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七点钟,斐静霏关掉办公室的灯,离开公司。 比起一个半月前她的工作时间,现在可是轻松多了,而这全都是拜罗强的强 势所赐——他自己每天固定最晚七点钟离开公司,而他也规定她得照做,否则他 会每天固定七点钟到她的公司缠她,缠得人尽皆知。 可恶的大律师就看准了她低调的个性,才会祭出这种威胁。她也知道他绝不 只是说说而已,所以她只好选择臣服,开始学着轻松过日子。 只是这份轻松,她只在他的面前展现,在其它人面前,她一样是个性孤僻带 点清冷的斐静霏。 从小到大被父母和亲人漠视,少了一份亲情关注的难受,不是一时之间就能 改变的。但她知道,她自己因为罗强的出现,缺乏亲情的遗憾已有了补偿。 这样的变化对她而言也许是正面的,她也希望自己能像正常女人一样,渴望 安定的感情、安定的婚姻生活,以及有她自己宠爱的孩子。 只是将来的一切是全然无法预测的,就算她现在学会爱人,以后步入婚姻有 了孩子之后,她就能当个尽责的母亲吗?她会不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伤了自己 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而罗强再怎么聪明绝顶、善于观察,大概也不清楚 她内心深处对婚姻和家庭存在着强烈恐惧和不确定感吧? 来到公司楼下,罗强已经等在路旁了,倚在车身的高俊身影一见她出现,马 上大步迎了过去。 “你迟了五分钟,该罚。”双臂一展,他将穿着深紫色套装的美丽身子拥入 怀中,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拥着她一起走向车子。 “你今天出庭……”在人群中,她不敢表现亲昵,表情显得有点不太自在。 “我罗强出马,还会有搞不定的案子吗?”罗强岂会不知她的不自在?快步 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将她轻推入座。 “你打赢官司了?”坐进车内,正伸手拉着安全带的手顿住,讶异的眼转过 去对上刚上车的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自负笑脸看起来相当刺眼呢! “我罗强的招牌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拆的,要跟我挑战也得有相当大的本事, 而就我个人认为,目前台湾还找不出可以和我相抗衡的律师就是了。”长臂伸过 来,殷勤地替她拉过安全带把上,俊容上的笑容扩大再扩大,那笑声不只剌耳, 简直有点逼近欠扁的地步。 “真的吗?你真的赢了?”斐静霏还是不太相信。 就算他再怎么厉害自负,也有遇到困难、感到棘手的时候吧?!像这个案子, 他先前也曾坦白说了,将会很难搞定,胜诉的机车只有一半,这场官司恐怕会很 不好打的不是吗? 可是,前几天他还严阵以待,一副全力以赴的正经严肃,现在却是轻松地对 她咧嘴大笑,那刺眼的大笑容让她这好脾气的人都想直接赏他一记锅贴吃吃。 “你还怀疑啊?”眼一眯,看来这女人当真不晓得她男友名气很大哦。“看 样子你对我这个大律师有多厉害、有多红还不是很清楚……我看这样吧,改天我 翻翻杂志上头的专访给你瞧瞧,我的丰功伟业全都详细记载在上面,等你看了绝 对就不敢再对我有任何的怀疑了。” 边说着,修长的手指边敲着方向盘,他心里着实在乎她对自己的观感,要不 也不会急着要向她证明自己。 看来他对这份恋情有越陷越深的趋势,但他却不会感到有沉重的压力或束缚, 反倒是强烈的希望她也和他一样,对这份感情有着长久相守下去的认同。 “好~~我等着看就是了。”瞥了他一眼,她没发觉他的心思流转。“我们 现在是不是要去庆祝呢?就让你决定地点吧,我没意见。”拍拍他握在方向盘上 的大手,催促他开车。 “我早就决定好庆祝节目了,就算你想要有意见,也不会被我采纳的。”对 她挤眉弄眼,上一秒还是深思的眼瞬间转为轻佻暧昧。 不知怎地,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她用着戒慎的眼色睨着他。 存心不搭理她,罗强但笑不语,专注地开起车来。 当车子转进某知名六星级精品旅馆时,她终于知道自己的预感真的很灵。 “罗、罗强,我们不会是要在这边庆、庆祝吧?!”她瞪着前方宽阔的私人 车道、两旁造景椰林,和那隐藏在椰林后的十几户两层楼的欧式独栋建筑物,心 跳也紊乱起来。 她抖着手,抓住罗强正操控着方向盘的手臂,不怎么确定地询问他。 