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夜十二点,旅馆内外一片寂静。 在理应很容易使人沉沉入睡的氛围中,鼓出一个人形的棉被却不太安分。 被单下的娃娃在双人床上翻来覆去,不时探出一双愧疚大眼,偷瞧那个闭眼 横躺在布面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的头颅枕在沙发一端的椅把上,长裤下一条长腿垂挂在另一边的椅把上, 另一条腿随意伸在地上,腰间覆了一件大外套,高大的身躯挤在两人座的沙发中, 连翻身都有点困难,看起来有点狼狈。 「先生?」她试探地,小声轻唤。 「嗯……」沙发上的男人从喉间滚出一声低吟。 「先生,你睡了吗?」 「有事?」风巽没有睁眼,低沉的询问声从微微开合的薄唇缓缓逸出,显然 是被人打断刚入睡不久的睡意。 得到对方的回应,娃娃放胆大声了一点点。 「那个……沙发好睡吗?」 「可以睡人。」 娇憨的眉眼漫上几分困惑。 可以睡人?意思是好睡,还是不好睡? 「那个……你要不要睡床?」 过了半分钟没回应,以为他又睡着了,娃娃不晓得自己该放弃、抑或再接再 厉发问,沙发上的风巽这时才睁开眼,深不可测的视线隔着大半个房间,落在被 单包裹的起伏曲线上,此时没有镜片挡住的深黝黑眸显得格外精烁。 「妳邀我一起上床吗?」他沉醇嗓音中有着慵懒的笑意。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换,你睡床,我睡沙发。」 「妳为了这件事,在床上翻了一个多小时?」 「呃……」被他发现了,他不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吗? 「睡哪里对我都没差。」风巽动动肩颈,调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臂环胸 再度闭上眼。 「先生,我可以睡沙发,真的没关系。」娃娃认真声明。 支付住宿费的人毕竟是他,结果他还得委屈自己窝在沙发上,这样不是很不 人道吗?虽然始作俑者是她,现在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也是她,但是她很有 诚意想弥补他的亏损,就算量少也不无少补啦,真的! 「我比较倾向另外租一间房。」他道。 「不要,我不想一个人……」娃娃忙不迭摇头,清澈大眼填入抗拒,就怕他 再去开一个房间。即使已经相信他不会独自离开、丢下她一个人,她也要确定他 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才会比较安心。 「那就维持原案。」风巽的声音温和得有如徐缓的春风,却也有一丝不容置 疑的坚决,他没有其他动作,自然也没让娃娃心中的恐慌成真,也淡化了她的不 安。 「可是你睡沙发,明天起来一定会腰酸背痛。」她还是觉得歉疚。 「我不会让女人睡沙发的,妳快睡吧。」况且,他不一定只能睡在沙发上, 「变身」成另一种「形体」,地上也能睡,方便的很。不过这点,他没打算告诉 她。 感受到他的绅士风度,棉被下的娃娃心儿怦然地收回目光,大眼盯着壁灯的 黄晕光圈,下意识用唇瓣轻咬起自己食指的指节,又偷偷看他,游移的视线来回 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那要不然……我们都睡床。」 也许是她的提议深得他心,风巽再次睁眼,若有所指的眸光对上她羞怯明眸。 「妳的「心理准备」真的做好了?」 「啊?」 大眼眨了眨,娃娃好半晌才意会他的语意,想起自己在车上对他的「应允」。 「那个你……你如果想对我伸出狼爪的话,已经有很多机会了,不是吗?」 