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擦黑时,监狱开始收风,犯人要从风坝进入监室,锁上监室门,直到第二天 早上放风。 各监号的犯人整齐地排成数排,静等干部的来到。 一听到门绊的响动,门还没打开,干部还没跨进风坝,已有整齐响亮的欢迎词 恭迎: 干部好!干部辛苦了! 值班干部进了号子,犯人便一二三四地报起数来,劳动号急匆匆地跑进来,给 戴脚镣的死鬼紧镣。这是每天收风时必须做的,预防脚镣的镙丝松动,发生意外。 核对完人数后,全部人员回到监室内。 花子们仍然重复着白天的动作:坐在万人坑的两侧,左手搭着右手,眼睛直视 前方,一动也不能动。铺上的也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或下棋,或看电视,或小声 聊天。 我在第二天晚上就被调到岛上,我的铺位从万人坑转到岛上,睡在二铺刘胜林 和三铺小祥的中间。刘胜林又执意要我睡二铺,他知道,我睡在前面只是或迟或早 的事。 虽然都是坐牢,但是睡在上面和睡在下面绝然不同,感觉好极了。 躺在宽绰的岛上,我可以任意翻身,想翻左面就翻左面,想翻右面就翻右面, 我可以坐起来,背靠着墙,俯视万人坑里花子们的插刀片,还可以抬着头,看正对 着我的电视。渴时枕边还有一瓶水,这是警卫给我准备的,困了把被子拉上来盖着 头呼呼大睡,这是多么惬意。当然,这样的苦中作乐是与花子作比较得到的。同样 在一个牢房,他们还在坐另一种形式的牢,还得忍受诸多人为的痛苦。人要会比较, 在什么环境,什么时段,和什么样的人比。比较的目的,是使心理得到调整,心情 得到舒展,心态得到释放,不要比得一肚子的气,和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容易满足现状的人,在这种特定环境里又能怎样,随遇而安,到什么地 方说什么地方的话。在这里,我只能和这些平时最遭人痛恨的人摸爬滚打在一起, 彼此间称兄道弟,同悲伤,共欢乐。忘掉自己的过去,过去的荣誉和成就,过去的 地位的权势,过去的富裕和欢乐。但是唯一不能忘记的,是自己的本质,同流不合 污,不管到那一天,即使上山了,也不能丢下。我也许难以选择自己的生活环境, 但是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无论在顺境,逆境中都应该这样。 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搁在门的上方,杂音大,图像模糊,而且很不稳定, 这是我们了解外界的唯一窗口。 每天晚上收风回监室后,除了下棋,我们便躺在铺上看电视,电视屏幕很小, 近的相距三四米,远的有七八米,讯号又不好,我们多是看一点新闻,其它几乎不 看。 在电视里,我时常看见省委书记刘山云,在荆州新闻和益阳新闻里,几乎每天 都有他的镜头。 刘山云一脸的赘肉,又黑又浓的头发一丝不苟梳向后脑,看上去就象一个大嫖 客。他在电视里不是作报告就是四处巡察。我对他极为痛恨,我的坐牢与他有相当 的关系。刘山云是程平的表妹夫,程平就是通过这些人来整我的。 我很看不惯刘山云作报告的那个样子,黑油油的大奔头梳得油光水滑,廉政反 腐的口号喊个不停,不知道底细的人,绝对认为他是清官,我并没有他受贿的直接 证据,从表象上看,与商人频繁接触,称兄道弟,认干爹干妈的官员,绝对清不到 那里去。 除了电视之外,看守所也经常放录像,也是由劳动号的放,一有机会,放录像 的劳动号就开始一个号子一个号子走访了。 这里所说的机会,是指晚上十点钟以后,值班干部基本上休息了。 在杜鹃山看守所,晚上是一个干部一个医生值班。医生从不管事,干部则有干 部的事,或喝了点酒,或找犯人捶背按摩,或下棋,或睡觉,或和女犯聊天。 我们快要睡的时候,巡风道上过来一条人影。 阿灿,今天晚上看不看录像? 来人是劳动号的老何,他是看守所副所长的亲戚,专管录像室和订菜,白天要 烟的那个就是他。 他扒在巡风道的风窗上,问阿灿。 