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赵啦啦借着酒劲儿,有一种想撒野的念头。她走过去蹲在潘放的面前,手臂支 在他的膝盖上。凑得近了,看得清他的脸。潘放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他的脸有 一种柔和且有力量的感觉。他也盯着赵啦啦看,神情冷静,很担心的样子。赵啦啦 心头忽地一热,明白这个男人真的关心自己。 “老潘,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赵啦啦你什么岁数你知道吗?” “你以为我真醉啦?不就是三十二了吗?不对,快三十二了。在万恶的旧社会 我已经可以当婆婆了。” “那随便你了。” “哥哥。怎么这么别扭。哥。也别扭啊。算了算了,老潘。” 潘放笑。 “老潘,你给我说实话,你和白梅是不是在谈恋爱?” “不是。” “曾经谈过恋爱?” “也不是。” “那你们俩谁单恋谁?” “谁都没有单恋谁。” “啊,那白梅会不会也喜欢夏城南呢?” “你以为是个女的就会喜欢那个姓夏的家伙?”老潘突然间又激动又轻蔑, “听说脸盘子长得不错,其他的,还有什么好的,你给我说说看。” “首先是漂亮。很漂亮。无论是我还是何丹,还是我听说也见过人的他传闻中 的一些女人,没一个和他般配的。其次,这人无比风流,来者不拒,脱裤子要他妈 的多利索就有多利索。第三,性格非常阴,比什么阴天都阴,整个就他妈一个阴沟。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第四,对女人非常坏,大半夜他可以翻脸把你扔在香山的 路上。第五,还是对女人非常坏,不喜欢用避孕套,还不准你出事。第六,依然是 对女人非常坏,干完事他自己倒头就睡,才不管你怎么样呢……” “打住打住。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说什么。”潘放制止道。 赵啦啦心情坏得无以复加。她发现,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是把 她扔在香山过一次,但不是在路上,是在旅馆里,他先走了。他说有事。赵啦啦不 恨他有事,她恨的是她不知道什么事。是不怎么用避孕套,那是她自己犯贱,不让 他用,自己去买长效避孕药吃,吃到后来脸上起斑,跟生过孩子似的。他是倒头就 睡,基本上回回是这样,那也有她的原因,装作每一次跟他同步达到高潮,装作无 比满足筋疲力尽…… 赵啦啦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天!她的心里居然有这么多怨毒,这么多的怨毒啊。 赵啦啦退回到床上坐着,腿蜷上去,抱着被子。酒是早就醒了。她闻着她自己 身上的酒气,心里明镜似的。 “老潘,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很可怕,得不到就这样诋毁。” “你什么都明白,但还要这样做。这个才最可怕。”老潘说。 “我曾经对他付出太多,对他太好。但他给我的太少,甚至连最基本的东西都 不给我。我以为我早想通了,早就不在乎了,其实,我一直没有放下的,我一直想 不开。” “这话是真话。我一直很害怕那种无私忘我的女人。” “跟他分手八年了,我居然还没想开。我居然这么记仇。”赵啦啦的确为这事 很惊奇。这是她以前从没有意识到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比较大器的人,但事实 上,她的心如此逼仄。 “你这回在成都干了这么一件丑事,应该说是一次总释放。但愿你以后就痊愈 了。” “你知道我在撒谎吗?” “当然知道。谁都知道你在撒谎,何丹和白梅都清楚这一点。” “也没有完全撒谎,还是有真的。” “你要知道,这里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大家都知道。” “怎么都这么聪明?” 潘放古怪地笑笑。 “那何丹为什么还不放过他?既然知道我撒谎。”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但还是要这么做吗?也许,她也和你一样是想不开 吧。” 这倒是的。听说何丹跟夏城南拉扯了十几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十几年,有 多么艰难,这完全可以想象。最后还是嫁了他,那恐怕是因为不甘心不认输。嫁了, 也就挽了一个结了。心里那些东西一直是放着的,不去动它就平安无事,动了它就 不得安宁。恐怕也是想不开吧,趁北京狐狸精这番煽风点火,也就势爆发了。赵啦 啦相信,何丹一定吃过夏城南很多苦头。恐怕,她吃的苦头比她还多。 潘放叮嘱了赵啦啦几句,然后走了。赵啦啦觉得他走得灰溜溜的,像是受了什 么打击似的。是她自己把他对她那一丁点爱慕给冲刷没了。赵啦啦想,如果我是男 人,我也会对面前这个怨毒的妇人把所有的念头都打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