罗强一径暧昧地笑着,将车开至某栋楼前,车子笔直驶进一楼车库停妥,直 到车后的铁门缓缓关上时,他才转过头来,伸手轻捏住她尖美的下颚,挑高了一 双性格浓眉,眸色深浓,笔直地望进她慌乱的眼底—— “亲爱的,我说过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补偿?!”瞪着他诡谲的笑容,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她没有要求他一定得补偿呀…… 从窗外透进稀微的光线,斐静霏裹着被子,疲惫地蜷在加大尺寸的金色四柱 大床上。 彻夜的欢愉让她累得昏昏沉沉,几度昏睡过去,然后又一再被吵醒,整个晚 上加起来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现在,好不容易将罗强踢下床到浴室去冲澡,她才获得了喘息和充分的休息 时间。 翻过身背对着罗强睡觉的那侧,她独占了整床被单,累得几乎一闭眼就陷入 睡梦中,昏昏沉沉间,她听见静谧的房内有着从浴室传出来的细微水声,另外还 有一道音乐声是从哪边传来的? 那声音有点儿熟悉……斐静霏勉强张开眼,恍惚地想着,蓦然想起那个音乐 是来自罗强手机的声音。 翻开被子,她拖着软绵无力的身子下床寻找罗强的西装外套,在床尾下找到 之后,她伸手进口袋,捞出了已经第三次响起的手机。 罗强在浴室里,等他出来接手机可能还得再耗些时间,可是会在凌晨不断打 电话来的,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斐静霏犹豫着该不该帮他接电话,而她的犹豫在手机第四次响起时做了决定。 走回床上靠着床柱,拉过被子蜷腿坐着,按下银色通话键。“喂……” “阿强啊,你快回来家里一趟,你爸爸、你爸爸他……”低哑粗老的浓浓腔 调从彼端传来,一径的急急说着。 “抱歉,我不是罗强。罗强他现在没空接电话,我只是帮他接电话的朋友… …”罗强的爸爸怎么了?听这语气,打电话来的老妇应该是罗强的母亲。 斐静霏一时慌了手脚,没想到自己的鸡婆帮忙,好像帮错了。 “啊?你是女的?哎呀,阿泼带女人回家过夜哦——”乍听斐静霏的回话, 罗母抓着话筒愣住了。 他们家罗强虽然花名在外,女朋友一拖拉库,但是从来就不曾随便让女人留 在他身边过夜,更何况还帮他接电话。 “我、我不是在罗强家里,伯母~~你可别误会……”面对罗母的误解,她 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她的确没在罗强的住处,但她却和罗强在旅馆内。 “我不会误会的。”还“六会”哩。“我很开明的,我们家阿强选的媳妇, 我都不会反对的……” 不管怎么样,她都很开心罗强终于肯定下心来了!罗母当下喜极而泣,完全 忘了她要找儿子的急事了。 “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就在斐静霏尴尬得无言以对时,罗强腰闾裹着 一条浴巾,性感地来到斐静雾的身前。 “应该是伯母打来的,我看你在洗澡,而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所以就擅自帮 你先接了……”斐静霏抬起慌乱的小脸,不知所措地将手机丢进他的大手里。 “没关系。”罗强瞥了她不对劲的神情一眼,将手机凑近耳边。“妈,这么 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他没有走离斐静霏的身边才讲话,而是选择在她的 身畔落坐,大方地接起电话。 什么事?罗母被儿子一提醒,突然想起来了。 “阿泼啊,你快快回来,你爸他刚刚起床上厕所时,摔断了腿,现在被救护 车送去附近的东光医院了……”雀跃转为急切的忧心,罗母想起老伴痛苦的样子, 心就拧起来。 一听见老爸出事,罗强从容的脸色转为紧张。“好,我马上赶到医院去。妈, 你别担心,我会照顾爸的。”猛地站起,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地板上找拾衣裤。 “好、好,你快点回来。啊,对了,你不要忘了带那位小姐回来给我和你爸 看看哦!我盼媳妇盼很久了……”老人家不忘交代。 “好,我知道了。”罗强毫不迟疑的回应。当老人家提到“媳妇”这字眼时, 他可是一点都不排斥、苦恼,听了还愉悦得很呢! 结束了谈话,他快速在床畔着衣。 当他整装妥当后,长腿往床边迈去,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拨了拨颊鬓 上的发丝,心疼地看着她疲倦又带点仓皇的小脸。 “我爸摔伤了,我得赶回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虽然老妈下了命 令,可他还是尊重斐静霏的意见。 听他这样询问,小脸更加惶然几分。“这不好吧?!我这样贸然陪你回去不 太适当……”完全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你不想跟我回去?”黑眸微沈,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她好像有点刻意要回避 开来的目光。 “不是不想,是我……现在很累。”不敢直视他,她找着借口。 看得出来她是被累坏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忘了节制的他。 罗强在心中叹气,“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再绕回家一趟。”搂过她,在 她额上、颊上还有裸露的粉肩上各烙下一个疼惜的吻。 “嗯,好,你等我一下,我穿衣服……”回避他注视的眼神,她顺从地让他 拉着手下床,背对着他穿好衣服,布满吻痕的粉嫩娇胴很快被裹住了。“我好了, 我们走吧。” 转身,依旧不敢迎上他那深思的眸瞳,她抓起皮包率先步出套房。 罗强抓着公文包和车钥匙随后跟上,一抹复杂的心思在精锐的脑中转了起来。 “爸,你还好吧?医生怎么说?伤势严重吗?”匆匆赶至医院的罗强,看着 父亲躺在病床上一脸痛苦,平日极为强势的他,一时也变得有点忧心软弱。 “我没事、没事。”罗父摇摇头,接着左右张望着儿于的背后。“欸?你妈 不是说你要带媳妇回来吗?怎么没人?”老伴刚刚才捎来消息给他,他可是忍着 脚痛一心等着看他的儿媳妇呢。 可是,儿子人是来了,但除了他自己外,没带半个影来呀! 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罗强是好气又好笑。“妈传消息的速度还真快……对, 妈呢?她不是也赶来医院了?” 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脱了西装挂在椅背上,公文包就搁在脚边。 “我叫她回去睡觉,不用待在这边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多无趣!”老人家表 情不耐,但罗强岂会听不出老爸是心疼老妈,还怕自己脆弱的一面给老妈瞧了, 会丢脸的。 明知老爸的心思,但当儿子的也不好说白。“妈她肯回去?该不会是你很生 气的赶人吧?妈她……”老妈也很期待看媳妇的不是吗?岂会轻易被赶走? “她要看媳妇不差这一天,以后有的是机会。”从鼻孔哼着气,老人家气息 不似平时的豪迈有劲。 “是呀,爸说得没错。”罗强注意到了。“爸,我去外头抽根烟,你先休息 一下吧。”拉开椅子起身,他要去找医师问问情况。 “你还是回去好了,我没有大碍,不用别人照顾。”老人家嘴硬的赶人。 “我会看情况的……”真是顽固又强势的老人!而他的个性,就是承袭自老 爸的遗传。 罗强离开病房,到护理站去询问老爸的伤势,才刚走到柜台,就遇见了匆匆 赶来的大姊和姊夫。 “罗强,爸呢?”罗美难得素净着一张脸,身上的衣服也是淡雅的家居服, 而姊夫则一样不改平日的朴素,穿着衬衫搭西裤。 “在左转第二间病房。”和姊夫点头招呼后,他指向走廊左侧的方向。 两人又匆匆赶了过去,罗强则找上了值班的医师,详谈父亲的伤势。 大体说来,只是小腿有轻微骨折,其它倒无大碍,不过老人家因为骨质疏松 严重,以后得严防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以免造成更严重的伤势。 和医师详谈之后,罗强决定替老人家找个看护,负责老爸住院期间的照料, 至于出院返家后,除了目前家里请了外佣外,则打算再多请个有经验的管家帮忙 照料老人家的三餐饮食,注意他的身体状况。 罗强在医院待到早上七点多才离开,离开医院后他就直接赶到公司上班,在 公司里他通常都预备着两套西装和一些换洗衣物,所以不需要再赶回住处整理门 面。 今天他得向老板报告昨天的出庭情况,并提出完整的报告,所以一进公司他 就忙了起来,直到会议结束前,一直都没时间打电话跟斐静霏联络感情。 不过,他可没忘记斐静霏在离开旅馆前的沉默,和那一直刻意想隐藏起来的 异样。 或许他该找个时间了解一下她的想法。 如果她是被老妈的得意忘形给吓到的话,他得跟她道歉;假若她是对提早融 入他的家庭备感压力的话,他可以暂时不逼她,他会拿出足够的耐心等她适应这 一切。 