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向晚,绚丽彩霞同样满天映绕,暴躁狮吼同样满屋顶飞窜—— “该死的混帐东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 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气结的怒狮厉声劈头再吼:“我不是叫你今日之内把 东西搬走,滚回京城去吗?!” “我——”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懂,你与书肆签了合同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 “我——” “柳奸奸,我不管你耍了什么好招说服那家伙将你推给我,我绝不妥协,你 该死的听清楚了没有!” “是柳娟娟,柳娟娟啦。”一道有如小小豆芽的怯懦语音,小心翼翼探出头 提醒秦贯日的口误,却换来外力践踏踹平的惨况。 “干你什么鸟事,你插什么嘴!” “哎唷喂呀!痛痛痛病痛——”脑袋吃了秦贯日一记凶狠爆栗的年皋,哭丧 着脸,不甘愿地喊疼叫届:“老大,既然不关我的事,你干嘛揪着我,从头到尾 都对着我吼啦……”呜呜,人又不是他杀的……呃不,人又不是他塞给老大的… … 秦贯日眉峰一挑,怒容稍敛,攫住年皋衫襟的手劲也微松了些。 “是吗?我错骂你了。”听到老大有心忏悔认错,年皋的阔嘴咧开如释重负 的一笑。“对嘛对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年皋别的长处没有,就是为人宽 宏大量,不会对老大记恨的。嘿,这里没我的事儿了,我先回房去。” 年皋才转身跨出一步,就被人从颈后一拖,劲道之大,比起狂狮毫不留情踩 住弱小猎物的狠绝,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是一道如雷暴喝直灌耳心。 “臭小子,怎么会不干你的事!要不是你办事不力,她——” 秦贯日语气微顿,没有揪住年皋衣襟的右手,直指坐在桌案前挥毫写字的 “当事人”,对方一脸平静极意的神情,让他蓦然惊觉自己像只乱吠的蠢狗,无 聊得可以! 利如鹰隼的黑眸一眯,秦贯日放掉年皋,凛怒步伐踏往桌案的方向,从背后 望去,凡是他踩过的地面,仿佛延烧出一道长长的岩浆焰火,年皋见机不可失, 速速拔腿溜掉。 石拳击在桌面,发出不小声响,但力道倒不若平时揍人那般鸷猛,不过已经 足以令坐于另一端的柳娟娟暂时停笔仰首。 “不吼了?”清润娇嗓依然温宓淡定,却有些许埋怨。 她这副出乎他意料的反应,让他更为光火,黑眸炯亮得足以喷出火来。 “你想听我继续吼你?” “对。”柳娟娟答得简明扼要。 见他吼人的模样,她突然有了不错的题材……她可以写一名脾气火爆的官差 投宿客栈,遇上了个相貌脱俗、聪颖绝项的女掌柜,官差见女掌柜貌美,色心大 起,便故意找女掌柜的碴,岂料嘴上功夫斗不过女掌柜,官差自取其辱,男性尊 严扫地之际,愤而将女掌柜甩上床,一把撕开她的罗衫…… “你欠骂吗?”秦贯日咬牙低咆。 她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她的胆长得比别人大颗?别说是寻常女子了,就连衙 门里那些捕快卒子、铁铮汉子,只要见着他吼人,谁不是抖着双腿、憋着气,哪 里还敢上前捋“狮”须,她居然还一脸泰然自若?! 柳娟娟回神,耸肩一笑。 “当然不,我又没犯错,何必没事讨骂挨。这里是二爷的地盘,嘴长在二爷 身上,二爷爱吼谁就吼谁,我可管不了!” 她的一语双关,被心思敏利的秦贯日听了个彻底,下颚一紧。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她在暗讽他胡乱攻击无辜的路人。 不过,她不是路人,他也没那个闲功夫没事找事吼。 “听着,”秦贯日暗暗吐纳一口长气,捞了张椅子坐下来,打算改变战略, 拿出在牢里逼诱犯人说出口供的方法对付她——硬的不行来软的。 