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三个多月以来,沈湄一直躺在纽约长岛的著名私人医院里。从头到脚,前前 后后动了不下十余次的手术,在身上留下许多伤痕,和失去所有记忆。但无论如 何,纪杰生和秦亦嘉两人终究是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观察她的状况,也对她做了一些检查。”医生说。“虽 然上次的脑部手术没有问题,但根据X 光片来看,她的脑部还存有些许小血块, 可能是因为血块压迫到神经,才会造成目前的失忆症。”他又道:“不过,现在 如果你们想带她搭机回台湾休养,应该是没问题。” “那些血块不能清除吗?如果拿掉那些血块,是不是她就可以恢复记忆了呢?” 纪杰生问。 “要想清除那些血块得冒非常大的风险,我认为暂时没有必要。”医生推了 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除非小血块严重地压迫到神经,让她有生命危险。否则, 我不建议再为她动手术。” “她有可能自行恢复记忆吗?” “这很难讲。”医生说道。“人的脑部是很精密也很脆弱的组织,尤其记忆 这种事,实在很难判定,她会不会复原?也或许她明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就什么 事都记起来了。” 秦亦嘉和纪杰生,只能黯然接受这样的结果。然后将沈湄带回台北。 沈湄在长岛躺了三个多月,之后回来台湾也快半年了,眼看一年即将过去, 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不认识自己、不认识家人,也不认识自己的未婚夫。所有 的人与事都必须仰赖别人来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 你以前最喜欢吃薄荷口味的冰淇淋、你讨厌咖啡色、喜欢穿黄色的棉短袜、 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就连内衣的尺寸这样切身的事,她都一无所悉,她得重新 认识自己。 怎么能不害怕? 纪杰生柔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会等你想起来,反正我们有得是时间。” 他微笑。“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啊!你可以试着从现在开始来认识我。过去的 事就别再想了,一切重新开始。”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她不明白。 纪杰生摇摇头。“老实说,我很高兴我们能有机会重来一次,重新培养感情, 以前所有不好的事,都可以改进,这样岂不更好?”他将她拉人怀里,又叹了一 口气。“你就是老爱这么胡思乱想的,才会头痛,顺其自然一点就没事了。” 沈湄没有回答,这样算是重生吗? 她现在是空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打发,成天无所事事。只好 每天坐在家里,吃饱睡、睡饱吃地休养身体。有时她当然也会嫌闷,但秦亦嘉唯 一肯让她做的事就是按按遥控器,在电视里找些娱乐。 就像现在,七、八十台的节目,转来转去,没有一台能吸引她看超过五分钟 以上的。真无聊! “小湄,你在看什么?”秦亦嘉推门进来,手上端了一碗鸡汤。 “没有什么好看的。”沈湄懒洋洋地关掉了电视。 秦亦嘉看她一脸无聊的样子,笑了笑,把汤递给她,说道:“这是金针鸡汤, 喝了比较安神也好入睡的,来,快趁热喝吧!”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沈湄捧着鸡汤喝着,一边问道。“其实这次你可以 陪爸爸去LA的,他也需要人照顾啊!” “你爸爸只是回公司去处理几件事,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我在不在身边 也没什么关系。”秦亦嘉摸摸她的头,笑道:“你也不是没听到,是他坚持要我 留下来照顾你,不要我陪他去。我看啊,这会儿我不在他身边,他更乐得自由呢!” 沈湄一笑。半晌开口说道:“妈,我昨晚又作梦了。” “你又梦到那些奇怪的手要捉你吗?” “它不是要捉我。”她摇摇头。“我这回看得比较清楚了,只有一双手而已; 只是它比得很快很乱,所以看起来像很多只手在我面前挥舞。”她侧着头,想了 想。“它好像想要告诉我什么?”