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她应该是很「安全」的。 算她聪明!风巽薄唇微扬,不疾不徐道:「不过我说过,男人的欲望很难说, 上一刻不想,不代表下一刻也不想。」话语稍顿,再度响起的沉醇嗓音里,有一 丝几不可辨的低哑。「我不保证能「安安分分」跟妳睡在同一张床上。妳现在还 想分我一半床位吗?」 注视她的那双深邃黑眸,像是被剔亮了的灼热文火,热烫的视线隔空熨上她 的脸颊,让她耳根一热,红潮沿着脸蛋扩散到颈子、胸口。 先前他或许只是为了恫吓她而说出这种话,但这回,她很清楚,他眉目间的 正色不是恐吓,而是他诚实的提醒。 在她羞怯躲避他灼热的目光前,风巽率先翻了个身,宽阔的背部线条向着她。 「讨论到此结束,如果妳想看日出,只剩四个小时能睡,明天妳起不来或不 想去,我都不会勉强妳与我同行。」 「不会,一点都不勉强!我要去,我一定爬得起来!」为了不想自己一个人 留在旅馆,也为了不曾有幸见识的阿里山日出,她晚餐后还特地向他借钱买了双 平底布鞋,说什么都要跟他上山! 连声保证后的娃娃,紧紧合上双眼,没再出声。 「不勉强」的一席话奏效,房内回归宁静,沙发上的男人沉沉吐息,是轻叹, 也是松了一口气。 很勉强。 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娃娃胆战心惊地走在未经人工开凿的陡峻山岩上,不时得拨开眼前比她还高 的草枝,跨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纵使是踩在风巽走过的足迹上,她仍被偶尔 从脚边往下滚的碎石吓得心惊肉跳。 她以为要观赏阿里山的日出,就得搭小火车到祝山的「观日楼」看,结果风 巽看日出的地方却是在玉山群中某座海拔更高的山巅,往返的路──呃,根本不 算路──完全是原始风貌的岩壁蔓草,一般人根本到不了,那种地方应该鲜为人 知吧? 不过,在山之顶巅看见的日出,真的好美喔! 高耸的山岩矗立在壮观的云海间,宛如海上连绵的岛屿,差别在于这片海的 颜色不是蔚蓝色的水体,而是如梦似幻的氤氲轻烟;朝阳从远处的山巅缓缓露脸, 由一颗彷佛是蕴含神秘金黄色泽的珍珠,转瞬幻化成光芒万丈的白色水晶球,初 绽的晨曦照亮了万物,在剎那间,令人真切感受到大地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虽然下山不比上山容易,回程的山路比爬山时更难走,但这一趟还是让她觉 得很值得。 「啊!」右脚脚跟滑了一下,脚边的砂土细石争先恐后滚落山崖,发出细碎 的声音。娃娃心口猝然一跃,惊悸地低叫出声。 让人牵握住的左手一紧,颠踬的心跳也被牵着她的男人牢牢稳住。 她不敢乱飘的目光感激地移向左前方的男人,他背着黑色登山背包,一手牵 着她,神色一如平常的好整以暇,和她的花容失色截然不同。 昨天都是她很没种地扯住他的衣服,而今天无论上山或下山,他都一反被动, 一路牵着她的手。二者之间的差异很容易分辨,不变的是,他始终配合着她,放 慢他的脚步…… 他的手并不像他外表给人学者般斯文的感觉,指腹间有着经常工作的薄茧, 一股沉稳有力的男性体热,从两人彼此交握的手滑向她心窝,让她觉得胸臆间温 暖而充满安全感,却也挑起她的歉疚。 「对不起,我好像拖累了你的行程……」因为她,他矫捷的登山行动受到了 牵绊;因为她,他们差点错失日出的那一剎那;因为她,他还得顾虑该如何不让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摔到深不见底的山沟里去。 「专心一点。」 「呃?」娃娃偏头一楞,因为风巽这句与她的愧疚毫无关联的回应。 「妳有没有听见水流声。」他问。 「有……」隐隐约约听得见淙淙水声,她不太敢往下瞥,知道溪涧远在他们 脚下的山谷间,被一大片云海挡住。 