱着眉:" 我肚子疼,上厕所。""穿上睡衣再去。" 杨帔躺在床上淡淡应
着。女儿去拿挂在墙上的睡衣,只几步路的距离,杨帔只听得" 哗 "的一声,紧接
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杨帔赶紧起来,一看,女儿已经在地上拉了一
堆类似黄米汤的东西。赵玉怯怯地看着杨帔,弯着腰,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杨
帔看到女儿这样的表情,便说:" 快去上厕所吧,我收拾。" 待杨帔把那一堆令人
闻之作呕的东西都收拾停当后,女儿还在厕所里蹲着。" 怎么样了,赵玉,好些没?
""好点儿了""要是便完了就起来吧,别蹲时间太长了,腿会麻的" 听到女儿说" 好
"后,杨帔走回屋里,心想:肯定是昨天中午嘴馋,在学校门口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一会儿,赵玉弯着腰,捂着肚子进来。杨帔赶紧让女儿躺下,给她盖好被。再关了
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杨帔有个不好的毛病,睡到半夜,如果被什么吵醒了,便会再也睡不着,只能
看天花板数数。以前赵有在家的时候,如果半夜醒了,杨帔会把身体挨着赵有,还
能沉沉地睡过去。可是现在赵有不在家,杨帔便无法再入睡。空荡荡,心里若有所
缺。晚上,恐怕又要眼睛发涩了。又是一会功夫,赵玉又起来了。杨帔赶紧打开灯,
"还要去呀?"" 嗯" 赵玉说着,便下了床,刚走到挂睡衣处," 哗 "的一声,又拉
了一地。满屋子臭不可闻。赵玉看着自己拉了一地,似乎有些发呆,看了眼杨帔,
杨帔有些恼火," 怎么又拉地上了?""我也不知道,一拿睡衣就想大便" 赵玉怯怯
说着。杨帔起来," 你快去厕所,别站着发呆" 。说完后,又开始收拾。等赵玉再
回来,杨帔已经拿了个盆放在地上," 再想大便,就在屋里,省得又忍不住。" 赵
玉答应着,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这一晚,赵玉又起来了两次。清晨,杨帔做了粥,
叫赵玉起来吃饭,可是赵玉说不吃,杨帔想,坏肚子饿一顿也好,清清肠子。便没
强让赵玉吃饭。到了上学时间,赵玉还没有起来。杨帔说:" 赵玉,起来,上学了
"。"妈,咱们上医院吧,我难受" 杨帔一听女儿这样说,心里咯登一下。女儿赵玉
是最不愿意上医院的。她怕打针。可现在她竟然自己主动要求上医院。杨帔想,可
能她疼得太厉害了。便说:" 好,你起来。我陪你去""妈,你背我去,行不行?"
杨帔一听这话,心里更加不安,赶紧摸了下女儿额头,天哪,这么烫。她二话没说,
背起女儿下楼了。杨帔原来和赵有在学校分得的房子,在赵有临走的时候,单位下
了命令:如果你要拿走档案,便得把分给你的房子交上来。如果不交房子,就不给
档案。赵有不知道日后会有怎么样的际遇,刚刚下海,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他执意要拿出自己的档案。杨帔虽然觉得反正已经下海的人
了,档案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赵有的心思她也明白,毕竟放下铁饭碗走向社会,
心里没底,所以,丈夫拿档案,她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房子交出去了。没了房子,
杨帔只好四处租房住,好在她以前和赵有刚结婚时,也是租房住,所以,倒不觉得
怎么样。这次,她租的是四楼的一间房子。背着女儿从四楼走到一楼,杨帔一身是
汗,腿都有些软了。站在一楼大门口,感觉女儿在后背上软做一团,杨帔不忍心把
女儿放在地上,便强撑着背着女儿,站在路口打出租车。到了医院,排队挂号,排
队抽血,排队化验,排队等结果,一直排下来,竟已是十点多钟。赵玉无力地靠在
杨帔身上,医院里的一切,令杨帔心里非常烦燥,总算等到了化验结果出来,是"
中毒性痢疾" 。拿化验单的那个护士象看怪物般看着杨帔,竟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
体。杨帔心想,他妈的,缩什么呀,等我给女儿看病回来和你握手。匆匆领着女儿
去看医生,医生倒是很干脆:" 去传染病院,我们这里不收传染病人。""大夫,能
不能先给我女儿打一针退烧,我怕她烧得太厉害。""你别在这里说了,快去传染病
院吧,我们不给传染病人打针,你的孩子都快烧休克了,你再不去,她就烧坏了。
"杨帔别的不知道,但还是晓得孩子发烧最容易烧出脑炎,她非常害怕女儿真烧成那
样," 大夫,那您先给我女儿打一针吧,打完我就领她上传染病院" 。" 你别再罗
嗦了,快走吧,你女儿是传染病,我们不能给她打针的" 那大夫有些不耐烦。杨帔
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她想了想,背起女儿便下楼了。
又是一个三楼,待把女儿背下来,杨帔膝盖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她背着女
儿站在路旁,一手护着背上的女儿,一手急急地挥着打车。" 知道传染病院吗?去