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完全不懂。” “你别胡思乱想了,当心又犯头疼。”秦亦嘉劝道。“不早了,快把汤喝了, 然后就该睡了吧,嗯!” 秦亦嘉离开沈湄的房间后就独自在客厅里坐着。面对沈湄的终日惶惶不安, 她看在眼里也是很心疼。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乞求老天让小湄继续失忆下去, 好留她在自己身边,抑或是该设法让她恢复记忆,但……却得再次失去这个得来 不易的女儿? 这时纪杰生参加一个应酬回来,进门时已近凌晨,见秦亦嘉一个人坐着发呆, 便问道:“嘉姨,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秦亦嘉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杰生,忽地凄然一笑,没头没脑地说: “多年以来,我一直乞求老天能给我一个补偿女儿的机会。” “现在不正是一个机会吗?”杰生在她身旁坐下。“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你 了。” “是啊!”她苦笑。“只能在她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 “嘉姨,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梅丽莎也已在你身边,你就不要再想那么多 了,好吗?”他不欲碰触这个话题,因此说道:“再说,她现在这样好好地待在 我们身边,不是很好吗?” 她看着纪杰生。“你觉得她这样很好?” “我……”他被问住,好半天才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能重新来过,未尝不 是一件好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重新开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 他两人正说着,忽见沈湄下楼来,忙止了话。 “你怎么又起来了?”秦亦嘉关心地问。 “我睡不着。”沈湄耸耸肩,苦笑道。“没办法,白天睡太多了。”她见杰 生也在,就故意坐到他身边,嗅嗅他身上有没有酒味。“哈!”可抓到了,忙向 秦亦嘉告状。“妈,杰生又喝酒,快打他!” 秦亦嘉立刻责备道:“不是叫你少参加应酬,少喝点酒吗?怎么老说不听?” 纪杰生辩道:“我也想啊,可是推不掉,有什么办法?” 沈湄却在一旁幸灾乐祸、煽风点火。“哪儿有漂亮妹妹,他就往哪儿钻,还 说什么推不掉,我看他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纪杰生气地推她一把。“你就爱告我状!”他怕嘉姨又要没完没了地数落他, 忙开始满口嚷饿,好转移视听。“我饿死了!外头吃的尽是酒莱,汤汤水水的, 一下子就饿了,家里还有没有吃的?” 沈湄笑道:“妈早就替你熬了一锅鲍鱼粥,还温在电锅里呢!” “替我熬鲍鱼粥?哈!别说得那么好听。”纪杰生捏捏她的下巴。“嘉姨是 为你做的,而我不过是吃你大小姐剩下来的吧!” 秦亦嘉走进厨房盛了一碗粥端出来给他,闻言回头打了他一下,笑道:“真 不知好歹,什么吃剩的,下次一口也不留给你。” 纪杰生笑笑,一面吃一面说道:“说来说去,今天还不都是为了梅丽莎在忙。” “人家好好地待在家里又怎么了?”沈湄嘟了嘴。 他解释。“你跟日本的JP化妆品还有一份合约没有履行完,后来因为你受伤 所以就搁了下来,上次我已经推荐茱莉亚给他们,可是他们觉得拍出来的效果不 如你之前拍的,现在正好又有一组秋冬彩妆要推出,他们又跟我提起,执意还要 你来拍……” “我现在可以拍啊!”沈湄忽然开口。杰生和秦亦嘉一愣。 沈湄看他们神情有异,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我……我不够资格了?” 她摸摸脸,苦笑道:“我忘了,这一年多来我吃太多药,脸变肿了,是不能再上 镜头了。哎呀!反正现在你手下有那么多新人,也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我看你 就跟他们实话实说,说我已经变形了,让他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不是这样的。”纪杰生忙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漂亮,你别瞎猜。 谁敢说你变形了?除了……”他拍拍她的头。“头发变短了,男生头!” “是啊!”