「那是浊水溪的上游。要是不小心跌落当中,十几天后,出海口见!」 娃娃怔了怔,风巽的语调轻松得像是在闲聊今天的天气,内容却又悚然得教 她寒毛直竖,她的两片唇瓣抖抖抖,最后一瘪,爆出哇啦哇啦的颤抖低叫── 「不、不好笑……」她是胆小没错,但任谁站在距离没有护栏的山崖只有短 短一步的地方,都会像她一样想死,可是死法绝不会是选择往下跳。 看她两腿也加入抖抖抖的行列,风巽忍俊不住,唇畔扬起俊朗笑意。 「我不会让妳掉下去,但妳也得配合,好吗?」拒绝不了她泪眼汪汪的恳求, 只好带她来,而他敢带一个生手登山,就能确保她安全无虞,不过前提是,她别 有事没事就闪神去神游太虚。 娃娃的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沐浴在晨光中、俊帅得无与伦比的男人朝她笑,那笑容不带侵犯与矫情, 干净纯粹得有如温和的晨曦。她很少注意男人的笑容,但是他的微笑让她第一次 觉得,男人原来也可以笑得令她感到舒服…… 才提醒完,风巽又在她黑白分明的清眸中看见怔楞,只能无奈轻叹。 他收紧自己握住她小手的指掌,再度提醒道:「专心。」 此举唤回娃娃游离的心绪,她吐吐舌,窘然扯扯嘴角。「喔……好。」 「可以走了?」他问。 见她神情略微一僵,风巽朝她鼓励一笑。 「还差一半的路程,妳就征服这座山了,加油。」成功登顶纵使值得鼓励, 但能够来回走完全程,才算完完全全征服它。 还差一半…… 娃娃看着他,内心燃起一股斗志,一脸严肃地点点脑袋。「我会的。」 风巽将写满斗志的小脸深深收入黑眸,嘴角抿扬出赞许的浅笑。 接下来,他们走过最险峻陡岖的一段路,尽展在他们眼前的,是蓊郁辽阔的 缓坡森林,围绕在他们周遭的芬多精,让人精神大振。 两人并肩踏在晨露沾湿的落叶上,谛听清晨林间的虫鸣鸟叫。 「哇……好棒的空气!」娃娃瞇眼赞叹道,贪婪地深呼吸,肺叶经过清新空 气的洗礼,体内吓昏的几百万个细胞总算重新苏醒过来,觉得自己宛如重生一次。 「你常来登山?」她问,小脸挂着满足的笑。 「想来走走的时候就会来。」风巽的目光从她的笑容悄悄移到彼此交握的手,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已经不需要他出「手」援助,他却发现自己莫名贪恋起她小手 柔嫩的触感,应该放开却迟迟不愿放开…… 「依照自我意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好。」她好羡慕。 听出她言语中的无奈,风巽若有所思地道:「妳不是这样吗?去自己想去的 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娃娃摇头,突然发觉自己无意间透露了什么,抬眸偷看他一眼,见他应该没 有看到她刚才的直觉反应,她于是决定说谎。 「我……我也是呀,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幸福……」 「是不错。」先前眼角余光瞥见她摇头的风巽,没有揭穿她的欲盖弥彰。 闲聊了几句,风巽放掉娃娃的手,放下背包,走向一旁五步外的草丛。 「等我一下。」他双手戴上手套,拨开草丛,弯身拾起某样东西。 跟在他身后的娃娃好奇地探头探脑,就见他从草丛捧出来的「东西」漂亮得 惊艳她的目光,她相信平地没有这种艳丽至极的「东西」,她在电视上看过,好 像叫做「蓝」什么来着? 「蓝腹鹇,濒临绝种的保育类动物。」像是洞悉她内心的疑问,风巽回答, 一边小心将手中稀有的小生物,放置在平坦的地面上。 娃娃豁然开朗。没错没错!这种头顶和尾巴有白色羽毛、眼睛周围是红色、 身躯尤其是腹部布满蓝色羽毛的珍贵鸟类,就是「蓝腹鹇」没错! 「老天,牠受伤了!」