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让你幸福吧 睡到半夜,不知为何,纁又突然清醒了过来。 仿佛感应一般,轻轻拉开门的那一刻,他果然看到猜想中的一幕。幽蓝暗光和 若隐若现的轮廓,纁松开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抱臂静靠门框,不想打乱这一幅画 面。 不过对方却开口了:“你那么一声不响地站着,我会以为你梦游。” “你起来多久了?” “一会会。”夏语冰抬起手指,“看。”果然烟身还有很长的一截,地上也没 有烟蒂,“上次也是,刚刚站稳你就拉开门。” 尔朱纁觉得空气中一股甜腻香郁的樱桃巧克力味,“你在抽棒棒糖啊?” 夏语冰因为这句话笑出声来,“烟草公司应该把广告理念改成‘让你甜蜜地糟 蹋自己’。” “想事情的时候抽烟不是好习惯。”尔朱纁挥赶缭绕烟雾,“尤其女人,还是 捧杯牛奶边喝边愣比较适合。” “我没抽啊,我只是拿它当空气熏香使来着。不觉得很好闻吗?” “二手烟,更糟!”纁不由分说,夺了烟蒂踩灭。 夏语冰也由着他没有抢夺的意思,还索性把一整盒雪茄都递过去,“喏。” 尔朱纁掂了掂烟盒,古怪而暧昧地看向夏语冰,“我知道新年要送你什么礼物 了。” 夏语冰手伸进睡衣口袋,摸出一包奶油瓜子开始很有效率地嗑起来,“你不如 帮我想想明天应该带什么礼物给桐。” 这种为他人作嫁衣的答案纁才懒得想,他只顾着加入嗑瓜子的行列,“你跟他 认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吗? ” “可是他跟你一样是男孩子呀!”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吧!”尔朱纁不客气地甩出一句,“我怎么会知道未成 年儿童的口味!” “你对他颇有偏见啊。” 夏语冰真是拿他没辙,“你没有陪妹妹买过鞋吗?这种麻烦的经历毕生只要一 次就够受了,何况女人买鞋和买内衣都是一件隐私的事情,除非男友和亲人,否则 异性不该逗留旁边噢。” 纁仔细一回忆,好像确实没有过类似经验,家里两个女人虽然狂热于逛街,倒 还从来没有拖男人作陪的习惯。这么一想他更理直气壮了一些,“没!所以让我至 少经历一次尝尝滋味吧!” 有着凯儿特人风格的绒裙,应该配什么样的鞋子,尔朱纁完全没有概念。到了 琳琅满目的鞋柜前,只用短短一秒钟就花了眼,所有鞋似乎都很普通,可是夏语冰 随意拿起任何一只套在脚上,那些鞋似乎又都很漂亮。这就是所谓天生丽质吧, “啊!”纁突然叫出声来,“衣服已经是黑色的了,鞋子总可以买暗红吧!” “明明有更不错的选择……你为什么对红色这样执念?” 是啊,为什么对红色这样执念?以她的外表,穿什么颜色不是美人一个。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有红色情结,所以那套尉迟婧的衣服一开始把你电到了?” 夏语冰哈哈笑着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和信用卡一起递给营业员,“她那套行头在故 事里只出现过一次呢。” “哪一次?” “一开始去勾引合欢的时候。” “哎?”尔朱纁惊了一大跳,“不是花男追她的?”直到现在他还记不清角色 的名字。 “表面看来是尉迟婧倾慕合欢啦,不过你也知道是做戏……”夏语冰顿了下, 一方面是在信用卡账单上签字,一方面是在组织描述的语言。 尔朱纁却在这个空当明白过来,“在感情上完全是男的倒贴,对不对?” “宾果。”夏语冰笑道,“合欢也是个红色情结男。” 尔朱纁嘀咕一声:“如果是那样的尉迟婧,哪怕不喜欢红色的人也会从此患有 红色情结吧。” “说什么?” “没,我说,或者我该去看看剧情。” 