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已习惯了号子里的生活,也习惯了每日的学习、唱歌、军训。对于所有人来 说,监号里有这些活动确实是一件快事。 所谓军训,无非是稍息立正左转右转齐步走正步走蹲下站立,只是风坝太小, 走上两步必须叫立正,否则头撞南墙。 军训的特点就是动,只要能动,岛上的高兴,中铺高兴,花子更高兴。说到坐 牢,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恐怖难熬,其实,坐牢并不可怕,还有比坐牢更难受的煎 熬,就是坐牢中之牢,花子他们就属于这一种。 坐牢只是限制个人在社会上自由,但是可以思考,可以说话,可以看书写字下 棋,也可以打太极拳。开饭时间,饭菜便送进来,虽然质量不好,至少是免费的。 牢中之牢,就是牢中犯人自定的规矩。不准你活动,整天蹲着,不准说话,不准斜 视,吃饭限时限量,走道得弯下腰,小便必须蹲下,不准弄出声音,被打必须说谢, 不准躲闪。这样的牢确实才是最可怕的。它把人限制在一个点上,除了大脑可以活 动外,任何肢体都不能动。左手搭右手,两眼看前方,就这样一个动作,从天亮要 做到天黑。监号里分两排蹲,风坝里蹲成一个方阵。中铺轮流巡逻,谁有什么动静, 姿势有什么变形,迎头盖面向你劈来。 花子们最愿意劳动和训练,这样可以活动身体,肌肉不至于萎缩,尤其是搞队 列训练,不仅可以走来走去,还可以喊口号。各个监号都很重视操练,几乎每天下 午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操练。操练也是考核项目,考不好会被扣分。 考试的项目很简单,立正稍息,向左向右向后转,蹲下起立,坐下起立。然后 就是齐步走,跑步走。这些简单的动作,要操作好的确不容易。不少犯人都是农民, 没有文化,从来没经过队列训练,左右分不清楚,连报数都不会,齐步走时,经常 出同边手。 不要说这些农民,就是袁老三,他是个城里人了,操练时也经常出错,很多次 该向左转他转向右,叫立定了他还继续向前走。他的长处不在这上面,而是夹磨人。 训练犯人是袁老三他们中铺的事,如果达不到要求,中铺是要被惩罚的。因此, 训练时中铺特别认真,严格要求,只要有一点不规范,就打。脱光裤子打,用塑料 鞋底板打,这种打都能接受,打得心服口服。操练和文化考核一个月考一次,一个 月的时间,基本上能达到要求。 考文化主要是背监规、《刑法》条款,还考唱歌。一般唱两首歌,一首是《没 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另一首是《社会主义好》。考核时,在押犯人个个精神 饱满,声音响亮,唯恐本监号落后,得不到满分。得到满分不仅有牙膏肥皂之类的 物质奖,更重要的是一种集体荣誉,一定要争个高低强弱。 一般不要求死囚犯参加考核,人都要被杀了,还要给你背法律练队形? 只有小死鬼喜欢,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还好过些。 他人生的价值从来没有得到展示,在还未吃枪子前,尽情地表现自己。 在平时的学习中,他是最认真的,记忆力也相当好,他很想参加考核,同样也 站在队伍中,同样也昂起头大声背诵,他说他可以背好,不会出差错,还可以带着 其他人不出差错。无奈他戴着脚镣,不能站在队伍中,也就不能为集体争回这份荣 誉。 不仅小死鬼喜欢,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同时包括我和其他人。因为在号子里 太无聊了,每天就是这几个人,一点新鲜和生动都没有。考核时监门可以大开,看 守所秦指导和其他干部要来评分,可以有点事做有点戏看。如果考得好,为老陈伯 争了口气,我们得了奖,老陈伯得了钱,他就会打开监号门,让我们站在门外,晒 晒太阳,看看花草,呼吸新鲜空气,与其它号子的犯人打招呼,甚至,可以远远地 看看出来劳动的女犯人,品头论足一番。 那个时候,是监号里最欢乐的时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