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跌下,趴到地上,然后一点点积聚力量,跪起来;我知道,我还会慢慢地站 起来。 很多个早上,我觉得自己站起来了。但到了晚上,我又趴下了。或是相反的情 形,晚上我觉得站起来了,早上一醒来,阳光一照,我就像一个鬼一样显了原形。 爱上你真是我的一次大劫。在遇到桃花的时候,每个人都满心欢喜,可是谁知 道这究竟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呢? 好在我不会再对你说什么了。什么样的挣扎跌扑,我自己痛,自己知道。 至少你真正教会我一件事。一切都是自己承担。谢谢你。我不停说这句话,虽 然你听不见。 ——没有发出去的邮件之五 回北京一个多星期了,赵啦啦没有接到关于成都的任何电话。 赵啦啦想,也许,没人把我当回事。我不过就是一个拉幕转场的间隙出来串场 的小丑,说了些没人当回事儿的玩笑话。 赵啦啦一向不是沉得住气的人。早些年,她会憋不住打电话问个究竟,至少她 会问问白梅,然后,因为这个沉不住气的德性把事情越弄越糟。 但这回,她忍住了,因为事情已经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她也不找我。自从我给她讲了我的事之后,她对我有了一种不太信任的感觉, 我前面对她保密让她受到了伤害。而且,她现在已经进入到一个她不能控制的轨道 上去了,这个时候,她不需要任何意见,任何意见除了会打扰她,没有任何效果。 她知道她在损害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这给了她一种残酷的快感。 刘晓冬到北京来了。他到赵啦啦家敲门,没人应,然后就瞎猫撞死耗子般到附 近找她。这种像电影里的人做的事,也就他才做得出来。他站在赵啦啦那个小区门 口想了想,径直走进右手边五十米处的小超市,一眼就看见赵啦啦正在收银台前— —鬼一样的暗淡。 这都是他给赵啦啦说的。赵啦啦不信,她才不信他说的什么凭直觉直接到超市 找到她。 他说他没办法打赵啦啦的手机,通讯录丢了。 赵啦啦斜他一眼,说:“没把我当回事吧?怎么不把我的号存在你的手机里? 就是不存的话,只要想记就记得住。” 刘晓冬挠挠头发,狐疑地问:“你的口气怎么像我女朋友似的?” 赵啦啦说:“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刘晓冬说:“咦,你是女的啊?” 他俩嬉笑着又进到超市里面,帮刘晓冬找乳黄瓜。他是江苏扬州人,就好这一 口。乳黄瓜对于江浙人来说,就像疙瘩菜对于北京人一样,得定期吃,不吃就要犯 病。赵啦啦在南京那段时间,什么菜都能吃,有些还喜欢,就这乳黄瓜吃不惯,它 太甜了。 刘晓冬的胡子又开始有点规模了。赵啦啦摸了他的下巴一把,说: “这样比较好。” 刘晓冬半蹲着在罐头品那一排里面找着,应她一句: “不好吧,我只是懒,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埋没自己。” “你那张大面饼脸,胡子可以救你。” “别这样,虽然把我弄不到手,你也不要这样怨毒。” “嘿,谁在打谁的主意?你忘了头上的疤了?” 刘晓冬摸摸脑袋,呵呵笑起来。当年,和他初次见面持械斗殴,那酒瓶子磕在 他头上,血跟几条小红蛇一样细细地往下爬,然后,渐渐漫开,成为一个关公。那 模样,赵啦啦一直记得,想的时候就跟放慢镜头一样。 赵啦啦见到刘晓冬很高兴,但他救不了她。他的出现,是水面上漂过来的一根 稻草,水面下,她已经冻僵。 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那句话:“虽然把我弄不到手,你也不要这样怨毒。”赵啦 啦这才有了反应。她心情本来就是灰的,这一来,变得漆黑一片。 可能是因为有刘晓冬在身边的缘故吧,赵啦啦知道有人可以为她圆场收拾,一 放松,就拎着购物篮靠在货架上哭起来。周围只有人影的晃动,却无声无息,她听 见眼泪淌过她的脸时,有一种丝绸被撕开的声音。她觉得这些泪水经过脸时,一定 是犁耕过田似的,会留下深深的痕迹。这些泪水很脏,还有一种辣的感觉。她的皮 肤被这些泪水腐蚀着。 刘晓冬站在赵啦啦旁边,一声不吭。他是个笨拙的人,想来不知该如何处理这 个场面。呆了一会儿,他把赵啦啦和他手上的购物篮放到一边,拉着她出了超市。 赵啦啦揩干脸,对他说: “中年妇女当众哭,是不是很可怕?” 刘晓冬尴尬地笑:“你自己知道啊” 出了超市后,赵啦啦和刘晓冬在街边小花园的椅子上呆坐着。天甚明媚,他说 : “我想去圆明园。到北京这么多次,一直没到圆明园去过。” 赵啦啦为自己在超市哭气愤。 “那好,我们走。” “我可以带你去,但条件是你不许哭。”刘晓冬正色说,“一看到女人哭我就 心烦,我就这个弱点。” 衰黄的草在脚下蔓延,树枝干枯的手臂切割着瓦蓝的天和赵啦啦的视线,一股 股清冽的风对着脸扑过来,再沿着鼻翼分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