秦亦嘉拉着沈湄的手。“我和杰生是担心你的身体,拍片时一天 工作十几二十个小时,都不能停下来,你又常犯头疼,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可是我想出去透透气。”沈湄道。“其实再累也不过一、两个星期就过去 了。天晓得,这一年来,不是医院就是家里,我都已经闷得快受不了!” 秦亦嘉还是不放心。“可是,你的身体……” “妈,我现在真的很好,你天天帮我进补,怎么会不好?”她挽着母亲的手 臂,哀求道:“拍广告是我以前做的工作,可是现在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我想 赶快记起过去的事,不如就让我重新回到摄影棚、重新面对摄影机,说不定对我 会有帮助的。”沈湄见母亲仍是犹疑,便转向杰生。“杰生,你帮我劝劝妈,我 想拍这个广告。” “这个广告片要到日本拍呢!”他提醒她。 “那不是更好!”沈湄开心地笑。“正好顺便去玩玩。” 他俩终究是在沈湄满是渴望的眼神和软语中屈服,只好点答应。沈湄自然喜 不自胜。 “嘉姨,”杰生无可奈何,只好反过来安慰秦亦嘉。“我会特别交代工作人 员好好照顾她,在合约上仔细限定每天的工作时间,再说日本人工作是很守时的, 不会让她太累的。” jjj 至于那远在地球彼端的人,也想要早日康复。快一年了……只是他怀疑,他 那颗被伤透的心,碎成片片的心,是否还有复原的一天? 陆氏夫妇为了庆祝结婚三十五周年,特别又在别墅开了一次盛大的派对,邀 请所有的亲朋好友同聚。 这次陆尚恩不得不出席。上一次他才找了个借口避开圣诞节的家庭聚会,这 次不能再找借口了。并非不想面对家人,只是不想再踏进那幢别墅罢了。 其实踏进那一步事小,问题是他还得花更多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那 个房间,那张像公主睡的床、茉莉园、“艾丽儿”、“哈利”,还有舞会…… 果然不出他所料。 巴比姑丈笑眯眯地踱到他身边。“那位美丽的中国娃娃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陆尚恩怔了怔。沈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痛。 “我想跟她跳探戈呢!”巴比姑丈四下张望,兴奋地说道。“想当年我的探 戈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都没有遇上好舞伴,不然我跳得比洛伦还好呢。我为了 今晚想和她跳一曲,从几天前就开始练习了呢!她人呢?”他推推陆尚恩,揶揄 道:“该不是你又把沈湄给藏起来了吧?” “她已经回台湾去了。”他冷冷地说。 “什么?她回台湾去了?”他忍不住埋怨。“尚恩,你怎么让她回去呢?上 回我听亚伦说,你们不是准备要结婚了吗?今天她不应该缺席才对啊!” “巴比姑丈,你可能听错了。事实上我们已经……分手了。”也不理会那呆 在原地的姑丈会有什么反应,他礼貌地笑笑,就走开了。 沈湄?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所以乍听之下居然还有些陌 生;不过对她的人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几乎每晚她都会人梦来。 他一个人往屋外走去,外头的寒意甚重,他却依然觉得气闷。他烦躁地扯开 领带,在长椅上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茉莉香!他这才发觉原来已走到茉莉园。 回想这一年的日子,只觉得每一天都变得悠长难捱,尤其到了夜深人静时, 相思更苦。记得也是在去年这段日子,差不多的时节,那时他多快乐,而相较于 今日又多痛苦…… 沈湄,那个让他笑,又叫他哭的女子。还是想念她…… 你呢!湄,在这样的夜里,你会想起我吗?他看着天上繁星。 他突然仰头大喊一声,觉得再也无法忍耐积郁在胸中多时的情伤。 这该死的月色,为什么还是这么美?他不能不想起沈湄对他唱歌的夜晚,也 是在这样花影轻拂的月色之下。他益发咆哮起来。 你在何处躲藏?背弃我的姑娘…… 她是这样唱的。原来她早就暗示她会离开我,会弃我而去。 往事踪影迷茫,就如幻梦一样…… 她是这样唱的…… 如果办得到,陆尚恩一定会毫不考虑地把月亮摘下来扔进水沟里。然而他现 在唯一能做的是捡起小石子,奋力地朝这茉莉园里的路灯掷去,不要让这些灯像 月亮一样,照得他无处躲藏。 陆尚恩像只发狂的野兽,使劲地嘶吼到声哑,不住地攻击那些孤立的灯。他 不停地捡石头朝路灯丢去,捡了再丢出去,砸掉那些灯泡,一直到筋疲力竭,瘫 在地上为止。 