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佟天籁永远记得那天,记得那个雨后的早晨。昨夜的暴风雨凶狠猛烈,刮碎 了她卧室朝南的玻璃,雨水打湿了整张床铺,害她一夜又湿又冷。钟点佣人走的 时候特地关好屋子里的所有门窗,可是她没有预料到风会刮断院内的树枝,砸碎 她房间的玻璃。父母的房间和妹妹的房间都空着,但她没有过去。她认床。认妈 妈的味道,母亲已经带妹妹离开好久,房子里早就没有妈妈的味道,所以她依赖 这张床。稍早前父亲有电话过来问她好不好,她回答很好,她不能让父亲担心, 父亲的工作很忙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照顾她。但他很爱她,她知道父亲想当个称 职的父亲,只是力不从心。她十二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给父亲添麻烦。 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是她自己选择跟着父亲的,她不能让母亲知道父亲忽略她, 否则母亲就会把她从父亲身边带走。她爱父亲,也爱母亲,她从来没有恨过母亲, 但是她同情父亲,所以她选择留在父亲身边。 她将房间内的碎玻璃打扫干净。找出急救箱为手肘上划破的伤口上药,这点 小伤不要紧,不会痛。她冲了杯牛奶,在冰箱里找到一小块蛋糕、这些足够填满 她的胃。电话铃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特别刺耳。 “喂,您好,佟宅。” “姐,”佟天娇软软的嗓音传来,“姐姐,你怎么还不来?妈妈都快出门了。” “天籁,”母亲接过电话,“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妈,我换好衣服就出门,直接到教堂,赶得及的。” “姐姐,”天娇的声音又插进来,“你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哟、妈妈今天好漂 亮。” “我知道,一会儿见。” 她挂断电话,继续喝牛奶。今天是母亲和曲叔叔结婚的日子,父亲看起来是 忙忘了,其实是不敢去。她知道他还爱着母亲,所以他选择逃避,躲进他的实验 室,甚至昨夜都不回家。她记得父亲在离婚的时候说过:“爱她就放她自由。” 她看了看手臂上紫色的药水,放弃昨天选好的短 袖雪纺连身洋装,翻出一套藕荷色长袖衣裤,柔软的 长发披在肩头,顶端拢起一束,系了条藕荷色的发 带,再配上白色凉鞋,虽然不很喜气,也不甚可爱, 但勉强还称得上灵秀吧。 天籁赶到教堂时,婚礼已经开始。她静静地走向后排,坐在一个空位上。母 亲忧虑的视线见到她时舒缓了,这才集中精神面向神父,正视她隆重庄严的婚礼, 正视她的继任丈夫,正视她后半生的幸福。 天籁根本没办法责怪母亲,母亲不是因为曲叔叔才离开父亲。她热爱音乐, 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小有名气,为了父亲的感受,她放弃向乐坛发展。然而,当爱 情渐渐退热,对事业的热情渐渐升温,父亲的忙碌和疏忽,令她对婚姻生活的浪 漫幻想彻底破产,致使她最终走上乐坛。她爱她们,但她更爱音乐,就像父亲爱 她们,但是更爱他的实验。他们离婚了,妹妹跟了母亲,她跟了父亲。这段婚姻 的破裂,本来就不存在谁背叛了谁的问题。曲叔叔是母亲踏人乐坛遇到的事业伙 伴,对理想和人生的共同认知使他们走到一起,所以,这场婚礼应该拥有女儿的 祝福,而不该是怨恨。 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曲叔叔那声“我愿意”承诺了她未来几十年的 幸福。天籁微笑着,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替母亲鼓掌。 “哼!”一声极端轻蓖愤恨的冷哼从身侧传来。 天籁转过头,看到一个比她高足足一个头的少年。穿着剪裁合宜的铁灰色礼 服,衬得身材挺拔颀长,薄唇紧抿,眉心不悦地拧成一条直线。仿佛察觉她的注 视,少年狠狠地瞪了天籁一眼,随后像发现新大陆般地盯着她看。 天籁尴尬地别开眼。 