夏语冰突然忍俊不禁,笑意一泻千里,险险收不住,这让刚从营业员手里接过 购物袋的纁大为火光,“笑什么?” “劝你不要。” “为什么?” 夏语冰的表情静了下来,微笑地看着他,“你不会喜欢尉迟婧这种女人的,还 是不要破坏了那一身衣服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用轻柔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抬手重重拍在纁的背上,“走了!再不买你 的衣服该来不及赶在第一道菜端上桌前进门了。” 说是赶时间,其实两个人配置这一身的行头加起来只花了不到半小时。 一方面两人都有一副惊人的好皮囊,相信穿地摊货也难看不到哪儿去;另一方 面夏语冰一进百货公司就直奔几个设计不俗的固定品牌,所以两个人挑东西,大有 一拍即合感。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哪里逛逛?”尔朱纁低头看看手里两个袋子,“给死小 子的礼物还没买吧。” “也好。”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一句,虽然昨天还在询问纁的意见,一副很拿不 定主意的样子,不过此刻夏语冰像是完全成竹在胸了。 海洋书局里面到处是席地而坐埋首书堆的男女老少。如今物价飞升,纸张墨水 也不例外,如果不愿意屈就网络那伤人眼睛的阅读方式,大可带一只面包,一壶水 在此等规模盛大的综合书店耗上整整一天也不必担心被驱赶。 想来夏疏桐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不喜欢名牌又用不着体育器材的小屁孩, 也就送书最合适了。只是苦了尔朱纁,自小到大他都很讨厌把可以自由支配的私人 时间花在书本上,换言之简单一句话,他恨看书。 一楼都是畅销书和畅销电影、电视剧的销售专场,还有一个占地宽敞的签售台, 供当天应邀而来的名人做宣传,向来沸沸扬扬人来人往;二楼是儿童读物专区,也 不见得清净;三楼是商务教学用书,顾客大多来去匆匆;四楼的文献古籍与楼下相 比显得乏人问津许多,周围一片安静,连翻书声都清晰可闻。 夏语冰拿起一本《暗店街》翻了翻,放回去,又抽出大江健三郎,还没打开, 就有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女性径直走过来,微微带了笑说:“四小姐来啦,您 需要什么书,我立刻让管理员去书库调。” 本想说“不用麻烦了”,不过话到嘴边顿了一下,夏语冰临时改变主意,客气 地说:“那么请给我一本卡尔维诺的《未来千年备忘录》,碟片方面要一整套《爱 德华一家》和《五木植人动画全集》。” “唉?”大约是从未准备过这样的LIST,女经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白 了!请稍等片刻,让我带二位去贵宾室。” “不必了,在这里等就好。” 书,尔朱纁未曾耳闻,不过他认为夏语冰买这种老百姓十个有九个没听过书名 的书很正常,倒是那套《爱德华一家》,和五木植人,都是街知巷闻的著名东东, 名声赛过总统,《爱德华一家》前后共十七部,拍摄时间长达十六年,几乎是将主 人公爱德华的一家从幼儿一直拍到读大学,演员边演边长,从童星变成影帝,是对 他们这一代人影响最大的情景喜剧片。 五木植人就更加戏剧化。这位大师监制的动画在业界堪称龙头,上映即卖座、 即得奖,备受尊崇,主角多为少男少女,题材梦幻温柔,极富想象力;其中贯彻影 片的无法战胜的爱,纯洁到让人双腿发软。这种东西,给静还差不多。