一头一脸的汗直滴下来,他伸手抹抹脸。 是汗,只是汗水而已。他安慰自己。 不仅陆亚伦看出他的痛苦。 其实陆尚恩身旁的人都察觉到他的改变。 他愈来愈少开口说话,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用手语来隔绝外人。 “亚伦,都一年多了,可是依我看尚恩的情况不但未见改善。反而是更糟了。” 乔伊看着尚恩悄悄避开众人,独自往外走去,不禁担心道:“以前凯西离开他的 时候,他虽然沮丧,但也没见他变得如此封闭。” “这次不一样。”陆亚伦愤恨地说道。“我觉得他还是爱着沈湄,虽然他恨 她,但这也是他痛苦的原因;他爱她,又恨她。” 所以他的心被撕裂成两半。 bbb 陆尚恩趁着打球休息时,和乔伊讨论下个月要去日本,看国际电子科技大展 的事,正好陆亚伦也打完一局,回座坐下。 “日本!”他喝水喝到一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就插进句。“我也要 去!我跟你们一起去。”陆尚恩瞪他一眼。“我们是去看资讯展,你又不懂,去 干么!”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陆亚伦不服气。“我虽然学的是会,但对电脑多 少也有些概念。再说,我就是要去看看目前最新的电子资讯走向,说不定这对公 司的经营管理也会有些帮助。”他十分义正词严。 陆尚恩只是笑笑。 “你笑什么?”陆亚伦问。 “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日本女人有兴趣了?”他眯起眼睛看着陆亚伦。 “也不是啦!”陆亚伦自知难逃法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出。“我是想起我 有个研究所同学,她正好住在东京,所以我想我可以乘此机会顺便去看看她。” “我就知道!”乔伊则在一旁大笑。 陆尚恩摇头。“要去你一个人去,别跟着我们。我才不理你,也别想我会在 老爸面前替你说话。” 陆亚伦哇哇大叫。“你别忘了,要不是你不肯去帮老爸管那个事务所,我也 用不着这么辛苦,所以我这个担子全是在帮你挑的。你不谢谢我,还敢扯我后腿!” 他索性威胁尚恩。“我不管,老爸那里,你得替我说去,让他放我假,不然我也 不干了,我要跟老爸递辞呈!” 他们三人一连三、四天,马不停蹄地参观了展览会场,和一些科技公司的新 软体发表会。在回饭店的一路上,陆亚伦终于按捺不住,开始频频喊无聊,还嚷 着明天起就要“脱队”去找他的同学,好好逛一逛东京。 “你早点滚开也好,省得在这里烦人!”陆尚恩瞪他一眼。“反正早就知道 你不是来办正事的。” 陆亚伦嘿嘿笑着,正中下怀。“那我就不陪你们了。”他笑。“从明天起, 你们走你们的,我可要玩我的去了!等一下先去泡温泉怎么样?” 他们一面说笑,一面进入饭店大厅,准备上电梯。 “请等一等。”正当电梯门要关上时,忽然饭店经理冲过来按住电梯,不住 地朝他们欠身,歉然道:“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正说着,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戴着墨镜、手上捧着大把、大把鲜花的年轻女 子走近,此时一群记者的镁光灯正对着她噼哩啪啦闪个不停。好不容易她才和一 名男子排开众人,挤进电梯里来。 待电梯门合上,这对男女才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没想到发表会来了这 么多记者。”那男子笑道。又转过头向他们三人陪笑。“谢谢。” 陆尚恩、亚伦和乔伊三人却早已怔住。没人开口说一句话,或者是不知道该 说什么,那女子竟是…… 只见那女子随手摘下黑色墨镜,然后轻轻掠了掠头发,美丽的脸上有一丝倦 容。沈湄!真是她。 陆尚恩震惊之余,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忙将目光掉转到另一边。无奈电梯里 四面全是镜面,除了闭上眼,他几乎没有办法不看到她。 更令他们无法理解的是,她明明是看到他们了,脸上却丝毫没有反应,看不 出有任何的意外、高兴或规避之意。她对他们浅浅的、应酬似地笑了笑,就像对 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一样。 史考特见陆尚恩及亚伦看来也像是中国人,基于人不亲土亲的感情使然,客 气地问道:“你们也是从台湾来的吗?” 却是乔伊开口,他看着沈湄,摇头说道:“不,我们从纽约来的。” “喔!”他点头。 “沈小姐去过纽约吧!”陆亚伦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你对纽约有什么感 觉?”他看着她,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沈湄一愣。虽然她知道自己曾去过纽约,但此时对纽约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无从答起,便随口应道:“不,我没去过纽约。” 此话一说,三人又是一怔,面面相觑。 她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说她从没有到过纽约!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沈湄不明白他们三人的脸色何以会这么古怪,尤其是对面那个人……他一句 话也没说,虽然他从头到尾只看了她一眼。但那一眼,就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仿 佛包含了许多质疑与怨怼,又像是要看穿她似的。至于其他两个人,那眼神看起 来简直就是想朝她放箭,真不知是为什么? 后来,再没有人开口,直到她与史考特先出了电梯。 陆尚恩。眼看着电梯门再度缓缓的关上,阻绝了她的身影。 电梯里留下一片寂静。 乍见她,整个人完全愣住,不能移动、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更可恶的 是心里居然还有一阵惊喜,就像是多年的相思煎熬终获解脱。这样的感觉,连陆 尚恩自己都觉得意外,但这也让他再无法否认,他还是爱她。 可是没想到,沈湄又再度打败他,再次刺了他一剑。她根本就是一副完全不 认识他的样子。 湄!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完全无力阻止自己去想念你的笑容和温柔,过去 一年来,我根本一点也没有忘记过去,一点也没有减少对你的爱,我甚至比以前 更爱你! 湄!我想你不该只当个模特儿而已,因为你是如此好的演员!因为我不相信 你真能完完全全的忘记我,你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可是你装得真 像,还是你真的真的已经忘记我? “可恶!”陆亚伦一进房,就忍不住将手上的报纸重重摔在地上,咒骂道。 “没去过纽约!当着我们的面,这种话她也说得出来!” “她真是太过分了。”乔伊也气道。“根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什么没到 过纽约,那她把我们当什么呢?” 陆尚恩兀自一声不吭地进了浴室冲澡。 湄,你怎能作得如此彻底?当着我的面,说你不曾去过纽约!你这么说,不 是忘了过去那一段日子,而是根本否定我俩曾经在一起的日子。直到现在,我仍 然无法释怀,无法忘了你,我甚至还曾怀疑当时那样对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而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潇洒……如此无情的人。我又错看你了,不,应该说是我从 不曾了解过你吧? 天啊!你演得真像!你是怎么办到的?教教我吧!也好让我早日脱离这苦海,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他微仰着头,让热水迎面淋下,希望能从头至尾冲去他积压在胸中的痛楚。 陆亚伦望着走进浴室的陆尚恩,半晌,对乔伊说道:“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 好教训这个女人,替尚恩出这口气!不,不只为他,也为了我们,她不能这样戏 弄我们!”他握紧拳头。“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我不会让她这样对尚恩!” zzz 沈湄拍广告、上媒体,日日早出晚归,他们都没有机会再碰见她。但隔了三、 四日,正当他们三人一大早在饭店顶楼游泳池晨泳时,却见沈湄一个人披了一条 大浴巾也来到泳池边。 她故意挑时间还很早时,出来活动;若是再晚一点,人一多,她又不方便, 所以眼下整个偌大的泳池只有他们四个人。 这个巧合,却正合了陆亚伦之意。 陆尚恩一游出水面看见她进来,愣了愣,马上就想离开。陆亚伦却拦道: “我们游我们的,何必为了她离开;况且她来了正好,我正好有话要跟她说呢!” 又对乔伊使了个眼色。 陆尚恩直觉他要对沈湄不利,忙拉着他。