传染病院" 杨帔对出租车司机说着。她并不知道传染病院在哪里。" 是住院还是看
病?" 司机问杨帔。" 住院……" 杨帔本想和司机说女儿的病,可一想到刚才那护
士的表情,大夫的神态,她怕司机知道了不拉她们娘俩,便没有多说什么。而且刚
刚抱女儿上车时,她发现,女儿裤子已经湿了,看来,女儿又忍不住了。她小心地
抱起女儿,让女儿坐在自己腿上,这样,既便渗出点什么,也不会弄脏人家的车。
杨帔这半生,不能说经历了什么大事大非,但她有这样一个感觉,似乎关键处,总
会有好人出现。事事如此,回回一般无二。尽管杨帔没曾祈盼过什么,也没时间去
祈求过什么,冥冥中的老天却总能看到杨帔的困境,并伸出友爱的手。每次事情过
后,杨帔都觉得上天对自己真的不薄,她感恩,她图报,便也渐渐地养成了一份博
爱的心。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似乎看出杨帔的急和不安,他竟直接把
车开到住院处的一个偏门口:" 从这里进去,走小门,就可以直接到住院处。不用
绕弯" 此时此刻的杨帔,听着这几句话,差一点儿就哭出来。她心里很感激这个陌
生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这样的几句话。看着司机的脸,真诚地说了一声:
"谢谢你师傅"。声音就有些哑了。她低下头把已经准备好的车钱放在车窗台上,急
急地背着女儿下车。刚走到门口,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大夫," 大夫,去
住院处怎么走?""谁看病呀?" 那大夫和气地问。" 我女儿,得了中毒性痢疾,应
该先去哪儿看?我女儿都已经烧得很厉害了!" 那大夫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跟
我走吧,直接去病房点滴吧。""谢谢您大夫!""把化验单给我看看" 背着女儿,跟
着大夫直接到了病房,那大夫竟然是那个科的主任。她交待护士给女儿点滴……。
听着她的声音,杨帔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终于到了解放区,松下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陪着女儿点滴,灌肠,拿着吊瓶上厕所,然后再打车回家。这样几
天过去,女儿渐渐能说话,能吃东西了。杨帔的心才算落地。这期间,杨帔也曾给
单位打过电话,说女儿病了,要住院护理。领导倒是说了句:" 有事吱声呀" ,便
不再问什么了。杨帔还曾给一个朋友打过电话,告诉他约好的时间要改变一下,因
为女儿病了,那个朋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只说了句:" 好吧,等你女儿病好
了再说" 便没了下文。放下电话,杨帔的心里比初春的天气还冷。她蛮期待那个朋
友会说些安慰的话,支持的话,甚至能来帮她一下的话。但是,那个朋友什么也没
说,什么也没帮她。至今,杨帔仍然不解:那个朋友为什么会如此冷地对待她。两
个人的关系冷了下来,杨帔对他的好感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不愿意再多
想。也因为他的冷,杨帔竟然再也没有勇气打电话找任何一个同事帮忙。杨帔怕极
了那种冷漠,怕极了再被人拒绝后的那种虚脱感。她想,如果这是命里注定要我受
的,那我就自己受着吧,不信会挺不住。
女儿这一次病,着实把杨帔折腾得不轻。传染病就是传染病,虽然杨帔格外小
心,但她自己也还是开始拉肚了。她知道,现在的她,是不能也象女儿一样倒下。
通过给女儿点滴,杨帔也知道,原来点的都是黄连素,灌肠也是灌的黄连素。于是,
她买了一整瓶的黄连素,上面说一次吃二粒,杨帔自己给自己下药方,一次吃五粒。
刚开始二天,五粒也止不住,杨帔又给自己加到六粒。她想,要是肚子里没东西,
就不会有什么可拉的,于是,她便不吃饭,只喝水,实在晕,就在水里加一些糖,
这样竟然在第三天的时候,杨帔上厕所的次数明显见少。杨帔对自己给自己当医生,
自己给自己下的这个处方之准确自豪了很长时间。虽然她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医
生,但她想:如果自己是个医生,一定会救活许多危急的病人。" 几天不见,你怎
么好象瘦了一圈?" 杨帔再上班的时候,同事这样问她。" 是吗?真高兴,我就愿
意听这样的话,天天这么对我说。" 杨帔笑着,轻松地和同事调侃着。仿佛没事人
一样。可是到了夜里,她回顾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她在日记中写下了,我不是一个
弱不禁风的女人,但有时,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小女人。我真想有个男人的肩膀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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