难怪这只蓝腹鹇躲也不躲,这么轻易就被风巽抓到, 原来牠因一边翅膀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而奄奄一息,娃娃看了,心疼地蹙起柳眉。 「看起来是差点误入陷阱,挣脱时所受的撕裂伤。」他初步判定。 「好可怜……那该怎么办?」 「帮我一个忙,打开背包,拿出医药箱。」 「好。」接收到风巽的指示,她连忙依言打开背包,风巽则是趁此时检查起 蓝腹鹇的伤势。 「是这个吗?」她翻出在他背包里占绝大空间的塑胶制盒。 「对。」 她抱着沉重的医药箱蹲到他身边,顺便替他打开,发现里头的物品相当齐全, 除了标示英文的瓶瓶罐罐外,纱布绷带各有长宽不一的尺寸,连酒精棉球和棉花 棒也有大、中、小的分别,更不缺剪刀、镊子、夹子之类的工具,是她看过最专 业的医药箱! 然后,她看着风巽替受伤的蓝腹鹇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很俐落,像是很习惯 做这种事,却也相当仔细轻柔。起先,奄奄一息的蓝腹鹇仍因恐慌而微微挣扎, 但在他大手的安抚下,奇异地逐渐安静下来,接受陌生人的救治。 她忍不住看向那双大手的主人,这一看,她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他眉心微锁,神情专注,那是一种好温柔、好温柔的表情,看得出他打心底 对这只鸟儿的心疼,他身上还有她感受过的那种特有的魔力,让鸟儿全心信任他。 「翅膀上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我替你检查其他地方,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咦?她没听错吧,他在跟鸟说话? 「你很幸运,没骨折也没有其他伤口。来,吃点东西,你的体力才能恢复。」 他微笑道,捣碎几颗不知名的药丸掺入饲料中,和了几滴水,一点一点喂入 鸟喙。神奇的是,那只鸟似乎知道他不会伤害牠,没有攻击他、也没有抗拒,乖 乖吃下他喂食的食物。 眼见蓝腹鹇体力逐渐恢复,风巽不再逗留,收拾了下医药箱,两人继续往回 程的路迈进,不过娃娃见他并没有将医药箱收入背包中,因为之后,他沿途又救 治了一只台湾猕猴、一只山羌、两只帝雉、和一只…… 「台湾黑熊……」 太阳爬到天空中央,花了比登山多两倍的时间,他们终于回到有人烟的地方, 娃娃依然不可思议地呢喃着。 她居然亲眼看到活生生的台湾黑熊?那种踪迹难寻、野外生活资料少得可怜 的稀有动物?! 「台湾黑熊,熊科、亚洲黑熊属,台湾特有亚种,本岛最大型的哺乳类动物,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胸前有着V 字型白色斑纹。杂食性,以植物的根茎叶、壳斗科 的坚果、樟科桢楠属浆果为主食,偶尔吃哺乳类动物、蜂巢等食物。随植物分布 出现季节性的移动,除交配和抚育小熊期间外,通常单独行动,无固定居所。昼 夜皆会活动,擅长爬树,不冬眠。附注一点,万一在野地里遇到黑熊攻击,装死 没用。」 与她并肩行走的风巽会心浅笑,将曾经读过的资料,一一解说给目光由惊讶 呆滞转而漾满好奇的娃娃听。 她打量起身旁这个拥有专业知能的男人,猜测道: 「你是这里的生态保育人员?」不然普通人敢替高大壮硕的黑熊,拔出刺在 熊掌里的尖锐树枝吗?若惹毛了黑熊,牠一掌挥来,人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呀! 「我是个兽医兼观光客。」他据实以告。 娃娃恍然大悟地「喔」了声。 难怪风巽的医药箱里连止痛剂、麻醉药、抗生素等药品都有,在救治「伤患」 的过程中也会适时「安抚」牠们,对付不合作的伤患也颇有一套。 她就看见那只被他抚摸脖子的帝雉,舒服到连一对小眼睛都享受地瞇了起来, 压根忘了挣扎,原来,他是个对动物了如指掌的动物医生! 