现下无论要 送的对象,还是将它买下的人,都足以让尔朱纁感到惊异。“为什么要送这个?” “因为很好看,我喜欢。” “你觉得那小屁孩会欣然接受这样的东西?” “他总该知道一些街知巷闻又好看的东西,以后交朋友才有共同话题。” 迈出海洋书局大门,夏语冰玩味地看了一眼大包小包提在手的纁,“我买好了, 去夏家吧。” “噢。”抬手拦出租,却见她信步走开,目标五十米以外的公共汽车站。 今天真是让人很surprise的一天啊!有这样多的惊奇发生。尔朱纁对夏语冰选 择坐公车的行为充满了不解和抗议,且不说二人穿得衣簇如新富丽堂皇,手拎大包 小包好似采购年货,出现在公车上的场面有多么的不协调,光是赶时间+前一天才 被烫过的脚背,就足以让他英姿飒爽地出现在夏语冰前方三米处,做母鸡展翅状, “你给我站住!” “快点,后面那辆巴士在等红灯!很快就过来站台了!” “巴士算什么!我刚拦的车已经停在人行道上了!” 眼见红灯只剩不到十秒,公车排气系统在十字路口蠢蠢欲动,夏语冰眼中坚定 的光芒一放,“啪”地拔腿就跑。 尔朱纁惊了!竟敢不听劝告!当即拔腿就追。 夏语冰虽然高中时代在五十米短跑上跑出过八秒三的好成绩,但毕竟穿着高跟 靴,要在十秒内越过股股车流跳上站台还是有难度的:只见她采取斜进式躲避着慢 车道和人行道上的人流车辆,敏捷之余还有点长发飞扬的优雅美,可能是公车司机 看呆了——居然有个异域风情的美女在狂追巴士——导致迟迟不肯启动。 夏语冰跳上巴士,在满车人惊异又惊艳的目光中面色自若坐到空位上,车门关 到一半,“啪”地有人再度拉开,气势状若打劫,“慢着!”然后在一车人惊艳又 惊魂未定的目光中气喘吁吁满脸怒容地坐到夏语冰旁边空位上。 没等他开口要一个解释,夏语冰先发制人,笑意盈盈,“知不知道为什么一定 要坐巴士?” 废话,我正想问! 她笑着扭头去看逐渐远去的站牌,“这条线路,对我来说意义不太寻常。” 尔朱纁四下打量了一番,“是旅游线路?” 夏语冰没理会他的心不在焉,兴致勃勃地开讲:“这条路线上的所有站我都很 熟悉,因为都有生活过的痕迹,比如刚才那站,我时常去看书买书;下面这站,有 一个我离家出走待到半夜的公园;再下一站是我的高中,附近有一大片樱花林和一 座著名的寺庙。” “和旅行线路差不多啊,如果你是导游的话。” 刚才疾跑的气一顺过来,纁的火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夏语冰笑眯眯地嗯了声:“你说得完全没错。” 这时巴士抵站,响起清亮的机械女音:“荷花池公园到了,请您带清随身物品 下车,谢谢乘坐雅蒂巴士。” 夏语冰乐呵呵说:“我和桐时常来书局买书,当然是坐家里的车。只是一路上, 我都会报站名给他听,这一站叫‘夏语冰离家出走安乐窝’到了,请您带清随身物 品下车,欢迎搭乘语冰巴士。” 这句话无论韵律口吻语调都跟巴士上的机械女声无异二般,可说惟妙惟肖,尔 朱纁一时也被煞到了,“好……好像……” “我当时还说,疏桐,等你成了夏家的掌权人,在夏城呼风唤雨的时候,大可 以像我这样把站名都给改了,某站叫‘夏疏桐的姑妈家’,另一站叫‘夏疏桐积极 献血站’,再来一站叫‘夏疏桐经常光顾的书局’,总之都要和你的名字扯上关系, 这样老百姓出行就会说‘哎呀我们在哪儿见啊?’、‘不是说好了在夏疏桐家冰箱 产地那一站吗?’……多酷啊!” “会打喷嚏打死!”尔朱纁叹为观止了,也笑得不行了,“天天给人叫名字!” “哈哈哈,他也这么说!” 夏语冰贫完了,乐完了,最终望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接下来说出的话也犹带 笑意:“那是他出事之后,我第一次看他笑出声。” 纁也一下子沉寂下来。所谓“这条线路的意义”,其实是指这个吧。 “虽说要放手给他独立,其实一直都还记挂着的吧。虽说看开了,地球照样转, 生活要继续波澜不惊地进行下去……其实心里从来没有少想他哪怕一分钟吧。” 仿佛被看穿,夏语冰的笑容里夹了一丝尴尬,伸出细长手指抚平因为坐姿而造 成的长裙褶皱,像是为了掩饰无心之中泄露的失落,“哎,其实我……” “其实你对他本也不是爱情,夏疏桐是一个情感的寄托没错,不过那是亲情。 多年的寄托突然失去了,孤单一个人面对空虚和冷清的生活,你这傻子,你根本不 该独自度过那么多天!” 夏语冰倒也没有急着反驳他,怔了怔后淡淡笑说:“或许吧。” “不过这家伙还真叫人嫉妒,一定幸福得很啊。” 方才还义正辞严说着教训人的话,下一刻就冒出孩子气的结论,并伴以十分哀 怨神往的表情,这大概就是尔朱纁的特色之一,“你说这家伙能被人爱到这程度, 是不是很幸福?” 夏语冰被他逗得轻松展颜,不过口头禅没变:“也许吧。” “那我也让你幸福吧……这不是难事。” 这回夏语冰笑眯眯地偏过头来,“是什么?” 尔朱纁三下两下扒去包装纸,怎么说呢?薄薄的一片纸,虽然是很有金钱价值 的纸——支票一张,数额不小,不过毕竟——还是纸。 纁迅速把纸片放回盒子,还是别告诉她得了。真后悔自己多此一举,正尴尬, 眼角余光瞥到夏疏桐出现在阳台,语气难免呛了一点,“礼物我已经给你了,不喜 欢也没办法,怎么说大家都不太熟!” 不过他口中的小屁孩都没正眼看他,径自去到夏语冰旁边,拿起那个盒子给她。 “送你。” 看看那把匕首,夏语冰倒也没有说什么你留下之类的话,只是眉一挑,“你确 定?” “拍卖会那天就决定了不再要它了。”夏疏桐说得斩钉截铁,“扔掉或者你留 着,选吧。” 夏语冰神色和缓下来,“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你突然就对它失去兴趣的理由?” “不能砍东西也没什么欣赏价值,如果说意义的话,已经到前几天告一段落了。 现在对我来说是废物一件。” 夏语冰思索一下,“明白了。那,我可以随便处置吗?” “嗯。” 夏语冰遂直接递给尔朱纁,“给伯父吧,我记得拍卖会那天,他对撒安思钢匕 很感兴趣的。” “唉?”如果是夏疏桐的东西,而且是他宁肯丢掉的东西,纁当然不会要,可 现在是夏语冰给他,究竟是收下还是拒绝? 看一眼夏疏桐,后者似乎对这种“处置”没什么意见,神色如常。 反正是替老爸收着。纁到底还是接过了匕首,“记得等回去了再交给他。”夏 语冰嘱咐一句,“不然,爷爷的面子挂不住。” 看尔朱纁收起匕首,夏疏桐问夏语冰:“你的呢?” 捏着支票看过上面的数字,桐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又是这种东西——” “哇!”就着他的手扫一眼那数额,夏语冰倒是叫了一声,语调不乏惊诧, “比去年多一倍呢,真是好礼物!可以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你白痴!”尔朱纁和夏疏桐不约而同骂道,“这也算是礼物?” 纁抽过来狐疑地嘀咕:“这么说来,每年都是直接给钱的吗?” 桐回答:“差不多,只是数字上的差别。” 难怪刚才当着那么多人她不打开,而大家也没有提出类似要求,虽说钱是个好 东西,从表面看起来并不显得亏待她多少,但是在大家各自拥有的精挑细选的贵重 礼物面前,自己却只收到支票一张,这种只要几秒钟就能一挥而就的“礼物”,到 底刻薄了许多啊。尔朱纁突然胸闷起来。 钱就像一个神奇的三棱镜,苍白的梦想透过它,可以变成五彩斑斓的现实。夏 疏桐弄不明白爷爷的做法。他对夏语冰来说,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给她一个 法宝,说一句:“对它许愿吧!”