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乾成预言,潘处长吉队长马上就要滚下台。果然,他的预言成为了现实,吉 昊然不仅撤了职,下了台,还被检察院以玩忽职守罪立案侦查。夏凤山则以贪污罪 拘捕,关押在武章看守所。 昔日的管教干警成为今天的阶下囚,和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 这件事还得从市局预审监管处(也称四处)说起。 99年3 月,四处从益阳市区搬上来后,领导班子作了调整,潘处长下了,顾处 长坐上第一把交椅。一朝君主一朝臣,接下来,就要撤换中层干部。拘役队队长的 位置引起很多人的觊觎,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苏乾成和翁绍义。 一连数天,苏翁二人总是跟随顾处长左右,一会儿反映情况,一会儿提供线索。 现在,他们把焦点放在对吉昊然和夏凤山的身上。他们想在这场斗争中力拔头筹, 弄一个队长或副队长当当。 吉昊然涉嫌玩忽职守,他任队长期间,请假未归,不假外出,脱逃的犯人达三 十多个,至于哪些是请假,哪些是脱逃,他根本搞不清楚。另外,通过调查,有些 犯人是有人无名,有些又是有名无人,有些是既无人也无名,很多卷宗档案只剩空 袋,里面的材料不翼而飞。夏凤山涉嫌贪污挪用,入队学员家属交纳的保证金有多 少人是多少钱不知道,另外,销酒款,囚犯经费一片混乱。 后来,吉夏二人消失了,他们受到检察院立案调查,吉昊然取保候审,夏凤山 被拘捕。 当时的拘役队,群龙无首,唯有苏乾成上窜下跳,一会儿传询犯人,一会儿收 集材料,一会儿写整改方案,一会儿订规章制度,他成了拘役队最忙的人。 我们当时在想,他可能要当队长了,或者要当副队长了,我们暗暗祈祷,千万 千万不要让他当队长,就是副队长都不要让他当,否则,我们犯人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们甚至约好,如果他当上队长,我们就集体脱逃,跑到法院检察院,跑到司法厅, 把我们脱逃的原因和他虐待犯人的事实向司法部门揭露,让他当不上队长。我们又 从苏乾成本人的条件比较,他四十多岁,初小文化,现在干部提倡年轻化,专业化 吗,就凭他的这两个条件,绝对当不上队长。 为了当这个队长,他的一只脚残疾了。 那天是他当班,他把一个仍在贩毒的学员周德龙反绑着双手押回队部,刚一下 车,周德龙嗖的一下往前跑,边跑边挣脱绳子,然后从五米多高的堡坎往下跳。苏 乾成拔脚就追,看着高高的堡坎,他犹豫了一下,大概是队长的位置在呼唤着他, 他鼓着勇气也跟着跳了下去,周德龙倒是象兔子一样跑没了,苏乾成再也起不来。 经诊断,胫骨粉碎,医治了半年,仍然落过终身残废。队长的职务也落在了他人头 上。 照理说,苏乾成是因公负伤,也应该象英雄一样受到欢呼,事实却不是这样, 不管是干部还是犯人,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干部说:他不是立功受奖,而是 应该追究责任。绑得好好的犯人在他眼皮底下脱逃。 我们呢,就象欢呼中国足球冲出亚洲一样庆贺他落下残疾,但是我们不敢明言 表露,只能表现一副很关心的样子:现在苏干的腿怎么样,好些了吗?告诉他,要 好好休息,不要下地活动。要多喝骨头汤,含钙片。 个个心里头都在说:苏乾成啊苏乾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也会有今天。 趴下了,别站着。 翁绍义也想当队长。 翁绍义白白净净。在拘役队,他的文化程度最高,警校毕业。他也暗自将自己 与拘役队的干部作过比较:吉昊然和夏凤山就别提了,孙君才尽管现在是副队长, 但是年纪太大,有五十多岁了,再说,他和吉昊然是穿一个裤裆的人,有些帐目也 很糊涂,需要审察;苏乾成呢,没有文化,管理粗暴,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别看他 对顾处长簇前拥后,没戏;段剑祥呢,各方面倒是挑不出什么来,但是论年龄,论 学历,没法和自己相比;田世翁和吉昊然夏凤山是一伙的,四处不是不清楚,再加 上他不会在领导后面拍马屁,对权力也不十分感兴趣,他的可能性更是小。算来算 去,非本人莫属。 象苏乾成一样,翁绍义没有什么朋友,和其他干警的关系处得也并不好。他经 常找我,要我陪他去办事,去查夜,我无可柰何跟着他到处转。能和干部混到这种 程度,是很多学员的奢望,我很不愿意,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做我的事,不 被其它人和事打搅。当时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调到烟库,朱老七就在烟库。烟库基本 上没有什么事,一道铁门锁上,与外界隔绝。那样,我就可以成天搞电脑,画画, 写书,我要利用这几年的时间,有所作为。 可是不行,我还得留在生产组,在众目睽睽之下捱日子。 那段时期,我和翁绍义的往来最多,他有事没事都来找我,向我炫耀他与顾处 长的关系,向我炫耀他的经历。说实话,他对我所说的一切我都没有认真去听认真 去想,我明白他的目的:要我办事,向我借钱。 现在我相对自由多了,我要为我的冤案申诉,我要收集相关的证据,我想到了 翁绍义,想利用他的这个身份,和我一同取证。 他沉思了一会,便满口答应。 