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们为什么要带著她,让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拥挤的地道是潮湿的,一根手腕粗的蜡烛等於所有的照明工具,充满霉味的 空气仿佛传来腐朽尸体的气味,阴冷而不通风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迷宫一般左转右弯,湿得滴出水的泥墙满是青苔,几只死老鼠剩皮的挂在岩 缝间,前方的路幽暗得似乎没有尽头,胆子小一点的人恐怕会吓死。 第一次走自家地道的寒冬夜有些欷吁,活了三十年才知道家的地底是长这般 模样,并无想像中的难受,只是湿气重了些。 刚吸了药,所以他的呼吸道不算太糟,调稳了呼吸的速度他能控制支气管的 收缩,不致因不流通的气流而产生气闷现象。 游泳增加他的肺活量,他能平顺的呼气吸气不受影响,倒是他背上唠叨的女 人直喊冷,一副冬天提早到来的模样令人莞尔。 「寒冬夜你哑了吗?我问你话干么不回答?」夏天无聊地想找人吵架。 实在太闷了。 「是她跟著我们,我们没有带著她。」他由眼角看一眼极其狼狈的女人,不 同情她的自做自受。 脚上少了一只鞋不知何时掉落,发乱如草失了优雅,一低一高踩著水洼尾随 其後,不时跌跌撞撞地哀声连连,让原本诡异的地道更显寒森。 她的神情、她的高傲全被一层沙裹住,不再美丽的脸孔只剩仓皇,完全不像 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带著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很丢脸,你是不是对她起了邪心?」虽然上了年 纪,但身段保持得十分惹火。 为之失笑的寒冬夜假意要丢下她。「少说些孩子气的话,她有披件床单。」 不致赤身露体。 「有披跟没披差不多,若隐若现不知要勾引谁。」准没干好事,瞧她一脸慌 乱。 她的暗示让唯一的男士不免好笑。「你要是话太多不妨下来走动走动,试试 我会不会被勾引。」 夏天瞪著寒冬夜的後脑勺勒紧双手。「卡莱儿夫人,如果我谋杀了你的少爷 会怎样?」 走在前头的卡莱儿夫人没回头,冷淡的回答,「他的遗产分我一半。」 神情冷肃,眼底却流露一丝笑意,两人像孩子般的对话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 一段天真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忧岁月。 寒家是个冷漠的家庭,再加上她受英国礼教的缘故,她已习惯以严谨的态度 待人,用严厉的神色管束仆佣,浑然忘了自己也有放态的一面。 受气喘所苦的少爷从来没有笑过,但是自从夏天来了之後,他不只神情变开 朗了,笑声也渐渐变多,连她都受了感染,不时微露笑意地感谢夏天的出现。 「哈!说得太帅了,我要移情别恋爱上你,咱们合力花光他的财产。」不管 多难也要努力,散金一定比聚金容易。 「喂!尊重一下轿夫,我还没死。」他活著更有价值,继续累积财富。 「不!我们当你死了,可惜没把你的遗嘱带出来。」不过她的备份文件已传 回纽约,只差没落款。 遗嘱?! 一听到遗嘱二字,立刻拉长耳朵的伊芙不顾一身不适,踢掉另一只鞋快步的 跟上,生怕听漏了一句便宜这两个外人。 她花了钱买凶杀人,可是得到的却是差点害死自己,她一气之下就把床上的 男人一把揪下,故意骗他窗外有人地将他推下。 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看他扭曲的身体十分不自然,大概是死了吧! 没人拿了她的钱能随便的唬弄她,该杀的人还活得好好的,而她却受人耻笑 地抬不起头见人,他不死活著也没用,只会让她看了更生气。 没骨气的莱莉亚说走就走也不会力争到底,好歹她是烟草大王的女儿,还怕 争不赢吗?只要抬出她父亲的威迫必有转机。 可是她居然放弃了,连带的带走她的帮手冬雪,合母女之力至少能让夏天难 堪,就算赶不走她也要让她自觉待不下去而离开。 偏是一个个不长进,留下孤军独战的她难免落了下风,处处受限发挥不了平 日的功力。 