就是他能为她做的全部事情。以往的每一个新年 夏语冰都会兴高采烈地拿着这个法宝跑出去实现梦想,给每个人造成一种“似乎钱 是最适合她的礼物”的想法,一度一度,也包括自己在内。 “我们下午出去狂欢吧!”短暂的安静后,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目光 一低对准夏疏桐,“你去不去?” “去就去,怕你啊。” “你呢?” “少数服从多数。”这种提议,连桐都答应了,夏语冰自然不会拒绝,“叫上 静一起吧,还有任柏舟和韩乐瑜,狂欢嘛,人多好玩。” 如果想二人世界,纁就不会征求夏疏桐是否同往的意见,既然拖上了这小子, 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再多几个电灯泡,“好!” 夏疏桐发现一个紧随而来的问题摆在面前,“谁来开车?还有,六个人,一辆 车坐不下啦!难道分两拨?” “你就放心吧!”尔朱纁和夏语冰不约而同应声开口。 气门“啪”地弹开,露出一张中年发迹的明星脸以及一句欢迎词:“忠勇巴士, 乐意为您服务!” “校、校车!”尔朱静一脸吃惊地指着巴士,“哇!”突然尖叫起来,“我想 起来了,我还从来没有坐过校巴呢!好棒啊!”倏地第一个跳上去了。 第二个是韩乐瑜。夏语冰正要习惯性地帮助疏桐上踏板,尔朱纁伸臂拦住她, “得啦,当我们男人都死绝了是怎么地,我来吧。喂,姓任的搭把手!” 任柏舟淡淡笑着投过来一个“你省省吧”的眼神,“不好意思,这种事不用你 说,我也会做,好吗?” “是啊,尔猪纁你这个猪头,”静从窗口里伸出手来挥腾,“我家柏舟如此助 人为乐,不许你质疑他的人品!” 真是热闹的开场啊,夏语冰暗暗笑着折叠起轮椅。 从夏家到城边这一段风景都很好。波光粼粼的池塘和一大片一大片在暖阳下有 了萌芽迹象的冻土,见夏语冰目不转睛望着窗外,尔朱纁咳嗽一声:“下去晒晒太 阳好不好?” 巴士应声而止,司机打开气门,严肃道:“纁爷看中的池塘到了!请带清随身 物品下车,感谢您搭乘忠勇巴士!欢迎下次光临!” 夏语冰眯着眼看向尔朱纁,后者则眨了眨眼。这两人的意思是“你告诉司机的 吧?”、“唉,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过看在旁人眼里,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 然,因此玩味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暗藏心事者有之。 一行人在忍俊不禁的笑意中下车散步,尔朱静说:“这大叔真逗!坐他的巴士 好好玩。我以后都要坐校车去学校!柏舟也一起嘛,好不好?” “呃……”看得出来任柏舟对这种程度的把戏不感兴趣,不过又不好斩钉截铁 拂女友的逆,只能一笑带过。反正尔朱静的个性说风就是雨,现在不过是一时兴起。 就这样一路开开停停,按着兴头玩过来,万忠勇给每一次停车的地点都随口编 了站名,最近的一站叫:“小静摘花篱笆下。” 开到市内后可以玩的地方大大增多,几人也准备做长时间逗留。万忠勇开车走 之前说了句:“随时叫我哟!” 夏语冰不动声色把手放在疏桐轮椅把手上,朝尔朱纁一扬头,“去和乐瑜说说 话吧。” 纁还没开口这提议就遭到了另两个人的齐齐反对,夏疏桐,“不必,我自己逛。” 韩乐瑜,“你们俩去吧,我跟疏桐一组。” 等收集意见差不多了纁才慢吞吞表态:“既然一起来的,自然一起逛。”打完 官腔又凑近夏语冰,压低声音,“老母鸡噢,老母鸡!” 这种暗语也只有她才能听懂,果然夏语冰笑一下,松了手。 在超市买些食材,到有烧烤活动的主题公园去野餐,反正新年期间不但会通宵 开放还可以让游客开篝火派对的公园应有尽有。 