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赵啦啦一看,是到《今夜狂欢》做过节目的一个歌星。她请他坐下。歌星说到 成都参加一个电视晚会,刚才在包间里,电视台做东请客。他问赵啦啦是不是到《 大反串》去了?又说哪天也请他上一次节目,他会拉二胡。赵啦啦说好的好的。歌 星冲着一直没说话的夏城南笑笑,问赵啦啦:“这位?贵姓?”“哦,这是我前夫, 姓夏。” 夏城南瞟了赵啦啦一眼,对歌星笑笑,算是回应。 歌星给夏城南拿了一支烟,为他点上,告辞了。 赵啦啦笑着说:“可以算是前夫吧?” 夏城南说:“无所谓,随你高兴。这人有点面熟。” “他很有名的,是个歌星。” “好像是在哪里晃过一眼吧。可能是在电视里。” 又没话了。赵啦啦慢慢地吃着菜。夏城南没怎么动筷子,在抽烟。他抽烟的姿 势很颓废,叼在嘴角的右边,烟头朝下,很久不拿下来,烟灰颤巍巍地停在烟头, 随时要掉下来。他的眼睛低垂着,好像在烟雾里入定一样。赵啦啦有点担心他的羊 绒毛衣,那一沾火星就是一个洞。她拿过烟灰缸递到他面前。夏城南“哦”了一声, 抖掉烟灰,说了声谢谢。 他不是以前那个他了,以前他的烟是叼在嘴的正中间的。 赵啦啦拿过夏城南的烟盒看。跟陆宁的一样,骆驼牌。以前大家都是小孩,穷, 夏城南抽“香山”。赵啦啦为他买过很多条。 夏城南拿过打火机准备为她点烟。赵啦啦摇摇头。 “还是不会?” “对。不会。” “那天晚上,就是下雪那天晚上,我回家后给你打过电话。”赵啦啦终于找到 一个有落脚点的话题。 “我知道。”夏城南说。 “你太太,何丹,她说她看过我的小说。” “对。她看了,我才看的。” “你们俩觉得好看吗?” “还行吧。” 跟夏城南说话真累。话既然已经开始说了,硬着头皮就得说下去。赵啦啦又把 心一横。 “是她让你看的?” “对。” “为什么要让你看呢?” “可能是她觉得好看吧。” 他存心不跟我好好说话。赵啦啦想象,那天晚上何丹挂了电话后该怎样对从卫 生间出来的夏城南说呢?说:“你的老情人刚才打电话找你。”还是说,“你的同 学,叫赵啦啦,刚才来过电话。”前后话完全是两个天地。赵啦啦知道,何丹明白 她是谁,不仅仅是一个笔名叫千百魅的女人。有点要命的是,是她丈夫的第一个性 对象。 对一个成年女人来说,也许可以不会计较自己爱的那个男人的过往情史,但对 他的第一个女人感觉上是很复杂的。赵啦啦听好几个女人说过这样的感觉。这跟男 人的处女情结是一回事。其实,很多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没有任何纪念的想法 在里面,当时的情形其实是慌乱加上疼痛,一点都不享受。赵啦啦自己就是这样。 女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应该是自己爱的,同时让她第一次尝到高潮滋味的男 人。对赵啦啦来说,这个男人是夏城南。 “何丹告诉你了吗?我在电话里说没什么要紧事找你。后来我想其实这样说话 很不合适,我应该找个说法。” “她没告诉我你来过电话。” “你说你知道?”赵啦啦很惊讶,甚至感觉到有一种恐惧猛地扑到她的身上。 这个何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知道你会来电话。” 赵啦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是一堵墙,把她挡住了。他又是那么了解 她,了解她所有的任性,并带着一股把她看透了的味道。也就是说,和你赵啦啦八 年不见又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赵啦啦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赤身裸体的感觉,她本 能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她看着眼前的夏城南,不知道自己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夏 城南不看她,神情笃定地吃菜。 这跟赵啦啦想象的伤感场面差之千里。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有病。重逢?怎么自 己就总想怎么样伤感动人的重逢?还是改不掉的抒情恶习。她的心情比开始更坏了, 本来就只是一盏小油灯,还被他一口给吹灭了,能闻到的只是一股油脂麻花的灯芯 味。 夏城南放下筷子,说: “你不该去打扰她。”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权利去打扰她?” “可以这样说。” “我本来没有打扰过任何人。我好端端地活着,写小说,挣钱,吃饭,是你写 一封匿名信来招惹我。” “我写那封信是一时冲动,当时很生气。” “你可以对她否认啊,这是小说。小说是虚构的东西,谁都知道。” “这跟何丹没关系。是我生气。当然,她早知道你,我对她说过我们那一段的。” 赵啦啦觉得自己马上要哭了。当然,绝不能让夏城南看出来。她伤心得手足无 措,低下头嚼菜。他可以把他和她的事情告诉何丹,看来在何丹面前他是没有保留 的。而我赵啦啦享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待遇?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做爱之后他们之 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