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饭前,我了解到更多有关拘役队的情况。 拘役队是市公安局办的一所服刑人员监管场所,关押余刑在一年以下的已决犯。 虽说只收一年以下的犯人,实际上一年以上,五年以上,十年以上,甚至刑期在十 五年的同样接收,这就需要看关系了。刑期在一年以下的犯人到这里来的确是服刑 的,通过关系,花了钱来这里的就大不一样了,他们到这里是来疗养的,来度假的, 来享福的。他们来这里可以什么都不干,或者邀几个人赌点钱,或者到不远的雅安 镇寻欢作乐,或者干脆回家住上一段时间。拘役队犯人一致认为,这是全国最好的 监狱。前几年每年有两次减刑,这两年和法院的关系有点不融洽,减刑的事才搁在 一边。 拘投队是坐牢的好地方,这里没有武警,没有高墙,没有皮鞭,没有管教。不 开会,也不学习,把本职工作干完,就可以休息。这里有十多个小组,劳动时间和 劳动强度都不一样。拘役队分几个组,生产组主要工作是组织学员加班突击,搞点 修缮施工,采购零星物品,有时作点宣传教育,这些事每月加起来工作时间不足二 十四个小时。值班组有四五个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晚上查夜。后勤组有两个人,负 责收发报纸,洗烫干部的警服,打扫干部的室内卫生。卫生组有五六个人,主要工 作是室外环境卫生。果木组有四五个人,负责草坪修剪,树木管理。汽修组有三四 个人,主要修理干部的汽车,有时也搞点管道维修。花木组是市公安局投资搞的, 向市局提供观赏花卉;泥工组作一些修修补补的修缮工作;酒房生产白酒,酒糟用 来喂猪。白酒产出后要拿去卖,这样就有了销酒组。销酒组是最自由的组,平时不 在拘役队,都在外面销酒,每星期四上队里报到一次。他们每人每月要销一千斤酒, 市面上一斤包谷酒零售买一元二角钱一斤,拘役队给他们的价是一元五角钱一斤, 如果他们批发给别人,一斤酒要贴上五角多钱,一个月要贴五百多元。也就是说, 一年花上六千元,就可以买到自由。猪房一年喂有百十头猪,少部分供看守所在押 犯人食用,多数的猪则在春节时宰杀,分给干部。农业组种植蔬菜,供看守所的犯 人食用;大食堂为犯人做菜饭;小食堂为干警做饭菜,刘胖子就在小食堂。 拘役队共有干警七八个人,除队长吉昊然,内勤夏凤山,还有副队长孙君才, 干警苏乾成、田世翁、段剑祥、翁绍义。每天有一个干警值班,其余的想来就来, 不想来就不来,所以拘役队很少看见干警的身影。 服刑人员在这里被冠以一个模菱两可,顺耳好听的名字:学员。这种称呼,可 以认为是驾驶学校的学员,可以认为是警校的学员,还可以认为是党校的学员。很 多学员白天不在拘役队,晚上九点钟点名时便来了,点完名以后又“放鸽子”回家。 在拘役队路口,每天停着十多辆摩托车,为学员提供极大方便。 我到拘役队的第一顿晚餐是在大食堂吃的,在开饭前我还不知道怎样吃,是与 食堂的犯人一同吃呢,还是自个打饭吃,或者到警校旁的餐馆去吃。我正在犹豫时, 罗跛子叫人来找我吃饭。菜很丰盛,还有啤酒。罗跛子和孙韬要我和他们一锅,我 爽快答应了,并掏出两百元给孙韬,作为初来咋到的请客费用。 孙韬虽然不是大食堂的组长,所有事都是他说了算。孙韬原来是工商银行小河 分理所的一名工作人员,因与其父孙玉田合谋贪污,被判六年徒刑,现在父子俩都 在拘役队,父亲在销酒组,孙韬在生产组。孙韬不假外出两个多月,前几天刚回来, 被下放到大食堂。罗跛子也在大食堂,他从不做事,有时掏点钱给大家改善生活。 晚上九点钟,吊在大树上的那块废钢敲响了,拘役队的学员三三两两朝队部跑 来,每天一次的点名开始。 这是我下监后的第一次点名。 不知不觉,院子里集中了百十号人,白天人不见一个,晚上却冒出这么多鬼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晃晃悠悠,确实象鬼。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否以鬼称呼犯人。 今天是吉昊然值班,他站在台阶上,环视一眼下面的学员,提高嗓门说道:现 在开始点名。 队伍没有经过整训,高矮不一,长短不齐,乱七八糟,有的东张西望,有的窃 窃私语,有的嘻笑打斗,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秦老三,他笑着和我 打招呼。 