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看来“菜根香”是连锁店。他肯定不会去她和他上次去的那家。不过,就“菜 根香”这个名字就行了。赵啦啦就要让他难受,让他紧张,让他担心她会做点什么 事出来。 “南南。”真是肉麻。赵啦啦心里冷笑,喊给我听的吗? 以前,很多年前的以前,赵啦啦有一次问他,你妈妈怎么叫你,你的昵称是什 么,他温柔地说:“南南。”第二天赵啦啦给他打电话,喊他“南南”,他却翻了 脸,冷冰冰地说:“拜托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喊我,这让我很不舒服。” 现在赵啦啦明白了,这个“南南”还是何丹的专利。 赵啦啦觉得和何丹在一起工作还是满合拍的。她们拍的几个曲艺名家都很老了, 有立此存照的意思。他们都不会说普通话,赵啦啦几乎听不懂。何丹给她当翻译, 告诉她,这几个老人说的是成都老话,跟现在的成都话还不大一样。 班子全是成都方面的人,就赵啦啦一个北京的。何丹转过头和她说普通话,转 过头和同事说成都话,起承转合十分流利。 她们在大慈寺拍。说是寺,但跟寺庙没什么关系了,是成都市博物馆,里面有 个茶馆。赵啦啦其实是个闲人,更多的时间她坐在回廊下,竹制圈椅上,泡一碗盖 碗花茶,看一丛丛的树,青葱如同晚夏。南方这点很舒服,冬天还能照顾到眼睛对 绿色的需要。 有时候,在何丹不太注意的时候,赵啦啦会抓紧时间注视她。在一起工作两天 了,她们之间很客气,这种客气保证了工作以较高的效率进行,因为没有废话。工 作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一两点左右,然后收工,吃午饭。何丹连着两天中 午都是收工就走了,说有事。赵啦啦觉得她是怕一起吃饭总免不了要聊点什么。她 不愿意制造谈话的机会。 赵啦啦觉得自己比她放松。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获得了这种状态。到的那天 晚上,他们四个在“菜根香”吃饭,席间就赵啦啦话多。她讲了很多听到或看到的 明星绯闻。赵啦啦注意到何丹的嘴角有一点点讥讽的笑意,便越发变本加厉让自己 恶俗不堪。何丹还是客气,时不时回应她,她以前当报社的娱乐记者,和她有交叉 的话题。 那天晚上赵啦啦又喝高了。中间跟白梅一起上了趟洗手间,白梅拍拍赵啦啦, 说:“你没事吧?”赵啦啦知道她觉得她可笑又可怜,还怕她生出什么是非来。 赵啦啦不记得夏城南在桌上说了些什么,好像就聊了聊几个同学的情况,还是 赵啦啦问起的。他在桌上话很少,神情倒是泰然自若。他不怎么说话没什么奇怪的, 在座的三个女人都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 赵啦啦喝多了,但没醉。他们一起把她送到酒店。赵啦啦本来想让白梅陪她上 去聊聊,但又改了主意。白梅和何丹是十几年的老朋友,她一定是站在她那边的。 在成都,她没有援手。 工作时,赵啦啦不知道对何丹的那些注视她是否能够察觉到。她相信她会的。 她的背一定能够感觉有一双探究和挑衅的女人的眼睛在后面。就赵啦啦自己来说, 也许一时半会儿察觉不了哪个男人从背后注视她,但,如果,背后有一双意味深长 的女人眼睛,她的心立刻就会发麻。 她和她之间绷着一股劲儿。不是橡皮筋,没有弹性的,是一根线,细而结实。 这天白梅也来大慈寺了。她和赵啦啦坐在回廊下喝茶。看赵啦啦悠闲,白梅说 : “你比我还像是在休假。” “也不是存心偷懒,我插不上手。你看。”赵啦啦努嘴,朝着何丹的方向, “她那么勤奋。” 连着这几天,何丹一到现场就守在摄像机边上。给她泡的茶几乎没动过。其间 赵啦啦过去几趟,和她聊两句,都是跟工作有关的。 “她很紧张。她一向是这样的吗?”赵啦啦问白梅。 白梅笑笑。 “我也很紧张。”赵啦啦说。 “没看出来。”白梅说。 这时候何丹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她对赵啦啦客气地笑笑,然后问白梅: “昨天晚上可可怎么样?” 赵啦啦知道,可可是白梅的女儿,离婚后一直放在成都由老人带着。 “还行,比我刚回来的时候亲了点。我昨天又给她买了好多玩具。” “这样不太好吧,要惯坏的。” “我有什么办法。她脾气挺怪的,带搭不理的,一买玩具就眉开眼笑。” 赵啦啦说:“这么势利?” 白梅皱着眉说:“可不是,想不出这丫头长大是什么样。可能我生了个冤家。” 赵啦啦想说,带回北京自己带吧。又想,不可能的,一个单身女人,工作性质 又是这么没时间规律,不可能带孩子,便又把话咽回去了。她自己也没想到,接着 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何丹,你什么时候要小孩呢?” 何丹和白梅都很诧异地抬头看赵啦啦。 何丹诧异之后,冷淡地说:“不知道。” 赵啦啦敏感地意识到何丹的不快。其实她问出那句话就后悔了。但问的时候的 确没什么恶意,只是不经意中提了一个话头出来。看何丹的样子,赵啦啦心里一愣, 什么意思?她像是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看她们俩共同的受了惊吓的样子。 赵啦啦想,我是没有恶意,但好像是不该问。她和这个女人之间有一层窗户纸, 不捅也罢。 赵啦啦心里堵得难受,突然间无比悲伤。刚掺水的茶很烫,她咕咚一下吞下去。 四川的茉莉花茶有一种很浓烈很嚣张的茶以外的香,这种香混进茶的里面,又不属 于茶。她以关切的口吻说:“现在应该要了。你现在怀的话,生的时候也差不多三 十五岁了,还能恢复身材。” 何丹认真地看着赵啦啦。她的眼里慢慢聚集着应付突发事件的力气。她的神情 也呈现出一种不友好的戒备。这种神情里面有一种光,蓝色的,冰冷而坚硬。 赵啦啦想,我也许并不讨厌她这个人,但我不喜欢她这副样子。她摆出了一把 刀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