要收集我无罪的证据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与程平的合作,只有两个人知道,程 平与李新维。他们决不会给我作证。现在我想收集的是被绑架的证据,如果证据齐 全,罪名成立,可以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即使我翻不了案,也决不让程平好过。 在整个绑架事件中,我细细算来,能收集的证据只有两个,一个是在绑架中我 受刀伤后,程平叫来当地诊所的医生为我缝针,要找到那两个医生。另一个是李新 维送我去天呈酒店养伤,去酒店复印一份当时的住宿登记。 结果大失所望。在天呈酒店倒是查出了我的住宿登记,酒店管理人员不给我出 任何证明,甚至包括复印这份登记。必须有公安机关的公函才给办。尽管翁绍义亮 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至于那两个医生,更是大海捞针。一年半过去了,黄山冲发生了很大变化,那 附近没有一个诊所,更看不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我们只得悻悻而返。 一天,翁绍义对我说: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 我做梦都在想,谁愿意在地狱,虽然不怎样受折磨。 如果你想,十五天之内你便可以出去。他神秘兮兮地说。 我惊奇地望着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五天,使的什么招法。 立刻,我想了很多。是不是他与顾处长关系好,叫我出去销酒,如果这样,也 很好;或者他能搞到假病历,通过这个渠道把我弄出去,再不然就是用钱买刑期, 一万元一年,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出他有什么高招。 我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该不是拿我取乐吧。 我什么时候给你开过玩笑,这是很认真严肃的事。 过程复杂不?比如说如何操作?还有,要花多少钱? 过程一点都不复杂,一分钱都不花,只要你愿意,按我的要求去做就行了。 我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来,那里会有这样的好事:那么,你告诉我吧。 今天不能告诉你,明天,我带一件东西给你看后再告诉你。 第二天,他神情虔诚小心翼翼从包里面捧出一件物品,这是用一块黄布包的一 本书,他轻轻地打开,一本薄薄的已经发黄的书呈现在我眼前,书名是《金刚经》。 我伸手要去拿,他制止:先净手,净完手才能动。 洗手称为净手,他真是把自己看作佛门子弟。 然后,他告诉我十五天即可出狱的秘诀: 每天,你要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打座,盘脚坐在床上,心如止水,气沉丹田,口 中念南无阿弥陀佛,不出十五天,你便可以出狱。 真的会有这样灵,我不相信,我向来是无神论者,坐牢也许会改变我的信仰、 观念、精神,但要使我从无神论到皈依宗教须有一个相当的过程,我做不到,也不 会去做。这时我想起了王新华,在他突然跪地的瞬间,得到了释放,还有周礼发, 他用心念佛后,一个月时间就被释放,这是我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事。 天宇间,是否真有点拨人事的神灵? 我将《转法轮》一书递给他,问:这本书怎么样? 这是听到我在北京的朋友介绍后,我到街上买的一本书,我买这本书的目的, 并不是想从这本书里面得到什么,而是想通过这本书,解决我心中的一个疑惑:为 什么这些高学历,高智商,富有个性的人,怎么会迷恋于这本书,把自己的终生托 付这一信念。 翁绍义对这本书不以为然,他说: 先不说法轮功怎么样,要建立自己的信仰,必须追本溯源,这样才能得到真传, 才能修成正果。佛教中《金刚经》是语言最精,法力最大,影响最广,效果最好的 一本书,要一遍一遍地读,一道一道地想,读熟读精能背,那么你的思想境界和人 生追求就会和常人大不一样。你首先要舍弃的是执着心,不是让你不思进取,虚度 时光,而是让你量力而行,保持心态的平和。你要好好去领会。 我顿时觉得翁绍义高大起来,他的训导证实了我的结论:有信仰的人的确与众 不同。信仰是人的最高的追求,信仰之所以被人们信奉,除了不乏高尚的动机外, 其中也不排除受某种利益所驱使。 翁绍义以后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他不仅有损于警察的形象,还有损于教徒的 形象。如果信教,应该是不为名利所役,不为金钱所动,不为人情所惑,不为是非 所忧。 翁绍义勾引并奸污了学员顾春怀的老婆,他向很多学员借钱,不借设法夹磨, 借了有借不还,他也向我借了四百元,以后再也没有提起。 顾春怀一封举报信寄到了四处纪检办,查证落实后,并没有追究翁绍义的法律 责任,只是劝其离开公安队伍。 这样的处理是否公正,不得而知。在《刑事诉讼法》和《监狱法》中有明确规 定:在押人员和服刑人员的婚姻受到法律保护。至于保护到什么程度,司法人员会 作出五花八门的解释,最后的结论就是一句话,服刑人员的婚姻并没有受到法律的 真正保护。不久,顾春怀和他妻子离婚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