于是他声调放柔,打算对她晓以大义。 “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不得已——” “来,二爷请用茶,润润喉。” 他的计划被奉茶声给打断,就见她不施脂粉的素净小脸浅笑吟吟,清亮圆眸 轻弯,毋须胭脂点缀的粉色菱唇也微微扬起弯弧,隐约可见唇角浮现的小巧梨涡, 在她轻笑时为她增色不少。 不施脂粉…… 多亏他有个对胭脂水粉特别感冒的鼻子,嗅得出她身上的味道,是几乎不曾 擦脂涂粉才能拥有的清新爽净,连姑娘家最爱的薰香或花香味儿都没有;她身上 仍有他昨日闻到的淡淡书墨味,应该也是长期坐拥书堆墨纸才会染上的。 “二爷,麻烦你坐好,先别离开,想吼什么不要客气继续吼,但可以不必靠 我这么近。” 感觉到一股幽柔的女性气息轻洒鼻前,秦贯日恍然一怔,顿时意识到自己不 知何时,几乎横过桌面凑到柳娟娟面前,眼对眼,鼻对鼻,近得能看见她那双黑 白分明的大眼里,镌着如黑水晶般鸟透透的瞳仁。 “呃、咳!”他弹回椅子上,借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恶,他在搞什么,差点贴到人家身上去了?!哼,一定是她身上不同于其 他女人的味道,让他一时间萌生好奇,没错,就是这样! 秦贯日又轻咳了声,挥挥袖角,收束心神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 “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不得已——” “我替秦家书肆写手稿。”柳娟娟一面写稿,一面分神说道,纸上的墨笔轻 巧移动,似与柔荑融合为一,挥洒自如。 “嗯。”他轻哼—声,以示了解。这他知道,信上有写。 “我以此维生,若不如期交稿就会没饭吃。” 秦贯日眉尖微拢,睇了她一眼,倒想瞧她能办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女人既有写手稿的才华,可见家里供得起她读书认字,出身理当不差,何 须她自力更生?难道,她是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不得已才沦落至此? 哈!若真如此,那就是个烂到能与烂泥融为一体的借口了! “你家的男人都死光了吗?”他挖苦道。 笔尖陡然一顿,秦贯日以为他的揣测为真,心火未消的这当口不知该出盲安 慰她、还是该为自己的唐突失言道歉。 “你……我……”该死,他何时说起话来变得支支吾吾了! 柳娟娟抬眸,唇儿轻抿一笑,淡笑中没有流露太多情绪。 “虽不中亦不远矣,因此才请二爷助我。” 淡然一语,轻易化解秦贯日的尴尬,却也唤起他自从看完那封信后,便重重 压在心头的恼怒。 “不必拐弯抹角了,你不就是想借机要我负责你的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睡? 老实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不打算让你待下,你若有什么企图都请直 接向秦啸日下手,我很乐意帮忙击鼓打气。”想联手设计他,门都没有! 拐弯抹角?企图? 柳娟娟以为他误会她是来白吃白喝白住的,便解释道:“我的生活起居我会 自行负责,二爷只须助我一臂之力写稿就够了。”正确来说,应该是助她一“脸” 之力。 “那么你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我是个捕头,不会写什么鬼文章。”该知 难而退了吧! “不是要二爷写,而是二爷让我看着写。” “让你看着写?”这是助什么鬼力? “嗯,”她点头微笑。“就如同现下这般,你在我面前,让我看你。” 秦贯日沉吟半晌,而后横眉一挑。 “小小年纪就想勾引男人,你就这么想要勾引我,捞个秦二夫人来当?你该 不会勾引秦啸日不成,转而把我当成标的吧?你看上我是京城首富的孪生兄弟, 秦家财产我也有一份,是不?” 见她状似讶异,他更加不屑地冷嗤一声。