他细长的大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庞,细细梭巡她 的五官,再看一眼新娘子,神色中有一抹了然。 佟家姐妹俩同样承袭了母亲韩梅的美貌和天赋,只不过天籁个性内敛,像父 亲多些;天娇个性外向,表演欲强,像母亲多些。 天籁还未及出声斥责少年,天娇小小的身子已经朝她冲过来,一头扎进她怀 里,抱着她喊:“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哦。我一直等不到你,怕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姐姐也想你。”天籁亲了亲她粉嫩的脸颊,整了整她头上粉红 色的蝴蝶结,夸道:“天娇今天好漂亮。” “姐姐也漂亮,妈妈也漂亮。” 天籁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一对新人,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妈,曲叔叔, 恭喜你们。” “天籁,”韩梅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眼中隐有泪光,哽咽道:“谢谢,妈 妈谢谢你们。” 曲离朝那少年道:“凌风,叫妈妈。” 少年踞傲地道:“我妈妈早就死了。” “凌风。”曲离低喝。 “离。”韩梅握着他的手,摇头:“孩子还小。” “还小什么?已经十五岁了,还不如天籁懂事。” “哼!”曲凌风忿忿地指着天籁,“她为什么不叫你爸爸?” “天籁的父亲还在世,而且是她的法定监护人。”曲离解释。 “总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在你眼里只有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少年狠狠 一跺脚,一把推开天籁,跑掉了。 “凌风!” “天籁!” “姐!” 天籁被推个倒仰,受伤的手肘重重撞上椅背,血迹迅速浸透了衣袖。 “天,你流血了。”韩梅惊呼,急忙拉开衣袖察看,一脸担忧。 “没事,我没事,妈,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天籁连声安慰母亲。 这是她与曲凌风的第一次相遇,那场婚礼结束在医院的走廊上,她的右臂为 此挂了一个月的石膏。此后十二年,她没有再见过这位名义上的继兄。据说,他 不满十八岁就搬出去住,之后很少回家。幸好凌云的出生缓和了他与母亲的关系, 虽然不曾承认过,起码不像青少年时期那样敌视。 她以为,这一生与曲凌风不会再有交集。 但是她不可能与曲家没有交集,她有母亲和弟妹。所以在凌云六岁生日的时 候,她踏进曲家大门,参加了那场宴会。而她二十四年来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是参加了那场宴会,唱了那首歌。 那场宴会名义上是为凌云庆生,实际上是庆祝曲离和韩梅合作的一个MTV 获 得了今年排行榜的榜首,这本来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乐坛和传 媒却大肆宣扬,借此机会讨好曲离。谁叫他是十年来音乐界最有名气兼最有钱的 制作人。 天籁大学毕业以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发现自己和母亲一样热爱音乐, 但是潜意识里,她排斥向歌坛发展,父母婚姻的失败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所以,她尝试写歌,她认为这是一种折中的方式,既可以从事音乐,又可以远离 舞台。事实上,那首得奖的歌就是她写的,不过母亲答应了不会将她曝光。父亲 在她毕业典礼的前一天去世了,一场意外爆炸夺走了他的实验室和他的生命,成 就了他一生最大的理想——将生命贡献给科学研究。她不知道这件事给母亲和妹 妹带来多大影响,对她来说,她失去了生话的重心。一夜之间,她竟然觉得人生 变成了黑白,没有了热闹熟悉的校园,没有了学习压力,没有了需要她照顾的父 亲。