从旅馆回到住处,可能是真的被折腾得太累了,斐静霏竟然睡过了头,当公 司打电话来催她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匆匆忙忙赶进公司,今天她和一位客户约了十一点要看3D图档,中午还和另 一位客户约在公司附近的餐厅详谈设计细节。 老天,她已经快要迟到了! 斐静霏火烧屁股地进公司见客户,中午时间一到,立刻赶到餐厅和另一位客 户见面。 当她赶到餐厅时,与她有约的阎氏夫妇还没到,趁这个等候的空档,她稍微 喘了口气,啜饮着服务生送上来的柠檬水润润喉,纤背微微放松地靠着沙发椅, 闭起眼静静聆听着餐厅内流泄的音乐。 “嘿,紫铃,你看报上写谁了,是罗强耶——”斐静霏的位置后方,突然传 来一阵低呼声,而罗强的名字劈进她的脑海里,蓦地让她的情绪出现变化。 她想起了今天清晨在旅馆里接到罗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电话中罗母的欣喜 和期待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看我看!嗯,他果然不是盖的,又打了场胜仗。我看他现在更是春风得 意了,更红、更抢手喽!”叫紫铃的女子拿过报纸,瞪大艳眸看着上头的报导, 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酸酸的呢。 斐静霏不想失礼的听别人对话,但她们的音量虽不大,却刚巧是她可以听得 到的,所以她不得不听下去。 “紫铃,你不会是在后悔跟罗强分手的事吧?” 首先提及罗强的那位,竟然说出了这句令斐静霏震惊的话。 罗强的前女友……之一吧?竟然就坐在她的后方,而且正谈论着他?! 纤背微微挺直,集中起精神,她专注地听着下文。 “我当然后悔喽,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像罗强那种有名气又多金的花 花公子,怎么可能会专情爱一个女人呢?他在谈恋爱时,只维持单一交往,没有 同时玩很多女人,已经算是很厚道的了,如果还想强求他这辈子只爱我一个,那 是想都别想的事好吗?”紫铃一边用银匙搅动着咖啡,一边跟友人说着。 很显然她对罗强还余情未了,语气透露着一分惋惜。 “他真的很花吗?我上次看到一篇跟他有关的报导,听说他换女朋友的速度 还挺快的,不过那些曾经跟他交往过的女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错,她们都很珍惜曾 经和罗强有过的那段情呢……紫铃啊,你不会也是很难忘怀那段情吧?” “对呀,我忘下了他。”紫铃大方承认。 “既然忘下了,那就再去他面前施展媚功,将他追回来呀!” “我可不想自取其辱。罗美这种骄傲自负的男人,是绝对不吃回头草的,一 旦他对身边的女人感觉变了,就会很快的结束恋情,当他提出分手时,就代表再 也没有复合的机会了。” “哇,听你这样分析,他好像是一个……既多情又冷酷的矛盾体呢!欸,我 也很想跟他来一段恋爱看看……” “你想被他看上,我建议你无减减肥再说吧!” “杨紫铃——你说话有点过分哦!你是暗指我胖吗?”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逗你的啦……一 斐静霏瞬间失了神,后方的打闹她没有再听进耳中,她心里只想着方才那段 对话——罗强是个多情的男人,要他专心爱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也就是说,她其实不必太担心罗强会对彼此的交往有多大的期许,她只 不过是他这段日子的女伴之一 ,当他对她感到厌倦之后,会再换另一个女人, 他不会要求她融入他的家庭,步入她所恐惧的婚姻里…… 斐静霏的心情,因为那个叫紫铃所说的话而变得轻松了些,但在松一口气的 同时,却忘了要去重视心头另一股揪痛的感受。 在她决心要抗拒可能和罗强踏入婚姻的同时,也得承受罗强可能对她厌倦, 爱上另一个女人的事实。 “斐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就在斐静霏失神的当头,与她约定共进午餐的中年夫妇已经来到桌前,她急 急地起身相迎—— “阎先生、阎太太好,快请坐下。两位不用道歉,我也刚到而已……” 客户一到,接下来的时间她都让公事缠着,尽量不去想其它的事情,不再浪 费精神去多想她和罗强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还是一切如常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