在大型仓储市场门口,尔朱静发话了:“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分三组,我跟柏 舟负责吃到嘴里的东西;你们四个人自行组合吧,不过一组负责餐具,另一组负责 炊具。不计时,但最后到的一组要付账,以上完毕,可有问题?” 自然没有,尔朱静拉着任柏舟跑走以后,夏语冰笑着看看纁:“这次你就和乐 瑜一组吧,炊具拜托了。” 后者看看韩乐瑜和夏疏桐,也没什么异议,“好,休息区见。” 采购比赛开始。 “你干吗不跟他一组?” 夏语冰把需要的东西一样样往推车里放,“因为你和乐瑜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的少爷小姐,我怕到时候大家还要花时间找迷路的你们。” 夏疏桐哼了一声,自尊心倒没受什么打击,本来这也是事实。 不到五分钟,夏语冰耸肩,“噢耶,买齐了,去门口吧,付账的肯定不是我们, 哈哈!” 照理说买餐具和炊具都不费什么时间,只要找到了固定的货柜。尔朱纁这组的 情况跟夏语冰差不多,不过在前往休息区之前,他突然心血来潮,“这超市里有没 有宠物柜台?” “我想有吧,不是综合市场吗?” 找个导购员一问,还真的有,辟出来的一角,装饰得很童话的样子,动物都关 在笼子里,无精打采地睡午觉。 尔朱纁弯下腰,一个个笼子地看过来。韩乐瑜好奇地望着他,只见此人在仓鼠 乐园前停下来不再走了,一边观察里面那些毛球,一边把身上每个口袋摸了一遍, 最后似乎在里面的衬衫口袋摸到了目标物,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韩乐瑜看得目不 转睛,下一刻,难得衣冠楚楚的尔朱纁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瓜子,迅速剥开一粒, 左右看看无人,打开笼子顶端的天窗把手伸进去。 这是在偷喂仓鼠吗?韩乐瑜彻底惊了!并且大开眼界:想不到外表冷漠的尔朱 同学面对小动物竟然如此有爱心! 不过……对不起,他的动作真是鬼祟得像在投毒一样。 尔朱纁已经忘却了身后的韩乐瑜,完全达到一种人物两忘的境界。终于有一只 仓鼠从睡梦中醒来,摇摇摆摆地向他靠近,花了一点时间确定他手上的东西很好吃 后,便开始了一次又一次不懈的努力——努力什么?努力如何把瓜子仁取出来而不 碰到他的手指。就这样试了好几个角度,上下左右前后,最后战战兢兢把爪子放在 他指甲盖上,露出两颗门牙咬住瓜子仁尖端,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纁在它抽到一半时故意捏紧果仁,仓鼠犹豫了一下,发现确实拽不动后,便将 露出来的部分咬端,忙不迭地塞进嘴里跑开了。 韩乐瑜不知何时也弯下腰凑到笼子前望着,“好可爱啊,我可以喂吗?” “嗯,拿去。” 她也剥了一颗把手伸进去,不过有一些胆怯,“它……它会不会咬人?” “不会。” 纁都这么说了,韩乐瑜只好横着心喂到底。和方才一样,仓鼠又是很努力地在 不碰到她手指的前提下取走了瓜仁。 “呼,”韩乐瑜大大松了口气,“好可爱!小爪子凉凉的。” 背后响起一个礼貌的声音:“两位,如果想摸小动物也可以,不过请先把手洗 干净噢,谢谢合作。” 两人不约而同有做坏事被发现的紧张感,还好导购员并不介意。 “只是喂喂而已……我还担心它会咬我呢。” “怎么会,仓鼠是很有礼貌的宠物,还有点内向,即使非常喜欢你,也不会表 现得太过亲密。”导购员洗了手,接过尔朱纁的瓜子仁放在手心里,伸进去。和方 才如出一辙甚至更加高杆,那只仓鼠竟在不碰到她手心皮肤的前提下咬走了瓜仁, “瞧,若是养了一定会很爱的。” “喔。” 