而且,当她还没发现周遭有什么异状或奇怪的声响,他就已经找到受伤生病 的小动物,让她不得不赞叹他的敏锐! 「我在想,被你这位善心人类救了一命的小动物,会不会对人类稍微改观? 不过我倒希望他们别改观,否则因此再被伤害就不好了。」她不会忘记那只从人 类陷阱死里逃生的蓝腹鹇看到他们时,眸中充塞的恐惧。 镜片后方的黑眸闪熠了下,紧盯着那张充满单纯善良的小脸。 「我也是这么想。」他微笑,抬起手腕看表。「午餐时间到,妳想吃什么? 吃饱之后就该回旅馆退房下山了。」如果身边没多了个「落跑新娘」,他预定的 行程是今天在山里过夜,明天早上才回去。 娃娃上扬的嘴角,在风巽提及离开的时候垮了下来,饱尝出游的惊喜心情, 立刻被阴郁取代,才短短一天,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昨天逃婚的事实。 不过,也只能是「几乎」。 爬山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应该像昨晚一样期待着风味袭人的晚餐,可是,她 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一点胃口也没有。 这男人和她非亲非故,倒楣帮了她一把,却换来她这个摆脱不掉的麻烦。她 很感激他的收留,就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她更不能赖着不走,否则她与自己最 讨厌的地痞流氓有什么两样? 没察觉风巽顿步原地的娃娃,径自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去。 落寞忧郁的纤纤背影,映入风巽的黑眸中,也映在他低忖的心上。 五个小时后 银色跑车离开了山区,来到热闹的城镇。 风巽将车子驶入一家大型量贩店的地下停车场,找到停车位,引擎熄火。 「不好意思,我想添购一些日用品,妳要跟我一起进去吗?」他礼貌询问副 驾驶座上的乘客。 一路上始终静默无语的娃娃点了头,打开车门下车,依旧没有说话。 他们离开停车场,搭乘电扶梯上卖场。娃娃一身不合气候的冬季羊毛衣,引 来不少路人的注目礼,心乱如麻的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接下来,妳有什么打算?」风巽推了部购物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随意 浏览架上陈列的琳琅商品,问着身旁默默跟随的女子。 这次,低着头的娃娃开口了,内容是她足足思考了五个小时的结论── 「谢谢你这两天的收留,待会请你载我到车站。」 「已经想到能去的地方了?」他眉峰轻轻一挑,撇头注视身旁娇小的女子。 不知为何,他应该求之不得的结论,此时听起来却有些刺耳。 她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答。 「既然还没想到,不介意的话,我的诊所正缺一名助手。」 娃娃一楞,沉重到好像灌了铅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怔望眼前继续前行的高 大背影── 他的意思是? 「我的诊所是独栋的三层楼房,目前只有我和一楼的几只小房客住,妳可以 住楼上空房。不过,动物一多难免会有骚味,味道可能没有普通住家好,比较委 屈妳就是了。」风巽续道,在宠物食品的区架上挑选猫狗罐头。他记得「阿旺」 说这个牌子的狗罐头比较好吃,就多拿几罐吧! 「你……」她懂他的意思了,眼眶也微微湿了。 「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妳四处流浪,也许过几天就横死街头的新闻。」 