“亚伦,你别乱来!” 陆亚伦却不理会,蓦地潜进水里朝沈湄的方向游去。等靠近她了,便忽然一 把将她的头按在水里,不让她有机会呼吸,甚至呼救。 陆尚恩见了大惊,想要过去阻止亚伦,却被乔伊拉住。“尚恩,让亚伦给她 一点教训。我们要看看她会不会向你求救?看看她还会不会装作不认识你?” “你想起来了吗?”陆亚伦愤愤地吼道。“我看你现在还敢不敢说你没去过 纽约,还敢不敢装出一副不认识我们的样子?你忘恩负义是不是?那你一定也把 尚恩在帛琉救你一命的事也忘了?好,那我现在就来让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恢复 一点记忆,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他一面按住她的头,不给她呼吸的机会, 一面怒道:“我看这次谁还来救你!” 陆尚恩见亚伦怒气冲冲,一脸杀气,又见沈湄在水底下不停地挣扎打水,因 为无法呼吸而显得十分痛苦。他不由得想起她在帛琉溺水时无助的样子,他还是 不能坐视不管。他大叫道:“够了!住手,亚伦!放开她!” 但是乔伊拉着他。“尚恩,你别管。亚伦知道轻重,淹不死她的,反正她早 就活该受点教训!” “不。”陆尚恩一时情急,朝乔伊的下颚打去。推开了他,赶到沈湄身边。 他拉开了亚伦,怒道:“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一面将沈湄紧紧地护 在怀里。 “你对她好又怎么样?”陆亚伦吼道。“她又不领情!” “滚开!”陆尚恩沉下脸。“我的事不要你管!” 陆亚伦的攻击太突然。让沈湄完全吓住了,只是本能的挣扎,直等到陆尚恩 出手救她时,她的脑筋还是惊慌得无法思考,连哭都哭不出来。 陆尚恩低下头轻声安慰她,一面拍着她的背,让她把水咳出来。“你还好吗? 没事了,没事了!” 沈湄被水呛得狂咳一阵,吓得不住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他替她拭去脸上的水。“别害怕。” 这个声音? 她仰着脸看着他。 陆尚恩见她呆呆的,一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她的脸。“你还好吗?你没 事吗?” 沈湄也不记得要闪躲,仿佛他对她这样的举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且他的 声音、他的容貌,甚至这样的抚触,为什么都显得如此熟悉而且亲切? “你还好吗?”他看她发呆,不放心又重复一次。 多么熟悉的声音!他到底是谁? 陆尚恩见她眼神中仍是疑惑,不禁讶异,又有些不可置信。 到现在她还要装作不认识他?他放开了原本抱住她的手,退了一步,冷冷地 看着她。 失了他的扶持,沈湄摇摇晃晃地站不稳,眼看又要沉下去,忙伸手要拉住他。 “不,别放手!” 就像以前一样,拉着他的手,仰起脸看他,跟他说话撒娇。 陆尚恩这次无法再推开她,心里又有着说不出的挣扎与酸苦,难过至极,眼 中泛起一阵雾,他忙别开头去。 沈湄见他如此,心里不由得也跟着一酸,但却搞不清为什么?她一直盯着他 看,觉得脑中好像有一幅未完成的拼图,只等声,她去墘凑起来,一切就会真相 大白。她一定认识他,她有感觉。 “你……” 她很急,急着想赶快知道所有该知道的事,就差一点点。 只是这该死的头痛,噢,为什么今天特别痛?整个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似的。 她只得放开他,捧着头,一会儿扯掉戴在头上的泳帽,并且开始失力往下沉。 短发!她何时剪短了头发?那么短!一直记得她那又黑又亮扣丝缎般的长发。 那么前几天在电梯里见她时,她戴的是假发,他想。 “你怎么了?”陆尚恩及时接住她,见她抱着头呻吟、神色痛苦,忙将她扶 上池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亚伦和乔伊也觉得沈湄的情况不对,忙在一旁用大毛巾将她包起来。只见 她已痛苦地蜷缩在陆尚恩的怀里,脸色开始发青,还一直拉扯自己的头发。 “老天!你们看。”陆尚恩惊呼。他想阻止沈湄继续拉自己的头发时,却看 见她的头皮上很明显有一条开刀后缝线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沈湄全身上下他 都再清楚不过,之前,她并没有这样的疤痕。他肯定,这是她离开他之后才发生 的。 陆亚伦和乔伊凑过来一看,也是倒吸了一口气。这么长的痕迹,看样子她的 脑部一定是动过大手术。 “快找个来、叫救护车!”陆亚伦忙推着乔伊大叫。“快点,快。” -------- 书拟人生