总有一天她要扳回一城,将大权一手捉不容人旁分,独自享受胜利的成果, 高高在上地要所有人臣服她脚下,乞求她的垂怜。 想到此,她得意的笑出声。 「大火烧坏了她的脑袋不成,傻呼呼的直笑。」夏天直摇头,真可怕,疯子 最难缠了。 「别理她,房子毁了她也无家可归,我们和她再无牵连。」他没必要替人养 女人,他的父亲已死了九年。 「喔!」听来好像很无情。 「你说什么没有牵连,我还是你的母亲你敢不养我。」她不能少了这张长期 饭票,即使她最想当的是他的女人。 「是继母,请别搞混了。」他没有这种寡廉鲜耻的母亲。 「就算是继母也是母亲,你有养我的义务。」这是他的责任。 无耻。寒冬夜冷道:「我不会养一个不守妇道的继母,拿我的钱去养其他的 男人。」 他没那么傻,她的所做所为他全看在眼里,只是不想揭穿她而已。 「你……你说话要凭良心呀!我几时养了男人,你一年才给我一千万我自用 都不够,哪有闲钱给人。」她也不过上几次牛郎店消费,包了个大学生同居半年 罢了。 那年花了她快五百万,可是非常值得,夜夜春宵地让她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岁容光焕发。 「自己明白何必说破,乔治常说你是慷慨的富婆,替他付了大学学费还帮他 养老婆。」难怪常常伸手要钱。 「什么,他拿了我的钱还玩女人……呃……我……我还年轻难免有生理需求, 所以……呃……我就……」哎呀!她怎么那么不禁激,连不该说的话也说出口。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直接说自己饥渴难耐不就成了,都四十岁了还好意 思说年轻,鱼尾纹深得都快跨不过去。」 「苏麻家的野丫头你插什么嘴,我们的家务事岂容你这外人多事。」敢暗讽 她老了,她一定要把她赶出月牙湾。 夏天顽皮的眨眨眼,朝她抬起右手。「看仔细点!这叫钻石,不过俗气的人 都喊这钻戒,你不会不了解这代表的意义吧?」 「你……」她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事,一个野丫头哪能盖过她的丰采。 「她说的是实情,我已经向夏天求婚了,再过不久她将成为我的妻子。」美 丽的夏日新娘。 露出欣慰笑容的卡莱儿夫人为两人高兴著,心想她又有得忙了,完全忘了身 体上的疼痛。 气愤的伊芙当场挖了一把泥土掷向夏天。「我不同意这件婚事,你们不能结 婚。」 夏天在寒冬夜耳边嘀咕,「她丢我。」 他脸色当下一沉。「我的婚事不需要你同意,你最好有自食其力的心理准备, 我不会再供给你生活上所需。」她得意太久了,不晓得如何向人低头。 「什么?!」颤了一下,伊芙惊慌的冲上前拉住寒冬夜的手。「我是你父亲 的妻子,你不能不管我。」 「他死了,婚姻关系也终止,我之所以继续给你生活费是因为冬雪还小需要 母亲,而她看来长大了,可以单飞。」再跟著她只会更愤世嫉俗,不相信真爱。 以前他不曾关心她,现在还来得及补偿。 他怎能无情的待她,他们是一家人呀!「难道你绝情至此,父亲一死就不当 我是一回事,好歹我也是寒家的一份子。」 「下决算盘打精些,别以为老的死了就能独霸财产,他比你想像的更精明。」 什么也没留给她。 「我是他的妻子本来就该得到他一半的财产,他凭什么不给我。」她恨。 恨他不念夫妻情份,居然将财产全转到儿子名下,让她一毛钱也得不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的死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不值 得信赖的妻子。 父亲死前几天曾语重心长的说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他的母亲, 可是他却因一时愚昧而害死她。 因为父亲的坦白,所以他决定原谅他。 「他是失足落海,与旁人无关。」他死了,可是却死得不乾脆。 「我在悬崖底下。」想念曾在海中游泳的女孩。 伊芙的震惊全写在脸上,语气发颤得几乎无声。「你……全看见了?」 「非常清楚。」是的,他看见了。 