“哼,我猜对了?” 这番指控并没有让柳娟娟生气,她反而浅浅一笑,道:“我毋须依靠男人也 能养活自己,并不希罕任何男人的家产。况且,二爷克勤克俭,住的是二厅二房 的衙屋;亲民爱民,穿的是与寻常百姓无异的衣衫;勇谋兼具,吃的是旁人心羡 的公家饭,能有多少财产我还看不出来吗?要是二爷是个汲汲于名利富贵之人, 何必屈就于捕头之职?” 再者,要是她真想勾引谁?勾引秦啸日确实是个最佳选择,而且她才没那么 蹩脚,勾引不成难道不会硬上吗?哪轮得到秦贯日啊!谁笨,在此便见真章! 柳娟娟一席明褒暗贬的话,说得秦贯日哑口无言,俊脸一阵青、一阵白,终 于让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秦少主没在信中,向二爷言明我写稿的‘习惯’吗?”否则他怎么净往其 他方面误会? “没,他只说要我——”他倏地住口,心思一动,若有所悟。 难不成,柳娟娟并不知道秦啸日那家伙的“安排”? “秦少主要你做什么?”她问。 望入她困惑的眸子,秦贯日恍然明白他们都差点掉入秦啸日的馅阱。 他不禁同情起柳娟娟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到现在还丝毫不知她差点沦为那 家伙计谋中的一颗棋,要不是他即时发现,她连自己怎么被啃成渣渣都不知道! “没什么,他只是拜托我照顾你。”为免她追根究柢,他随口再问:“你写 稿有什么习惯?” 听完她言简意赅的理由后,秦贯日额际再次浮现青筋,又有吼人的冲动了— — 去她的苦衷! 去她的不得已! 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分明是在耍他! 快——滚——吧! 兴南城府衙 “秦捕头。”两名守门衙役,朝走入府衙的秦贯日恭敬行礼,动作划一。 一脸沉凛的秦贯日轻一颔首,笔直步向官厅,倒是随行的年皋,一脚跨人大 门后还频频向后张望,目光像展在街角搜寻着什么。 “老大,柳姑娘跟不上咱们脚步,你说她会不会在城里迷了路?”年皋快步 来到秦贯日身边,忧心忡忡问。 老大真是铁石心肠哪,柳姑娘只不过是想说服老大答应让她留下,老大非但 不理会,还故意把柳姑娘远远抛在后头,老大腿长,那么娇滴滴的姑娘家哪追得 上老大的步伐! “那女人又不是没长嘴巴,路在哪她不会自己问吗?”他相信,柳奸奸骨子 里的性子压根不若外貌那般柔弱,绝对有本事找来—— 秦贯日步履倏止,回头朝守门衙役沉声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片刻都不 能松懈,听懂了吗?” “是!” “可是老大,柳姑娘从京城来,毕竟对咱们兴南城还生疏……”年皋道。 “你很闲嘛,还有心神关心柳奸奸,是不?”秦贯日快快不快地撇眼。 “是柳娟娟、柳娟娟啦,老大你怎么老是念错……”年皋的纠正,在一记森 冷的瞪视下迅速消失。“呃、我很忙很忙的,这就干活去!”他还是赶紧闪人吧, 免得头上的差事因老大的怒气而跟着增加。 年皋滑溜遁逃后,一名职掌劳役事宜的官差上前拱手禀告。 “秦捕头,本月服劳役的男丁已在操练场集合完毕,共计一百二十三人。” 兴南城的男丁依法,必须分批于固定时日服劳役,专做造桥疏浚修城等建设, 城中若无劳役须做,则集结于官衙的操练场锻练身手,精战以备,万一遭遇外侮 之时便可组成民兵以护家城。秦贯日武艺过人,被兴南城的父母官命为训练男丁 的操练官,由他亲自监督训练。 “好,我知道了。” 来到府衙后方的操练场,秦贯日上了十尺高的看台,环视纪律严明的队伍, 沉声向众人说了几句例行话,然后下达操练口令,浑劲宏亮的嗓音回荡在广阔的 操练场上,如虹气势不输给任何带兵作截的威武将领。 众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拳勾腿踢,锻刺矛攻,喝声连连,整齐副一。 半个时辰后,原本目不斜视的众男丁,却开始纷纷将目光投向某处。走在队 伍之中纠正众人姿势的秦贯日,几乎是立即发现引起骚动的来源。 