她变得更加忧郁沉默,常常在室内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猛然醒悟 的时候,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刚刚都想了些什么。她有时候以为,她会就这 样茫然地坐下去,直到死亡。于是,她写出了一首歌——《生命终点》。 曲离夫妇驾轻就熟地接受记者的访问,天娇挽着天籁的手臂,急着躲避苍蝇 一般的爱慕者。天娇刚满十九岁,完全承袭了母亲耀眼的风采,在学校已经是不 大不小的风云人物,还组织了一个摇滚乐队。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红的连身礼服, 俨然是个光艳四射的小美人。天籁穿了一套水蓝色连身洋装,齐耳的短发柔软服 帖,脸上略施薄粉,看上去清新雅致,飘然若仙。天籁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也知 道自己的美在母亲和妹妹的光华下黯然失色。但是她不知道,她那淡漠而迷茫的 眼神,纤细而忧愁的气质。优雅而含蓄的举止,使她散发出一种缥缈空灵的美, 让男人不由自主她想要探索她的灵魂。 曲凌风第一眼就攫住了那个蓝色身影,她站在那里,始终浅浅淡淡地微笑, 但是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勘的躯壳处于人群之中,思绪却游离于人群之外,像个 迷路的精灵,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曲凌风从来就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什么狗屁的。一见钟情“。他只知道, 他看上了某个女人。就走过去告诉她,然后带她上床,厌倦了,就像丢弃一条流 浪狗一样丢掉。实际上,他很少主动找女人。通常都是女人主动找他,而被他看 上的女人,能够拒绝他的,更是少之又少。他自知单凭外貌、还没有出色到能够 吸引全部女人,但是若加上他的身家财产和家世背景。则足以令所有女人趋之若 骛。他是个天生的掠夺者,骨子里那股野蛮的掠夺欲促使他像龙卷风一样四处席 卷、掠夺。在事业上强盗式的霸气使他迅速获得成功,也令他得罪了很多人。但 是,他有钱,他老子有名望,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 世界,你是强者,就可以拥有一切。 像过去的许多宴会一样,他找到了狩猎目标,开始准备出击。但这次,他中 途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弟弟凌云跑到那个蓝精灵身边,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凌 云不太喜欢亲近生人,她是什么人,能征服凌云这个难缠的小鬼?显然他的问题 也是在场许多人的疑问,已经有记者将曲离夫妇的视线有意引向天籁。 韩梅走到天籁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各位,容我介绍,这是我的大女儿佟 天籁,去年刚刚大学毕业。”她又搭上天娇的手臂,“这是我的小女儿佟天娇, 现在还在上大学。”她最后将凌云抱起,“这是我的小儿子凌云,是今天的小寿 星。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拥有他们。” 她说得很动情,眼睛里甚至有泪花闪动,却令曲凌风嗤之以鼻。在很久很久 以前,他就知道韩梅是个做作的女人,今天看来,果然本性难移,十几年风光炫 耀的生活,仍然不能满足她的虚荣,还要将光彩延续到她的子女身上。佟天籁似 乎有些措手不及,脸上有片刻的惊惶无助,随即便恢复镇定,挂上礼貌而机械的 微笑。某个久远的画面回到曲凌风脑海,一抹纤细秀气的影子与眼前的身影重叠, 原来她不是什么精灵,而是他名义上的另一个继妹。韩梅的女儿,他没兴趣。他 退到人群外围,准备找个舒服便利的位子,寻找下一个目标进行狩猎,或者等待 被狩猎、无论如何,他今晚需要一个女人。 