「这……这不能怪我,是……是他的错,他想杀了我好谋取巨额保险金,就 像他杀了你母亲以及第一任妻子,他要我的命呀!」 伊芙招供了。 有一天她和情人偷完欢之後,无意间发现丈夫私底下为她投保了几笔上亿的 保险,而受益人都是他的名字,她不免起了疑心。 後来她私自跟踪他、调查他,这才明白丈夫又故技重施了,利用妻子来谋取 巨利好壮大自己,他第四任妻子人选正是希腊巨商的遗孀。 为此她恨极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先下手为强,约他到悬崖附近散步,假意掉 了耳环低下身寻找,趁他没防备的时候推了他腰腹一下。 原本以为他死得毫无警讯,留下的身後事必由她一手打理,铁矿、烟草的收 益够她一生无虞了。 谁知律师的遗嘱一宣读她当场傻眼,千算万算居然没有算到他暗留了一手, 事先做好了财产转移免扣税金,为独子留下更多的财富却吝於分给妻女。 「你这女人怎么像没事人一样还吃得下,我的心脏吓得都快掉出来。」汉娜 就怕看见一具躺平的夏天。 「饿了自然要进食,河豚妈妈。」瞧!她吃得比她还多呢!哪有受惊吓的模 样。 「你还取笑我,当我看到寒家全烧光了真的吓了一跳,以为你死得尸骨不全。」 她都哭了,差点把汉斯吓死。 她从来不哭的,就为这个死女人落了生平第一次泪,结果还被嘲笑孕妇情绪 本来就不稳定,要她多保重,都快气死她了。 「只烧了一半,你少带一颗眼睛出门吗?」还好月牙湾四面环海,吆喝一声 全岛动了起来,不到三小时就把火灭了。 而他们却在地底下走了近五个小时,出来时还碰上当自己见鬼的练大医生。 「都怪汉斯那颗死脑筋反应太慢,没能及时阻力炸弹客逞凶,我罚他去翻旧 档案背好每一个犯人的身家资料。」真是太胡涂。 要是他能认出当日调戏她的老头正是炸弹客的父亲,资料一调不难查出他并 无女儿只有儿子,那名自称是他女儿的女子必有问题。 可惜他们疏忽了,才会让男扮女装的他给得逞了,又炸掉一幢房子。 夏天瞄了汉娜一眼,很痛心的说道:「格兰特女士!你刚吃了我的巧克力, 你会胖死。」 「什么嘛!我才吃你一颗巧克力就和我计较呀!要不是我推你一把你会找到 这么好的老公吗?」让人眼红得想掐她几把。 「还不是。」她嚣张的抬抬眉,趁机多补充些热量,省得待会儿没得吃。 夏日的最後一天,风轻云淡,晴空朗朗,适合做户外活动。 「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令人咬牙切齿呀!今天结婚的人还敢嚣张,你 的良心呀偶尔也拿出来晒晒太阳。」 非叫那几个小子灌醉她,尤其是失恋的威廉,她一定要怂恿他亲吻新娘,然 後让新郎醋意大发的吼她两句才像话。 「结婚呀!」夏天慵懒地喃了一句,斜睨著不像猫的可乐。 它竟然成了婚礼的前领者,穿上帅帅的礼服还是只露出眼睛和爪子,可是它 是只母猫呀!谁把它打扮得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帅公猫? 难怪它哀怨地瞪著她,仿佛在说:我是女生,我是女生,我是女生…… 「时间差不多,你们准备好了吗?」一个新娘,一个伴娘,但怎么看都不像 两个大人。 闲懒的夏天自己盖上头纱地走过来卡莱儿夫人身边,笑容灿烂的低声说:「 地底那个女人你熟吗?」 强做镇静的冷然表情仍掩不住一丝惊吓。「地底有女人吗?我看你是太过紧 张产生幻觉。」 夏天笑了笑,递给她一样东西。「月夫人说别再煮难吃的马铃薯泥,她快反 胃了。」 笑声远去,楞在一旁的卡莱儿夫人简直说不出话来,半疯半癫的月夫人怎么 会清醒地说她不要吃马铃薯泥?自从她死里逃生的躲入地底已有三十年没见过外 人了,除了她。 手中的银铃是月夫人的最爱,夏天是如何拿到它的? 夏天,一种季节。 夏天,一个女人。 夏天缓缓走向等候她的男人,慢慢将手放在他手心。 执子之手,相约白首。 爱意流动在彼此眼中,深情不悔。 夏天找到了她的幸福。 在夏日的最後一个午後,幸福的钟声悠然响起。 月牙湾的天空下起花瓣雨,像在说著—— 夏天,我爱你。 * 欲知发生在明媚春天的浪漫故事,请看寄秋花园系列397 四季组曲之一 《春天》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