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节目组拉到的第一个给钱的主儿在成都。《今夜狂欢·成都版》在成都先期炒 作,反响极为热烈,媒体和商家都很捧场。那两个小鬼一样的主持人先到成都作秀, 抽幸运现场观众,差点被追星族给挤死。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说:“看看看看,咱 们这不就活了吗?”潘放跟赵啦啦说,我敢打赌,这种地方版做不到五个,就蒙不 到钱了。在傻×手下干活,也得成傻×,以后连饭钱都找不到。还是你好,可以写 小说。赵啦啦哭笑不得,潘放脑子有问题,这种垃圾节目还能万古长存下去?还不 就是挣一票钱嘛。一个节目火了一年多已经不错了,钱能让你《今夜狂欢》给挣完 吗? 老板的重点已经放到公司另外两个节目《星声》和《大反串》上去了。前一个 是白梅她们做的明星访谈,后一个是反串节目,让影星唱歌,笑星弹钢琴,歌星写 毛笔字。这个节目是新搞的,畅销得很,很多明星都愿意来这个节目展示自己的博 学多才,坚决不让大家伙把自己看扁了。甚至出场费都比其他节目要得低得多。 老板让赵啦啦去《大反串》,加强策划那一块,还游说她当主持人,说是公司 里这个“美女作家”的资源不能浪费了。特别是《挥泪》卖得不错,老板更是当回 事了。赵啦啦说,去《大反串》可以,除了当主持人,具体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收 入不比在《今夜狂欢》少就行,否则她就走人。老板不吭声了。 《今夜狂欢·成都版》十二月中旬要出发去成都录了。本来赵啦啦已经到《大 反串》做了一期节目了,但还是坚决要求到成都去一趟。 潘放说:“你去干什么,你都抛弃我另攀高枝了,这账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算呢。” “我再观摩学习一下,把咱们《今夜狂欢》团结协作的精神带到新的集体里去。” 赵啦啦耍赖皮。 潘放瞪了赵啦啦一会儿,说:“好吧,咱们夫妻一场,不易,最后合作一把吧。” 其实,赵啦啦想想也觉得挺可笑的,要去成都,请个假买张机票就去了,何必 裹在节目组里浩浩荡荡地去。还是心虚,没有可以支持她独自前往成都的理由。有 了工作做掩护,一切就有借口了。 赵啦啦决定去成都找夏城南的那几天,我跟姑姑到大兴县去了。她那里有一个 老朋友,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不太清楚,听姑姑说,他前两年买了一个农家小院,专 心在大兴当花农。他把一些野果野花摘下来搭配在一起,再配上一些叶子,做过干 花技术处理后,再配上陶罐,拿到北京来卖。很多怪头怪脑的小店进他的货,生意 好得很。 我跟姑姑到那里的时候,他外出了。只在桌上留了张条子。姑姑有钥匙,进门 之后的动作也非常娴熟。我什么都没问。 跟姑姑的谈话一开头很有点专业气氛。她让我躺在窗边的一把躺椅上。我躺上 了,太阳正照在我的脸上,只得闭上眼,眼帘里红红的一片。那人的脸浮在这片红 色中,像在红色的水里荡漾。这水,是我的眼泪。我没有让泪水流出来,感觉到它 们努力往外蹿的那股劲儿。它们弄湿了我的睫毛。 姑姑坐在我的旁边,隔我有几米远的距离。四周很静,有一种北方空气中轻微 的嘶啦嘶啦的声音。当我静下来的时候,我总是听得见这种声音。我是南方长大的 女人,从小习惯了湿润,有一双对干燥的空气非常敏感的耳朵。 我知道姑姑在等我说话。但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努力克制住想哭的感觉,我 知道,我一哭,就会成了一场抱怨。 我终于想起一句开场白:“我不该爱上他。” 姑姑说:“这有什么该不该的?” “也许,我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爱他,我只是想要他的感情。而他不能给我感 情,所以就越发想得到。” “这也就是爱啊。都是词汇上的说法而已,什么好感、喜欢、要,其实就是爱。” “我也许更爱他的身体。我很喜欢和他做爱。” “这也是爱。” “爱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睁开眼睛,看姑姑。她手头上绕着一束干花,仔细地观察着花瓣。我说: “好像心理医生不是这样给人看病的?” 姑姑抬头看我,笑,“谁说我是心理医生?” “那你到北京来干什么?” “看看你,看看他。走动走动。”姑姑举了举手上的干花。 “你就看看我?你不救我?” “我怎么不救你?我就是来告诉你的,你什么都做得挺好的,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是他有眼无珠?” “没有啊,这跟他没有关系的。爱情这东西,其实就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这个 世界上有两种爱情,其中一种就是,你跟你爱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你爱他是你 的事,不是他的事。” 我听不懂姑姑在说什么。但是,这种带着玄机的话在这个时候很对我的心思。 我其实要的就是这样的话,像禅一样。 我有点兴奋,问姑姑:“你不劝我放弃?” “放弃什么?有什么好放弃的?” “比如,不再给他写邮件,不再打电话什么。” “你要喜欢你就继续写,继续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了,自然就不写不打了。” “但是,他会怎么看我?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烦,很纠缠?” “我说了,这跟他没有关系的。至于说方式,他要是烦,你会知道的。” 我喊起来,“那个人不说话的。什么都不说的。” 姑姑像个神仙似的淡然一笑,“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你也会知道的。并不是只 有语言才可以传递信息。” “但是,我应该放弃这种方式吧,我已经都丧尽尊严了。” “要说尊严这东西,在爱情里面,有什么尊严可言?应该说,在爱情里面,本 来就没有尊严这个词。” 我心有不甘,仗着自己愚钝的心智,追问姑姑:“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也许还是 爱我的,所以,只是,他很沉默?” 姑姑笑了,像一个老师怜爱她笨笨的学生,“也许爱,也许不爱。这都是可能 的。这跟愿意听你的表达看你的痴情是两回事。调过头想,你愿不愿意看到一个不 会伤害你的人对你表达爱慕之情?” 我想了想,不敢肯定地说:“我想我会制止吧,因为,这里面太不公平了,我 会觉得自己很残忍。” 姑姑笑,“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表达,也是你的需要啊,如果 他制止了你,你就没有出口了。” “你的意思,他还很仁慈?” “每个人都是既残忍又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