曲离的老搭档叫道:“天娇在学校是有名的摇滚乐手,趁今天的机会、给大 家唱一首吧。” 天娇将姐姐推到大家面前,大声道:“我唱歌各位叔叔伯伯听过好多次了, 还是听我姐姐唱吧,她才真正得到我妈妈的真传呢。” “天娇。”天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大家一窝蜂地起哄,令她骑虎难下。 看着母亲恳求的目光,天籁无奈地朝大家点头。走到钢琴旁边,坐下来。清 脆柔和的齿符从她指尖滑出,她弹着那首上榜的曲子,那首她用寂寞和哀愁写成 的歌—— “多少次以为走到了生命终点,前方却依然长路漫漫,大千世界线纷绚烂, 为何我感到黑白一片。 多少次以为走到了生命终点,停泊却依然不能靠岸,红尘俗事爱恨痴缠,为 何我觉得毫不眷恋。 多少次以为走到了生命终点,回头却看到狼藉不堪,害怕寂寞害怕孤单,为 何我还要苟延残喘。 多少次以为走到了生命终点,呼吸却不能停止震颤,想要开心走上一程,为 何我找不到人相伴。 如果生活只是茫然无措,如果生命只是浪费时间,何不让我挥一挥手,就此 走上生命终点。 如果爱情没有确切定义,如果幸福难以真正实现,何不让我轻轻微笑,从此 走上生命终点。 爱也罢、恨也罢、恩也罢、怨也罢,只因没有人为我拾起它;来也罢,去也 罢,生也罢,死也罢,只因没有人为我珍惜它。“ 她的声音幽怨缠绵,如泣如诉,唱到这里,那略微苍白的樱唇中吐出的仿佛 只剩哽咽。突然、琴音调高了一个声调,她的声音也随之高昂起来—— “如果生活只是茫然无措,如果生命只是浪费时间,何不让我挥一挥手,就 此走上生命终点。如果爱情没有确切定义,如果幸福难以真正实现,何不让我轻 轻微笑,从此走上生命终点。” 此刻她脸上真的挂着一抹宁静而满足的微笑,手指在琴键上流利地游动,颇 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仿佛音乐停止,她的忧愁和烦恼, 寂寞和孤单,呼吸和生命,也都随之停止了。 歌声停止,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惟有钢琴的余音轻轻回荡,大家都沉浸在歌 曲孕育的极度哀愁的意境中不可自拔。现在他们才见识到这首歌的真正韵味,那 个灌唱片的歌手,根本没有将其韵味诠释出十分之一。 曲凌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等他察觉时,他已经走到离钢琴仅 有十步远的地方。站在轰然雷动的人群中,用力鼓掌。在他的记忆中,他不曾为 任何一个人这样虔诚而真切地鼓掌。如果在前一刻他因为她是韩梅的女儿而决定 放弃她,那么这一刻他就因为她这首歌而决定掠夺她。 “天!她是个天才!” “她是个天生的歌手!” “韩女士,您有这样的女儿,为什么不早将她推出银幕?” “佟小姐,请问您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公司来?这是我的名片。” “佟小姐,请问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学的是什么专业?” “佟小姐,如果您可以接受我们的独家访问,我们将……” 无数的惊叹和询问几乎将天籁淹没,巨大的声浪和人群令她窒息。凌云被大 家挤到外围,委屈得要哭了。 曲凌风将他抱起来,凌云见到哥哥,就像见到天神,高兴地搂着他的脖子叫: “哥,哥,你快救救大姐。她快被淹死了啦。” “我知道,”他抱着凌云,像个所向披靡的勇士,分开人潮,抓住天籁的肩 头,对围着她的那群人威严地道:“你们有什么问题,最好直接去找韩女士和曲 制作,如果佟小姐肯出山,那么一定是在曲制作的旗下。而且韩女士一定会是她 的经纪人。现在,让开,我妹妹需要休息了。”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走道,传媒没有人不认识曲凌风。乐坛没有人不知道曲凌 风和父亲不合。更加没有人不知道。曲凌风千万不能惹。 走上二楼,凌云小手用力牵着天籁,骄傲地道: “大姐,这是我哥哥,是我叫他救你出来的,他是不是很棒?我跟你说哦, 他开好多的公司,有好多房子和好多汽车,还有私人飞机。” “你好,刚才要谢谢你。”天籁顺了顺零乱的头发,礼貌地点头微笑。