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拘役队除了农业组以外,其它的组都相距很近。农业组共分为四个小组,分布 在方圆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每天晚上到队部点完名后,犯人便返回各自的住宿点。 夜里十二点钟左右,按规定值班干部要到各住宿点查夜。 查夜是不定时的,有时一个星期去两三次,有时一次都不去,有时干部带着值 班组的学员去,有时只是值班组的去,生产组的偶尔也去。 在拘役队,生产组管各个组,包括值班组,可以说权利最大。实际上值班组的 权利最大,因为晚上多是值班组查夜,哪些犯人放鸽子(这里的放鸽子与看守所的 放鸽子不同,这里的放鸽子是回家),哪些犯人吸毒,哪些犯人留宿妓女,值班组 的清清楚楚。为了宠络值班组的人,各组的犯人们也得维好这个关系,无非是送烟 送钱送白粉,值班组收下后,也就私下摆平。 段干也知道值班组的所作所为,他不想处置,因为值班组的犯人都是有关系, 有来头的。他值班时,很少叫值班组的一同去查夜,要么叫上我们,要么,他提着 一根小棍,自己一人去查夜。 这天晚上,他叫上我,还有后勤组的李宪波,我们三人去农业组查夜。 月色很好,近处的田土,远处的松林,更远处的山,全罩在一片幽兰色的月光 之中。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我们在田埂上行走的脚步声。露水开始 降临,它结在草上,近看亮晶晶的,闪闪欲堕,隔远看去,白茫茫一片。 景色真好,美得动心,静得迷人。 我们查了几个点,有两三个学员放鸽子回去了,其他的没发现有什么,作了记 录后,我们去最后一个点。 这个点设在松林坡上,四周看不见一间房屋。前面是大片土地,后面是黑压压 的松林,风起时,发出低沉而令人恐怖的涛声。 屋内已熄灯,站在屋外都能听到里面的鼾声。段干用棍子敲敲门,没有反应, 再使劲敲,仍无动静。李宪波见状走上前去,用手猛拍门,大声喊道:快开门,快 开门,段干来查夜了。 屋里的灯亮了,又折腾了一阵,门才吱呀的打开。 屋内才七八个平方米,摆放着三张高低床,地上一片狼籍,葵花壳黄果皮糖果 纸香烟头到处都是。 段干说:都睡死了?怎么这样慢?“ 报告段干,白天太累了,真的没有听见。 一个学员回答。 段干用棍子翻了翻地上的垃圾,问:这是谁吃的。 我吃的,段干。 睡在上铺的付强说。 人都在? 人都在,段干。 付强抢着回答:我们这里住五个人,五个人都在。 段干对付强喝道:你下来! 付强不愿下来,他说:段干… 段干发火了:给老子滚下来?你懂不懂规矩,老子站在下面,你睡在床上给我 说话。下来! 付强立即跳了下来,全身赤裸,连内裤也没有穿。 床上还有人没有? 没,没有人。 有没有!段干严厉地问道。 没有!付强肯定地回答。 真的没有? 段干边说边走上前,用棍子挑床上的被子。只听得床上发出哎呀一声清脆的叫 唤。 下来!段干喝道。 一个全裸的女孩露出白色的肌肤。 都穿上衣服! 段干说完转身走出门外,我们也跟着出来。 隔一会儿我们走进屋,全部人都起来了,都穿好了衣服。 段干既不看也不问付强和那个女孩,他问其他四个人: 你们四个今天晚上吃药没有? 这个药是指白粉。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真的没有吃。 那你们看见他吃没有?段干用棍子指指付强。 付强急忙申辩:我没有吃药。 段干说:我现在没有问你,等一下才会问你。 那四人也都说没有看见,因为白天劳动累了睡得早,真的没看见。 段干也就不多问,叫四个学员早点熄灯睡觉,明早还要干活呢。然后押着付强 和女孩回队部。 在队部办公室,段干叫我作笔录,审讯付强: 从头到尾的说来,是怎么一回事。 付强结结巴巴地说,傍晚收工吃完饭点完名后,他去雅安镇买烟买水果,回来 已经很夜,他看见一个女孩站在路边,说太晚了不敢回家,想在他们这里住一晚, 明天天亮就回去,于是他便留她住下了。 这样的谎撒得实在太离谱了,不过也没有更好的谎可撒了。 段干没有去戳穿这个谎言,而是问道:吃药的事你说说,白粉在那里得的? 付强连声说:段干,我真的没有吃药。 段干冷笑一声:你当我是憨包?我什么都不知道。由你来编,由你来哄。屋子 里面的垃圾是什么,全是证据! 我一见地上的黄果皮和糖果纸,就知道肯定有人吃药,吃药的人都喜欢吃甜食。 再一翻动垃圾,看见裹成一团的香烟锡皮纸。这还有什么说的,不用说了吧。你们 屋里的五个人,就你一个人吃药,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从你光腚啷当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床上还有人。吃药的人都是和衣而睡,如果脱得精光,那一定是有事。 付强不说话了,把头垂得低低的。他是知道今天的结局,那就是收监。 在段干的追问下,付强说了点实话。他确实是在点了名后去的雅安镇,买水果 时,看见这个女孩。他一眼看出这个女孩也是一个药鬼,还是卖淫的,于是,两板 白粉便把她叫上了床。至于是谁给他的药,他死活不说,只说在雅安镇得的,是谁 卖给他的便不知道了。 段干也问了女孩,这女孩确实是卖淫的药鬼,住雅安镇,与付强素不相识,药 瘾发后便跟着上来了。 当付强在笔录上按下手印后,段干作出了收监的决定。 付强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段干,饶我这一次吧,没有下一次了,真的。 段干说:其它不用多说了,今晚肯定收监。明天我问你们组长,看你在农业组 表现好不好,如果表现好,十天半月接你出来,我来接你。如果表现不好,那就等 着下监吧。 对于段干精细的观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我从内心折服。 至于那个女孩,段干叫我把她送出监区就行了,最多送到路边。让她自己回去。 这样的女孩,脸不要命不要的,不用管她。 这种药鬼兼卖淫女,有雅安镇很多,她们一般不坐守,都是主动出击,要价特 低,一般一二十元就行了,如果急了,五元钱,或一小包药都行。她们的服务对象 主要是拘役队的学员和看守所可以外出的劳动号。试想一下,这些人至少有二百人, 需求量还是比较大的。办事地点多是野外,如树林中,铁路边,草地里,岩石下, 也有把女人带回居住点的,就象付强。 卖淫女中也有不吃药而卖低价的,她们多数是当地农民,年龄在三四十岁,如 果一天有十元钱的收入,对她们来说是皆大欢喜。另外价格稍贵一点的,三十到五 十之间,在房内交易。 当我把女孩送到路边时,远远走来一个人,走近一看,是王贵平。 王贵平形色匆匆,我猜想,肯定药瘾发作去找药去了。 他看见我和这个女孩走在一起,迟疑了一下,擦肩而过,一会,停顿一下,又 转身追上这女孩。 他把女孩拉到一边,叽叽咕咕说起来。 他们肯定是老相识,肯定是谈药,我转过身,大步流星返回。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