吉昊然并不在乎队形,他逐一照单点名,在的答声“到”,没在的,由班组其 他人回答。有的答公差,有的答看家,有的答加班,还有的答请假。细算下来,还 有二十多人未到。 点完名后,吉昊然接着训话: 现在,我要通报大家一件事,这件事和毒品有关。 全国都在禁毒,益阳市也在禁毒,益阳市的毒品缺货,找不到地方买了,你们 说说,在哪里才能买到? 对于吉昊然的问话,众学员感到很好玩,他们嘻嘻笑成一片,不好回答这个问 题。 确实不好回答,那有公安问犯人哪里有毒品卖。 你们大胆地说,不要怕,我不是要买毒品,我只是问问那里有卖,我不收你们 的监。 学员们更是嘻哈打笑,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拘役队有卖! 大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奇怪,甚至还随声附和。 这真是个和谐团队,没有纪律,没有制约,有的只是轻松与欢快。我想,在全 世界所有的监狱里,不一定有这样的开明。 吉昊然大声说道: 说得对,拘役队有卖,就在我们拘役队。 可能你们也看到了,最近轿车,摩托车频繁出入拘役队,象风一样,来了又去, 去了又来,他们来干什么,不是探监,是来买毒品的。益阳市的毒品缺货,只有拘 役队保证供应,这些药鬼全跑到拘役队来买药了。 拘役队是什么地方,是监狱,是犯人服刑的地方,是劳改场所。现在,这个严 加警戒的地方,成为毒品的集散地,成为毒犯的大本营,成为益阳市毒品供应中心。 人们常说,台风的中心是最安全,最保险。我看这句话倒是没错。有些学员, 自以为已经坐牢了,什么都不怕了,如果发了,至多不过收监,这样的想法是大错 特错。那些贩毒的,不仅要收监,我们还要报检察院,要加刑。 这些人不仅卖到益阳,还卖到看守所,他们利用给看守所送饭的机会,把毒品 也送了进去。今天我们就抓了一个,这个人是大食堂的,是他把毒品带进第二看守 所,被里面的犯人供了出来。现在,把他押上来。 被押上来的这个学员,就是下午为我找床板的热心人,几个小时的功夫,他又 要被投进看守所。 我想到我被关押的看守所里,毒品为什么这么猖獗,就是有了这样的通道。 我在社会上从未看见毒品,更没有看见别人吸食毒品。来到看守所、监狱,反 而看见和接触到毒品。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地方可是重兵把守,公检法成堆的地方 啊。 点完名后,学员又象鬼一样地消失了,有的回自己的住地,有的呢,放鸽子回 益阳了。 今晚大食堂照例要开会,因为来新鬼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刚从泥工组调来的 黄荣。刘胖子也属大食堂管,也要参加开会。我问刘胖子,这里的规矩严不严,是 不是今天晚上要过人。刘胖子说,规矩那里都有,就看对什么人,你不会遭过的, 一是杜鹃坡看守所来的老鬼在这里撑起,二是夏凤山亲自打过招呼,谁敢动。 果然,他们说我年纪大了,免了,对黄荣打了二十棍。 黄荣是从泥工组调到大食堂,组与组之间的调防也免不了过规矩。锄把粗的茶 子棒,打二十棍真是难以招架。据说,这是杀威棒,不管你到什么监狱,分到什么 监室,下到什么组,都难以幸免,庆幸的是,我在监狱十五个月,居然没有受皮肉 之苦,靠的是什么,不是因为我面目慈善,也不是因为我上了年纪,而是靠钱,有 钱能使鬼推磨。 打完黄荣后,班大燕安排我的工作,他说,我由于年纪大,不便作食堂里的工 作,就叫我负责大食堂七、八个犯人的伙食,早上去雅安镇买菜,把一日两餐的菜 饭弄好就行了,不用洗碗,一天工作也就是两三个小时。至于伙食费,每人每月出 五十元,这些钱主要用于购买食堂里没有的菜。 监狱有句谚言:只要在食堂,不怕刑期长。在监狱,最首要的是饿不死有饭吃, 如果吃得饱吃得好那就算是小康了。照此比较的话,我应该算是提前跨入了共产主 义。在大食堂,米、面条、油、调料都有,不用去买,一个月要杀一两次猪,我们 可以把猪肉留下来存在冰箱里慢慢吃,农业组种有蔬菜,基本生活是有保障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