就见一抹粉荷色纤影坐在看台上,长裙下的两条腿儿垂在台边,有一搭没一 搭地晃荡着,轻纱裙摆随她的动作,在微风中飘扬起可爱中带有娇媚的风情,当 她对上众人目光时,还会亲切地回以微笑挥手。 其他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笑颜,在秦贯日眼中,却成了点燃怒焰的打火石,霹 喜霹啪啪敲出熊熊怒火。 该死! 秦贯日鹰眸一眯,将训练工作交给副手,大步踏着沉重步履来到看台下,瞪 着高处的柳娟娟。虽然低人一截;他的气势依旧锐不可挡。 “你怎么进来的?” “我向守门官爷说我是来找二爷的,他们就让我进来了。”柳娟娟看出他的 脸色定是因她的出现而转青,于是补上一句:“他们日前都有在场见证我来‘投 靠’你的事实,所以,我自然不是他们眼中的闲杂人等。” 居高临下看他的滋味还真不赖,她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呢,有趣有趣! “此地,女眷止步!” “哦?抱歉,我不知道。”她耸肩一笑。 “你是故意的?”他愀然凝声。 “不是,我真的不清楚操练场有这种歧视女子的规定,不知道是哪个吃饱没 事干的男人想出来的,也不想想他也是女人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没有女人哪 会有他!”眼见秦贯日的眉峰频频抽搐,她掩嘴轻“啊”一声。 “那个吃馆没事干的男人,该不会是二爷吧?应该不是,二爷宽容大度、英 明果敢,绝不会定下这种不把女人看在眼里的规矩的!”她还配合地猛摇头。 很好,被她伶牙俐齿这么一说,当事者还能敢作敢当地举手承认吗?!“你 是故意的,故意在那里搔首弄姿,淫荡!” 这回,秦贯日斩钉截铁咬牙道,劾意招认认得难听。明知他在此练兵,她却 大刺刺坐在看台上吸引众人注意,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无心? 柳娟娟轻轻踢了几下腿,面带不解。 “我这样算‘搔首弄姿’吗?那么三岁小娃都比我还‘淫荡’了,你说是吧, 二爷?”她问得认真。 他的唇角加入抽搐的行列。 “你敢说你没有朝他们笑、朝他们挥手?” “众位大伯大叔大哥善意对我笑,我绝不好视而不见,回以微笑是基本礼貌, 不对吗?还是我该对一个向我微笑的人龇牙咧嘴、咬牙切齿?”她唇畔微扬。 “你……”该死! 只区区两三日,他已经连连在她身上吃瘪不下数次,面对她诚心意发问的神 情,秦贯日气得七穷生烟,却苦无驳斥之理。 她突发一语,大眼不时溜到操练场上的男人们身上。 “不行!”他想也不想,冷声拒绝。 “二爷是怕我打扰你们操练吗?那我躲在一旁看好了,别让他们因为发现我 而分心,这样就无妨了吧?” “不行!” 这样也不行哦? “可你都还没答应帮我,我只好拢另一张顺眼的脸候补呀!” 闻道,秦啸日的额筋也加入抽搐的行列。 她说她替秦家书肆写书,她说她若不如期交稿就会没饭吃,以上两点,他姑 且信之,但她说她得看着他的脸才能写得顺利,这比叫他相信猪会飞还难,他脸 上又没文章可让她妙! “我派人送你回京,你在京城里爱找多少就找多少!” “秦家书肆的管事大叔替我找过了,百来个有吧。”但没有一个比秦家兄弟 顺眼。 当秦贯日听到她找过不少男人“帮忙”,一想到她凑在男人面前打量的模样, 一股不甚痛快的滋味突然卡在他喉中叫嚣,让他心浮气躁,比先前更旺盛的怒火, 在胸口腾腾燃烧着。 他俊容一沉,跨出沉鸷步履,通向操练场外。 咦?二爷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难不成他现在就要赶她走? “钦——”见那道颀长背影渐远,她于是爬下看台,提裙追去。 “二爷,我暂时不想回京,回去对我写手稿没有助益。” 柳娟娟小跑步跟在大步往前的秦贯日后方,试着对他说之以理。 “别跟着我!”他头也不回,拧眉低喝。 “看来二爷的气度,比不上秦少主。”她轻喘着嘀咕。 秦贯日顿步,回头恶瞪那个在他“背后”偷说坏话的小人儿。 “那家伙会有什么气度?!”要是有,猪都会飞了! 含在嘴里的气声他也听见了? 柳娟娟轻扯一笑,没有道歉的打算,反正她说的是事实。 “至少秦少主从不拒绝让我看他,脸上还会扬着好看的微笑。”堪称人间极 品呢! “那是虚伪,虚伪的笑!”外加该死的算计! “有吗?我不觉得他的笑容令我有不舒服的感觉啊。”她仔细回想。 “那你回京去‘看’那家伙呀,别来烦我!”看她一副陶醉的模样,秦贯日 莫名觉得不悦,俊脸拉得更沉更冷了。 “要是他有闲暇,何必将我送来南方托你帮忙?我相信秦少主这么做,定有 其道理。”所以她才会接受秦啸日的安排,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此地。 道理?是有道理没错,只不过天杀的、地砍的、脓包、混蛋、可恶至极! 秦贯日在心中骂了一连串低咒,转身继续迈开恼怒步伐。 “你!立刻从我的视线消失,否则别怪我动手教训你!” “让我留下嘛……”无惧于他的恐吓,她三步并作两步,努力追到他身边与 他并肩同行,娇小个头仰着小脸直道。 秦贯日握了握拳。他不打女人,但开始怀疑自己会一时忍不住,朝这个老和 他作对却又言之有理、一脸淡定的女孩一拳挥去。这是她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怒火中烧的人,不适合和他讲道理。柳娟娟深谙此理,于是不发一语,仅是 默默跟在他身后。 来到茅房土屋前,秦贯日崩着俊脸,回身朝不小心撞上估的小人儿道:“我 上茅厕你也要跟?还是你想看的,不只我这张脸?” 她一愣,被他暖昧的语意轰出浅浅酡红。 “没有。”她正在思索如何说服他,没注意到他已经止步了,也没留意他们 来到何处。 柳娟娟退到一旁,目送他愤愤甩袖进入茅房。 半晌,茅房内传来像是捶墙的重击声,她总算恍然大悟。 哦,原来二爷的肝火正旺,造成体内淤便难解,才会这么暴躁! 那说点好话让他开心好了! “二爷,我来到兴南城那日,你的街坊邻居得知我前来投靠,纷纷挽袖帮忙 我搬书、招呼我有空去他们家喝茶聊天,由此可知你为人诚和,所以我相信你是 位深明大义之人。 但若你对亲生手足的托付不屑一顾,就会沦为不义;任我一个女流之辈流落 街头,就是不仁;要是我在兴南城遭遇不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是愧对你保 城卫民的职责,沦为不忠,还有,土墙再这么捶下去可能会龟裂倒塌,届时二爷 光着屁股的模样被人瞧见,会让人不齿……“ 碰、碰、碰——茅厕里传来更为吓人的捶墙声。 他听进去了吗?或许她该学学一些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她不喜欢哭哭啼 啼地示弱,也不屑用那些幼稚无知的手段来达成目的,现在要用吗? 上吊?不好,一不小心可能作戏不成反丧命,划不来。 胡闹?不美,又吼又叫的疯婆子太丑了。 至于哭,试试看好了…… 柳娟娟垮下脸蛋,小手用力揉探双眸,看能否挤出几滴眼泪。 “小姑娘说得对!”一道男嗓随着拍掌声在她身后响起,柳娟娟回头一探, 看见一个身穿绿蟒官袍,头戴乌纱帽、一身福熊的中年男人。 茅厕里的人也听见了,下一刻便窜出茅房,朝男人拱手行礼—— “大人。” “二爷,你如厕完毕了?你不是在里头‘挤’得很辛苦,还气到捶墙吗?” 怎么这么快就冲出来了? 柳娟娟凑近秦贯日小声问,一面朝他口中的“大人”福身。 她的问题被一记冷眸狠狠瞪回。 “秦捕头,这位小姑娘说得没错,于情于理你都该好好照顾人家。”瞧,小 姑娘哭得眼儿都红了,多令人心疼呀! “我那天也看见小姑娘来投靠你,你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什么好害臊的, 嗯?别让本官失望呀,呵呵呵——”官大人朝秦贯日努努下颚,揭示着男人之间 心领神会的默契,朗笑几声,走人茅房。 很好,又是一个在、场、的! “是,大人!”秦贯日暗暗咬牙,转身目送顶头上司进茅房,回头但见柳娟 娟巧笑情兮,笑得让他低叫不妙。 “我听见你答应让我留下了喔!”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