她还 记得那个骄纵不驯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高大威武的男人了。他有一双凶狠犀利 的眼睛,真不像商人,更不像文艺人,却像武侠片里的强盗,不过他比强盗好看, 而且,他救了她,应该说更像一个浪迹天涯的侠客。她隐约听说过他很厉害,却 没想到厉害列传媒都畏惧他。这样的他,同样莫名地让她畏惧。他讨厌她那礼貌 的微笑,多年以前因为她的礼貌使他挨父亲的责骂,而且此后数年未得清静,而 今天,这笑容令他觉得客套而疏远,仿佛在应付一个极其讨厌又不能得罪的客户。 她是韩梅的女儿,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价,况且他刚刚才帮助她脱困,她居然只 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和一句客套的谢谢。显然,她对他不感兴趣,也没有多大的 感激,更不像那些故作姿态的女人,表面上装作不在乎,眼底却闪着贪婪的光。 她的眼里,只有平淡。有意思!韩梅居然可以生出这么性情淡薄的女儿!“”姐。 “天娇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冲上二楼,见到曲凌风,先是一楞,随即双颊泛出两 朵红晕,讷讷地唤道:”哥,你还在。“ 天籁看向妹妹,那羞怯的姿态和热切的目光,明显地流露出对曲凌风的迷恋。 天娇正是少女怀春的年魁,身边有一位成熟、优秀、性情狂傲的异性,被吸引也 无可厚非。 但是曲凌风——那轻蔑不屑的眼神和淡淡嘲弄的嘴角。唉!天娇必定要经历 一场情伤了。处在爱情幻想中的小女孩,让她如何看得清她在单恋呢?更有意思 了!曲凌风挑起半边眉毛,那个跟韩梅一样做作的黄毛丫头居然喜欢他。他嘴角 勾起恶意的微笑,他没兴趣的对他有兴趣,他有兴趣的对他没兴趣,这种三角关 系他还没试过,不妨在她们姐妹身上试一试,也许会是场非常有趣的游戏。总之, 他要得到佟天籁,至于佟天娇,他不排斥将她作为调剂。 天籁无来由地打了个冷战。直觉告诉她,离这个男人远点,她的直觉通常都 很准。 她挽起妹妹的手,“天娇,我有些冷,带我回你房间好吗?” 天娇心不在焉地点头道:“好。” 天籁优雅地笑道:“对不起,失陪了。” 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落在天籁肩上,将她密密包裹,曲凌风的呼吸吐在她耳 边,“这样就不冷了。” 天娇小嘴张得溜圆,目光愣愣地从那件西装外套转到曲凌风的右臂,它正亲 呢地搭在天籁肩上。 “你……”天籁没料到他会对她有肢体举动,挣脱了他的手臂,扯下衣服, “谢了,我还是跟妹妹上楼去。” “也好,我还没参观过天娇的房间。”他理所当然地搭上天娇的肩头,又一 把搂过天籁,修长结实的手臂像两把铁钳牢牢夹着两姐妹走向三楼,顺便嘱咐: “凌云,回你自己房间。” 凌云皱起困惑的小脸。“哥哥什么时候跟两个姐姐这么熟了?” 远离了凌云的视线,天籁开始大力挣扎,她不想在凌云面前跟他起冲突,但 也不等于默许他这种强盗似的行径。她收回刚才的结论。他不是浪迹天涯的侠客, 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强盗。 “嘘——”曲凌风加重力道,几乎快捏碎她的肩膀,“你再动,肩带就要掉 下来了。” “放开我,”她沉声道,“还有天娇。” “喷喷,”曲凌风格头,“恐怕天娇不但不想我放开她,还想我拥得更紧, 是不是,娇儿?” 他放开天籁,将天娇整个圈进怀抱,戏谑地在她额际亲了下。 天娇霎时羞得满面通红,声如蚊蚋地叫:哥…… “天娇。”天籁叫。 “姐?”天娇仿佛才意识到两人姿势暖昧、小手娇柔无力地推着他,“哥, 你,你别这样。” “我怎样,”他抓住她的小手,声音魅惑,“你不喜欢我这样抱你?” “我……我……”十九岁的青涩少女,面对倾慕已久的梦中情人,靠着他温 暖的怀抱,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你能期望她残存多少理智? 天籁拾眼望天,吸一口气,转回视线,看进曲凌风挑衅的眼底,“你想做什 么?” “我想做什么?”