阿灿仰起脸说:怎么不看,老子交了钱就得看。 你交了钱的录像我已经放给你看了,现在放没有交钱的录像。 号子里的电视是有偿服务,每个号子每月一百三十元,无论看还是不看都得交, 直接从犯人的接见费中扣除。这是一种强制性的买卖,在鸡脚杆上剐油,我为狱方 的这种作法感到悲哀。 阿灿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装糊涂: 老子一个月交一百多元钱,就是看电视看录像的,不管是什么录像,你给老子 放来就是了。 你不要给老子装憨,现在要放的,是三级片,日*的。 刘胜林插话说:是不是和狗和马搞事的碟子,我们都看烦了,恶心! 老何说:不是那张碟子,昨天才买来的,美国大片,一个女人和四人男人搞事, 那女的奶子有这么大,搞起来太爽了。 小祥说:你先放,以质论价,确实好看我们会给你的。 阿灿白了小祥一眼,说: 你拿什么给他,拿你的屁眼给他? 就是对待岛上的这两个,阿灿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有一句无一句的,该说该 骂决不含糊。 小祥干笑一声,小声说: 放完以后给不给,给几包是你的事,哄哄他。 你当他是憨包?坐牢的有几个憨的,个个都是自作聪明的。 阿灿不象小祥一样喜欢耍滑头,不管什么事,说了就算数,说是什么烟就什么 烟,说几包烟就几包烟。 老何又说: 你不看你也要为其他人考虑,别的人想看嘛。 为别人考虑?哪个为我考虑,现在谁不为自己考虑。 真的好看,那个* 前面插一根后面插一根嘴里叼一根手上还玩一根,太过瘾了。 听见老何的诱导,阿灿身上有点不自在了。平时在家里和老婆一星期得几次, 现在坐牢了,只得五打一自己解决。他规定自己半月一次,决不过量,要不,就会 成恶癖,对身体没有好处。他曾有段时间手淫成癖,一个星期一次,甚至三五天一 次,很伤身体,好容易才戒掉。至此,他严格要求自己,能不玩尽量不玩,免得上 瘾后难戒。 现在距上次已有二十多天,也该来了。 咋个看法?阿灿问。 每个号子两包烟,要磨砂黄果树。 鸡巴,太贵了,不看。 你不看,别的号子想看也看不成,你成全一下别人嘛。 老子成全别人?老子是成全你这杂种。一个号子两包磨砂黄果树香烟,三十个 号子六十包,日你的妈,一晚上你要搞六百元。你倒是搞到事了,小姐卖*都卖不 到这个价,你卖屁眼就卖这么高。来来来,你下来,你脱下来卖给我,老子给你六 百元。 老何也不计较这些臭骂,做生意嘛,顾客至上。 我也不和你说这些,又不是每个号子都看,有的号子早就睡了。再说,我也要 承担风险,被发现了我要遭的。 你会遭什么,副所长是你家亲戚,你放了这么多次,遭过没有。老子看你还是 活得鲜鲜的。 不说多了,一包烟,一包磨砂,怎么样,都是老脸嘴了,我让你一点。 一包也不看!阿灿很干脆地回答。 两包驰牌烟,怎么样。才四块钱,四块钱你都不舍得出?还说你是大毒枭,四 块钱都拿不出。这盘碟子太精彩了,一个*玩四个男的,不要说看,听声音就过瘾 了,外国人的鸡巴有这么长,搞得那个*叫个不停,你们可以边看边打手虫。 他所说的打手虫是指手淫。阿灿听到这里动了一下心,他转脸过来问我:看不 看? 我难以回答,三级片我看过,手虫也打过,那都是偷偷摸摸单独作案。现在要 在大庭广众之下作这些事,这和牲畜有什么区别。我原来只想到要和这些杀人犯强 奸犯抢劫犯同吃同住,整天泡在一起,现在好了,还和这些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同 看黄片同打手虫,这不是同流合污是什么。 如果不看,怎么对得起那些期待的目光。 看见我在犹豫,阿灿低声说:想看就看嘛,调剂调剂。 他总是轻声对我说话,他看出我的心思。看着他的表情,我想他的潜台词是: 坐牢就别想这么多了,该放就放,该做就做,不要把场面上的酸味臭味带进来。 看嘛。我下了决心。 其实这事根本用不着下决心,不就是看看黄片打打手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只不过把虚伪脱下,还以自然的真实。