纁匆匆应了一声。他脑子里正想着当时喂夏语冰吃披萨的情景呢,我一定是只 仓鼠。她笑眯眯的无奈的神情重又浮现眼前,合着真实的这一幕,仿佛昭示不言而 喻的谜底:我不是高贵的猫咪。从你手里不露痕迹地取走食物,不是因为傲慢,而 是羞涩。 看着看着,心里慢慢柔软起来。纁把剩下的瓜子递给导购员,“谢谢。走吧, 该会合了。” 夏语冰说得没错,一群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没有哪个知道怎么烧炭和 控制温度,稍微派得上用场的就是尔朱纁跟夏语冰,这两人一个就读过以野外军训 而闻名全国的男子高中,一个自己生活也不在话下,马不停蹄忙到月出西山才没有 让众人饿肚子。 “牛肉可以再稍微生一点,六分左右,现在肉汁的鲜嫩都没有了。” 任柏舟话一出口就被尔朱纁吼:“你给我闭嘴!有种自己来!” 尔朱静难得一次没有帮他,“是啊是啊,有得吃就不错了,我觉得味道很好呢。” 夏语冰忽然想起来一直在帮纁控制着火候,每每烤好一拨就放在大盘子里递出 去,都忘了关照夏疏桐,正好手上在烤鸡翅,立即回头问:“桐要鸡翅吗?” 夏疏桐抬头,嘴边一圈油渍,“我都吃八个了!” “……”看来此情此景完全不必担心他会饿了。夏语冰转向肚子咕噜作响的尔 朱纁,“你呢?” “给我来八十个也不成问题!”尔朱纁没好气地回答。 看他满手黑炭,脸上也都是乌黢黢的,夏语冰扯下鸡腿递过去,“洗手的地方 很远,不介意就着我的手吃吧?” “怎么会。”说这句话的时候纁的嘴里已经塞满了鸡肉,在半分钟内啃到只剩 骨架子还意犹未尽地盯着夏语冰手上残留的油花,“你的手看起来也很香。” “纁退化了,变食人族了。”酒足饭饱的尔朱静促狭地眨眨眼。 夏语冰惊异地缩回手去打量那个骨架子,“你这饭桶!我都还没吃一口……” “另一个给你好……”尔朱纁去翻找烤鸡时发现另一条也不翼而飞,顿时勃然 大怒,“我的腿呢?” 韩乐瑜直觉接口:“喔,在疏桐那里。” 尔朱纁掉转炮口:“死小子!你竟敢吃我的腿!”他骂得自然顺口,一点没发 现其中的语病。 更难得的是夏疏桐哼一声回应了他:“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 “你这贪心的东西,半袋子鸡翅都是被你干掉的,小心睡到半夜飞上树!” 夏语冰好笑地插话:“别叫了,喏,这个鸡心和鸡肝给你。” 纁一头雾水,“干吗给我鸡心鸡肝?” 众人一阵哄笑,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吃什么补什么”的典故,顿时恼羞 成怒,“你这没心肝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开玩笑呢,我到底是主厨,怎么会想不到假公济私特地给你留一盘?”夏语 冰从烤架下面的拉层抽出孜孜冒油花的一个铁盘,“辛苦了,接下来坐那边张开嘴 就好。” 整理工作自然留给那几个刚刚一直在吃干饭的闲人,清闲下来的夏语冰陪纁去 遥远的供水处清洗手跟脸。 那水源还真是“远”,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差不多从山脚爬到了半山腰,才 看到一个打木屋罅缝里伸出来的生锈的水龙头,试着拧了拧,总算有水,虽然只是 一条线那么细。 夏语冰递过手绢,看他掬水往脸上泼,然后搓,不由得问:“冷吗?” “还好,又不是没有洗过冷水澡。何况刚才一直趴在火边,热死了。” “你都快跟美国大兵一样了。”夏语冰揶揄他,“就差戴个贝蕾帽,穿上野战 服。” “又不是没穿过,以前的高中贼变态,把我们打扮得不像去军训,倒像去为国 捐躯。” 尔朱纁三下五除二擦净污垢,再度露出美呆了的脸一张,“哎呀!