「对不起……」想到自己变相恐吓了他,娃娃就觉得惭愧。 应该说谢谢吧?「如何,妳愿意尝试兽医助手的工作吗?」 「嗯嗯嗯,我愿意!」娃娃用力点头,差点把感激的眼泪晃出来。 风巽和煦一笑,温和的目光扫过她臂上卷高的衣袖。 「走,去挑几件合适的衣服。」回到平地再穿这样,她很快就会中暑。 「好。」娃娃望着此刻而言对她最重要的男人,她感谢主、感谢他、也感谢 跳上那辆银色跑车的自己,满心都是感动。 买了几件足够替换的衣物,遮覆娃娃俏脸的阴霾已不复见,不必到处流浪、 宛如天降的幸福让她眉开眼笑,这回是她精致可爱的笑颜换来旁人逗留的目光, 包括风巽,不过别人是纯欣赏,而他则是连自己都浑然不察的凝视。 「好了!」娃娃将另外经过包装的衣物倾身放到购物车里,再抬头,刚好望 入风巽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有些茫然。「怎么了吗?」 「往这边走。」他率先迈步。 娃娃不明所以地跟上,直到自己站在女性内衣专区前时,才明了他的细心与 体贴,心儿怦怦然一动。这个男人连她差点遗忘的必需品都替她想到了…… 「小姐,妳好。请问妳有喜欢的牌子或样式吗?」眼尖的专柜小姐一看到娃 娃立刻笑容满面迎上前。 「呃、我看一下……」回过神来的娃娃,赶紧把不由自主黏在风巽身上的目 光绕到陈列的各式胸罩上。 「妳的胸围是几吋?我可以帮妳筛选。」专柜小姐热心地问。 「我……三十四……」 「罩杯呢?」 「C ……」 娃娃觉得脸颊愈来愈热,因为风巽站的地方不远,应该都把她和专柜小姐的 对话听进去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说出自己私密的胸围,感觉好怪…… 专柜小姐依照顾客的需求,迅速挑出好几件造型精巧的胸罩。 「小姐,这几款胸罩目前在市面上很热卖,跟妳的气质也很搭,妳要不要试 穿看看?那位先生是妳的男朋友或老公吗,他也可以帮妳挑选呀!」 娃娃脸一红,才要否认,整个人就被专柜小姐转向风巽,专柜小姐还拿着胸 罩直接贴在她胸部上展示给风巽看,她只觉得脸蛋要烧起来了! 「小姐,妳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妳又这么漂亮可爱,你们好速配喔!」 啊?「呃、我……我不是……」 「谢谢妳的赞美。」风巽微笑以对。 专柜小姐耳边那道结结巴巴的澄清,当然被男人俊朗的笑容彻底掩盖过去。 「先生,你觉得这件如何,罩面上的刺绣很精致,摸起来不粗糙、很舒服, 你可以摸摸看;另外这一款钢圈的设计,集中托高的效果很好,乳沟会很明显… …」专柜小姐滔滔不绝,说到后来简直已经把风巽当成介绍内衣的对象了,还频 频问他意见。 「我觉得都很适合,她穿起来舒适就好。」 啊啊?!娃娃的小脸倏地涨红。 闻言,专柜小姐伸出食指左右摇晃。「穿内衣的人的舒适固然重要,脱的人, 感觉也是很重要的。」 风巽客气一笑,没有反驳。 其实最能吸引男人目光的,还是女人胸罩底下的风景。 啊啊啊──看他似乎赞同,娃娃只觉得全身血液直冲脑门,赶紧匆匆从专柜 小姐手中抓过三件式样保守的胸罩。「那个……我、我试这几件就好……」 天啊天啊,她是女人,买内衣的是她,为什么被搞到快要休克的也是她?这 个男人居然如此泰然自若、稀松平常,一点也不别扭?! 「要不要看看性感款的薄纱内衣或小裤裤,可以增进伴侣间的情趣唷!」 「不、不用了……」俏脸羞红到不能再红的娃娃,不想再被专柜小姐的美意 刺激到年纪轻轻就得脑中风,不由分说抱着内衣落荒而逃,躲入试衣间。 女的跑了,专柜小姐转而将男的拉到性感睡衣前,一一推荐。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