在这里,我要学会抛弃,抛弃除了本质 以外的所有。 买卖做成了,电视里出现性交的镜头。 号子里欢呼一片,有的臭骂,有的淫笑,有的喊过瘾,有的甚至叫电视里的表 演者把身子转过来。 当出现女性隐处的镜头时,阿灿便爬起身来用手去抚摸。当然,他摸到的不是 女人肉体,而是电视机的莹光屏。在做这些动作时,阿灿完全忘了自己是一铺,忘 了应保持这个地位的尊严,他一会儿甩甩下身,一会儿扭扭屁股,沉浸在性的渴望 和追求中。 阿灿两年多没有碰过女人了,他都是靠三级片和打手虫来发泄的。 确实是四个男的搞一个女的,那个女的确实是前面插一根后面插一根嘴里叼一 根手上还玩一根,那股搔劲使人不得不欲火陡生激情四射。越看越投入,越看性越 高,阿灿索性把短裤摘下来,高呼一声:打手虫! 号子里又是一片欢呼,此刻,铺上的囚犯早已忍不住,各自掏出家伙, 伴随着电视里传出的淫荡叫声,投入到美妙的性幻想中。 万人坑的犯人仍然分两排端坐在走道两边,他们几乎看不见录像,他们也不敢 动弹,他们没有权利做任何行为,除非得到允许,包括打手虫。 阿灿此时对花子也网开一面,他们可以不左手搭右手,他们可以调整自己的视 觉。 一遇到这个时候,袁老三就得意了,他站起来,在铺上到处巡视,看有谁没有 服从命令。 他才解除巴巴铐没几天,又来精神了。当然,他不一定为阿灿效力,他是做给 我看,他想在我的面前表现,日后我当组长时把他提到岛上。 当他看见万人坑的犯人无动于终时,就骂道: 你家妈的*,怎么不打? 万人坑的犯人怯生生地望着他,不敢回答。 打!通通打!大家一起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现在正是享福的时候。 他们也只得掏出各自的家伙,用一种最蹩脚,最不舒坦的方式,打起手虫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集体手淫,场面之壮观,声势之浩大,激情之豪放。现在号子 里异常安静,各人忙活着自己的,有的边看录象边搞,有的合目寻乐,有的照着别 人方式弄。 刘胜林尽管形如槁木,全身的水分不够他这样挥霍几度,他并不放弃这样的快 乐。他闭着双眼,细细地出着气,投入在性幻想和性快感中。他认为意淫是高级高 雅高尚的发泄方式,它能使身与心得到最完美的统一,意与形得到最全面的释放。 小祥很清楚自己的性感区在哪里,他边动作边呼唤夏琳,双眼直盯着银屏上那 个女人的搔味,他是第一个结束这项集体活动的。 袁老三早在被铐时读着钩钩的鸽子就有了冲动,现在,他三下两下就把精液给 弄了出来,他射精时不是用卫生纸包住,而是任其自由发挥。他的后劲很大,他站 在通铺上,能射一米多远,射在花子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射在万人坑里。被精液所 射的花子愚昧得麻木,他们只是嘿嘿一笑,继续弄自己的鸡巴。 阿灿不用自己操刀,有小警卫李德芳给他打。 李芳得虽然是农村人,但是长得白净小巧,惹人喜爱,阿灿经常叫他到被子里 面,亲亲他的脸,捏捏他的小鸡鸡,或者叫李芳得为他打手虫。 董志人要长得大点,比阿灿高,轮不上他和阿灿睡,但是中铺经常找他的麻烦, 有事没事,只要董志躺在铺上,就去玩他的生殖器。 李德芳不会操作,不懂得性感区在哪里,把阿灿的鸡巴打红了,皮也打脱了, 还是没有把精液弄出来。 阿灿一脚给他踢过去,骂道: 日你妈,球事不会做,样样都要老子自己来。 日* 不自己来,还要别人帮你。刘胜林调侃说。 精液倒是都打出来了,阿灿打出来的是红烧肉汁,花子们打出的,却是白菜汤, 洋芋汤。他们每天吃的,就是这些。 完事后,阿灿问我:你没有打? 我回答:我才刚来没多久,还不适应,我想,以后会打的。 阿灿说:不要想这么多,该打就打,该放就放,放出来舒服。 这种自慰方式我也曾多次体验,但是,公开的、集体性的自慰,第一次感受。 我不明白在监狱里还会有此事发生,难道狱警不知道不制止。 如果我是狱警,也不会去干预。