这是……你 的手帕吧?”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乌漆抹黑的连图案也看不清了。夏语冰光顾着捂嘴笑,“能 够还你清白,它也不冤。” “洗完了,回去吧。” “现在?” 夏语冰的反问让纁愣了一下。 “既然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不想再往上走走吗?” 纁更愣了。 “你不是说你爬到山顶去过,那里很美吗?” 她笑意盈盈地淡淡说,纁缓慢地反应着,回味她的话。这里是白马公园,他们 以前的确来过,三个人。不过因为夏疏桐那个小屁孩要回家,所以,连仅有五十米 高的景点都没去。 “不是说要看流星雨吗?”夏语冰还是微微地笑着,“狮子座的。” 尔朱纁仰起头看了看并不遥远的山顶,往上迈了一步,然后摊开五指,“来啊。” 顿了顿,她伸出手去,两只刚刚洗干净,又涂了护手霜的手握在一起,好像是 为了感受彼此的爽滑程度,自然地改成了十指交缠。 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不多一会儿也就到了山顶。远远望去,整个城市的霓虹 灯忽明忽灭,各条干道和城区交错分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璀璨的迷宫。 “确实不错,很漂亮。” 话音刚落,天边闪了一下,尔朱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运气不会 这么好吧?刚才那是——流星?!” 那是烟花啦,只不过其他的被挡住了。夏语冰一阵好笑,电视台说过今晚全市 有十八个地方要同时燃放烟花,时间最长的会持续两个小时,白马公园正是其中之 一。不过她没有点破,“是啊,接下来还有更多呢,你准备好了,把这辈子的愿望 都说出来吧。” 第二朵烟花在天际盛开时纁就知道刚才是自己眼花了,不过…… “我希望今年情人节旁边这家伙陪我一起过!”纁大声嚷嚷,用唯恐方圆百里 听不见的音量。 对面遥遥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兄——弟你哪个山头的?不错!有勇气! 姑娘你就从了他吧!吧——吧——吧——” 看来是另一摊过来开篝火派对的人。纁扯开嗓门:“等我问问看先——”然后 转过脸,“怎样?” 这时噗噗噗噗接连无数声,漫天都是五颜六色的烟花,绚丽一如仙界,光明一 如白昼。夏语冰在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中开了口,声音悠闲:“气势如此宏大,你看 老天爷都想帮你实现愿望。” “什么?”纁听不清,正好一朵银色烟花在头顶上方爆开,流星一样的光芒映 照彼此,从她促狭的表情,其实并不难猜出说的是什么。 “搞定啦!”鞭炮声下去,纁继续刚才的千里传音。 “恭喜你——”对面的夜色中传来敲盆子打锅的兴奋大叫,一群喝多了的狂人。 “我还希望LOUISTRAVL那张设计婚纱的保证书马上派上用场……你也知道一个 人的灵感有限,还是在他才华的鼎盛时期快点用了吧!” “喂,别太贪得无厌。” …… 姗姗来迟了几个月的流星雨,毕竟还是盛放在了这片天空下。 The greatest thing you’ll ever learn is just to love and be loved in return.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是爱与被爱。 —本书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