曲凌风噎笑,“我突然发觉我的妹妹很可爱,想跟她亲近 亲近。” “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他拾高天娇的下颌,拇指轻轻摩娑她柔软的嘴唇。 “曲叔叔和我妈就在下面,还有成群的记者,我随时可以叫他们上来。” “你威胁我?我好怕啊!”他脸上带着极端的不屑。 好狂妄的家伙!天籁倒抽一口凉气,她差点忘了,刚才他就是从记者手中把 她救出来的,又怎么会怕记者?只是给天娇添麻烦罢了。 “天娇,”她大喝一声,震回妹妹的理智,“过来。” “哦,”天娇羞怯地瞄着曲凌风,“哥,你放开我。 “你真的想我放开你?”他靠近她一点。 “呢……嗯!” “真的?”他再靠近她一点。 天娇急喘,柔嫩的唇被他封住,立时瘫软。 “曲凌风。”天籁瞪大双眼,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轻薄天娇。哦,他连曲叔叔 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她在不在场? “嘘,”他转过头来,“别急,一会儿就轮到你。” 他这个……这个……天籁极力搜索大脑中的词库,居然想不到一个可以骂人 的字眼。她用力跺脚,转身便走。就算他不买曲叔叔的账,起码在他面前,不会 对天娇有进一步的动作。 手臂被人大力拉住,曲凌风扬眉道:“这就走了?放任你妹妹与我独处?” 天娇瘫坐在地,还未从刚才的吻中恢复过来。天籁欲挣脱他去扶天娇,被他 牢牢扣住。 “你究竟想怎么样?” 曲凌风梭巡着她因愤怒而显得明亮的五官,缓缓道:“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人。” “只要你招手。会有一群女人粘上来。” “包括你?”曲凌风又挑眉,“我只对你有兴趣。” “做梦!”她狠狠地踩他一脚,尖细的鞋跟在油亮的黑皮鞋上留下一个深深 的凹痕。这是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粗鲁的动作。 曲凌风眉心蹙紧,目光泛冷,嘴角却噙着笑,“你不答应没关系,我想天娇 会很愿意陪我度过一个浪漫激情的夜晚。” “我不会让你碰她一根头发。” “哈!好大的口气、我刚刚已经碰了她的唇,你能怎么样?你想整个晚上陪 着她?我不介意三人行。” “你下流。”她终于找到一个形容词。 “对,我还卑鄙无耻,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俩谁的味道更香更甜。” “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呵,”曲凌风饶富意味地盯着她,“还没有女人用这个词骂过我。”他突 然正了神色道:“她还是你,你来选。” “两个你都休想。”天籁咬牙切齿。 “好。”他眼神中闪过一抹阴狠,突然放开她,架起天娇,在她唇上重重一 吻,“乖妹妹,哥哥晚上来找你。”他拾起西装外套搭在肩上,扬长而去。 “天娇。”天籁撑住妹妹摇摇欲坠的身体。 天娇迷茫的眼神没有焦距,痴痴地道:“他吻我?姐?他吻我!” “这个卑鄙下流的……的、的混蛋。天娇,你不要被他迷惑,他是存心戏弄 你。” “戏弄我?”天娇无意识地触抚自己火辣辣的唇瓣,“姐,”她突然扑到天 籁身上,“我怎么办?我好喜欢他。” “傻丫头,”天籁牵着她的手回房间,“你没听到他刚刚说什么吗?”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天娇无助地哭泣,“可是我还是喜欢他,我抗拒 不了他,我一定抗拒不了他。姐,我该怎么办?你教我,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十二岁开始,她就没再问过任何人该怎么办,母亲离开的那一刻 起。她就失去了问怎么办的权利。天娇的眼泪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湿湿的凉凉 的,像被大雨淋过。眼泪,曾经是什么味道?咸的?苦的?涩的?或者是无味的? 太久没有尝过,忘记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