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赵啦啦是有好几样西藏风格的首饰,一个很宽的镯子,一条粗链挂件,还有两 条手链。是那位打了架后成了朋友的刘晓冬送她的。他对赵啦啦申明这些是前任女 友的“遗物”,送现任女友不合适,扔了也可惜,蛮漂亮的。赵啦啦先是听“遗物”, 吓了一跳,刘晓冬赶紧解释人没死,活得欢实着了,嫁了一中款了。 刘晓冬说,这些东西是他前几年到西藏出差给女朋友买的,后来两人翻脸,女 朋友特有骨气地把这类不值钱的东西还给他,并坚决地拿走了两个人共同的但以女 朋友的名字开的存折,也不多,就两万多块钱。刘晓冬说,从两人同居的房子出来, 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拎着一个旅行袋,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就是原来送 给她的小玩意儿,生日卡、情人卡若干张,几个用完了的香水瓶,两管用完了的口 红,三个公仔玩具,等等,这些其实是女朋友和他一起逛街时买的,以刘晓冬的名 义送,花刘晓冬兜里的钱。只有这几件藏饰是刘晓冬单独的自觉自愿为她买的,可 太便宜,她也不稀罕。 赵啦啦当时听的时候笑死了,问他为什么要跟不是老婆的女人用一个存折?刘 晓冬说:“用一个存折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最烦上银行了,填单子啊排队啊,烦死。 我跟现在的女朋友还是用一个存折——嘿嘿,我的户头。你别瞪眼,要是哪一天翻 脸,我保证分她一半。” 小杨又出门了,说是成都电视台的一个人要带他们去找成都卖影碟的那个著名 的眼镜。听说他的碟很好,片源和北京的还不一样。 赵啦啦给宾馆总台打了一个电话,问当天什么时候有回北京的机票。 总台说 正好有一张下午两点的,一个客人头天定的,才打电话来说取消了,他们可以通知 民航那边一下,把票改一下。 赵啦啦收拾一下后,找潘放告别。 潘放在房间里看圣经。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本袖珍版圣经。 赵啦啦告诉他这就 回北京了。潘放没有吃惊,意料之中的神情。他从包里数了一千五百块钱给她。赵 啦啦推辞说不用,蹭了一张单程机票已经不错了。潘放说,又不是我自己的钱。执 意把钱塞到她手里。 潘放什么也不问。他不唠叨的时候,真是一个让女人感觉舒服的男人。 上飞机前,成都的阳光像泼下来一般浓厚热烈。明媚无比的成都是赵啦啦对这 个城市短暂的记忆。 上了飞机没有多久,她就沉沉睡去。像她这种神经衰弱的人,一上飞机、船和 汽车,就能睡着,睡眠质量还很高。赵啦啦是被空姐叫醒的,让系安全带,飞机要 降落了。这么快就到了,似乎就睡了十分钟。 赵啦啦昨天晚上应该睡得很好的,她喝了那么多酒。但事实上她折腾了一夜, 头痛得厉害,一次又一次从浅睡眠状态里惊醒过来。夏城南的影子像一根用手压住 的弹簧,一直压一直压,压不住了,腾地一下弹起来,然后,她被惊醒。一晚上重 复了好多次。 飞机下降时,赵啦啦照惯例耳朵疼,嗡嗡嗡的。这一次疼得要特别厉害点,耳 朵像被一个小勺子在狠劲地摁。她的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了,就像被拧开了开关,止 不住了,幸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侧过身子,把脸埋在扶手上,静悄悄地畅快地流 着眼泪。脑子浮出当年她和夏城南一起去承德路上的一幕。在火车上,她端直地坐 着,夏城南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赵啦啦个子不高,一米六〇,比她高二十厘米的 夏城南弯成个虾米似的靠在她的肩上。赵啦啦总是命令自己坐直,再坐直一点,要 不他就更不舒服。渐渐地,她的腰酸得不行了,然后就是疼了,像有个小勺子在腰 里面狠命地摁,到后来,就彻底麻了。她一动也没动,笔直地坐在那里,直到到站, 夏城南醒来。到站之后,赵啦啦一时都站不起来了。夏城南搞清楚怎么回事后,皱 着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摇醒就行了嘛。 这次在成都见面,他没有问一句:你过得好吗? 在成都与夏城南见面,赵啦啦没有什么性冲动。甚至连一点想象也没有产生。 本来在行李里准备了一套不太正经的内衣。到宾馆大堂去等他的时候,还转过一个 念头,要不要洗个澡换上? 其实只是一个念头罢了。这种念头,想必每个人在和老情人相逢的时候总会出 现在脑子里。如果夏城南有这个意思,赵啦啦觉得自己也不会拒绝。对他有恨意是 一回事,享受他的身体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哪里还想得到那档子事? 他们俩在一起的那两年里,总是急急地找地方做爱。 赵啦啦和夏城南的第一次很荒唐。夏城南事后说是她诱奸了他。那是苦追夏城 南无效后,她趁父母出差把夏城南约到家里,软硬兼施。先来硬的,说是如果不依 我我就告诉别人你是个阳痿。来硬的不行,反而把夏城南逗得哈哈大笑。再来软的, 没几个回合就把夏城南搞崩溃了。 赵啦啦想起那时的自己,简直是个疯子。 现在回想以前的自己,赵啦啦真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生活,似乎从来也谈不上混乱。不很顺利,但也不算坎坷。但她的心却一 直乱糟糟的,一直有一团乱草长在心里。浪漫劲头还足的时候,这团乱草就是好草, 绿茵葱葱,呈现出自由自在的姿态。她觉得美。心里觉得美的时候,一切乱糟糟的 东西都觉得好,比如和夏城南之间的那场感情,比如和王健翻脸,然后一个人住在 租来的公寓里,冒着纽约的脏雨去语言学校上课,鞋子不知怎么回事全都是漏的, 雨水一点点渗进去,袜子一点点地濡湿。下午四点以后到一个叫“碧烟阁”的中国 餐厅刷四个小时的盘子。甚至那时晚上失眠睡不着,看电视到后半夜,把所有频道 翻上个二三十遍才能勉强睡去,她也觉得有一种沉郁的诗意,落魄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