为什么要去干预呢,自慰并不违反监规,再说, 让犯人将积压的欲望发泄出来,对于平抚个人情绪,维护号子秩序绝对是有百利而 无一害。 正当大伙过完一把瘾时,从高高的巡视窗上传来一句话: 怎么,爽吧。 来人是劳动号的张维宽,他身穿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装着各种药品的小饭盒。 他原是农村兽医,医死人后被判刑三年。他在看守所医务室服刑。每天这个时 候他都要下来巡风,看看有人生病没有,刚才他一直在上面看这些人打手虫。 阿灿骂道:你家妈的* ,你坏老子的好事。 张维宽说:我哪里敢坏事,我一直在旁边看,你们完事后我才说话的。 滚!阿灿对他从来没有好脸好话。 张维宽并不在意,他要履行他的职责,他问道:有生病的人没有? 没有人回答,即使有病都不能回答,这是规矩。 感冒发烧这类的小病都是自己挺过,实在是生了大病,只能给中铺讲,由中铺 向岛上的反映,岛上决定报不报告。所有,很多人即使生病很重,甚至到了奄奄一 息的程度,不给报告,只得等死。 在监狱里最可怜的就是生病,没有医疗条件,没有开水,没有安静的休息环境, 没有相宜的菜饭,熬得过就熬,熬不过就等死。当发现实在不行了,才把人抬到医 务室去抢救,这里抢救的方式无非是输液打针。 如果这些都无济于事,只有送到公安医院,且不说公安医院的医疗设施和医务 水平有多好有多高,如果在公安医院死了,双方都没有责任,只须出具一张狱中病 亡的证明交给犯人家属即可。如果在途中死亡,狱方就要承担责任,这个责任无非 是写写检查,扣扣奖金,然后狱方领导坐下来,商量如何对付犯人家属。 对于张维宽的问话,阿灿随口答声没有。 张维宽手里那个铝皮饭盒,装的都是一些低档的,过时的,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药,比如说ABC ,SMZ ,阿司匹林,甘草片等。阿灿有病都是掏钱买药吃,根本不 要这些药,他也不愿为其他人要药。 每当有医生来时,小祥少不了每次都要药,要的都是去痛片。在监狱里有海洛 英,他没有钱买,只有用去痛片来麻醉。阿灿经常戏谑他,不时从什么地方掏出一 小包白粉来,引得小祥鼻涕口水直流。当然,这些白粉并非都是假的,有次还真是 海洛英。 正当张维宽要离去时,阿灿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跳起身来喊道: 张维宽! 张维宽没有走,他问道:什么事? 喂,给我找一个铝饭盒来,该是? 张维宽两面看看,没人,便小声问道:要多大的? 阿灿用手比划比划,就这么大。 生意来了,张维宽喜形于色,说,拿钱来。 要多少钱? 一百元。 鸡巴,你家妈的*,这个小饭盒要得了一百元?才几块钱一个的饭盒你要一百 元,你给老子太黑了。 张维宽狡辨说:阿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托人出去买,这些钱都是他吃了, 我只是帮你的忙,我们两兄弟说这些做什么。 你会有白帮忙的?我日你家妈,老子又不是不了解你。 骂归骂,阿灿还是乖乖地把钱拿给了张维宽。 事后阿灿对我说,这个铝盆完全是为我买的,主要考虑到我在外面享福享惯了, 怕我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特地为我买来烧锅炉,改善我的饮食。他接着说:这个 小盆要花多少钱,最多三元钱,你要三十元,五十元也就够了,日你家妈,收我一 百元。这些人太黑了,不知道吃了多少。 阿灿接着又说:监狱的现金不好得,拿进来很不容易,这些钱是我婆娘去年拿 来的,一共给了五千元,我得了三千元,还有两千元被带钱的人吃了。 我很感动,阿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我刚来第一天,就把我提到二铺来,订菜 时为我点菜,还为我花一百元买饭盒。我对他说,我想法弄点钱进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